“我哪儿敢啊？”楚东道，“现在你可是知名作者兼编剧，我只是个过气导演而已，你不嫌弃我这个爹就不错喽。”
明明也像是一句玩笑话，可配上他异常认真的神情，顿时充满自嘲的意味，听得楚念心里一阵酸楚。
“爸，说什么呢？”
楚东摆摆手：“不提这个了，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
楚念知道他在面对她时，会习惯性地控制自己的脾气，但其实自尊心和胜负欲都很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硬要赌那一口气。如果她执意要帮他，在他眼里，反而成了一种同情和施舍，不如顺着他的意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她讲了些近期的拍摄情况，还简要地提起了肖穆青来探班的事，不过没说多久就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了。似乎父女之间总有种莫名的生疏，很难长久地延续一个话题，尤其是他们这种很久才见一面的情况。
天已黑尽了，墨色的夜幕中挂着一轮圆月，四周薄云浮动。在以沉默终结了几个话题后，楚东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捕捉到楚念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他若有所悟：“还是说，有人送你？”
楚念一噎。当导演的眼光都这么毒辣吗？
“是泊原吗？你们在一起了？”
想到上次见面，楚东做出这个猜想时，她还信誓旦旦说他想多了，这次却已然成了真，楚念有种被自己打脸的尴尬，但还是红着脸点了头。
怕父亲知道泊原就在附近都不露面，误会他失礼，她又忙不迭补充道：“我们暂时还没打算公开，要是被拍到就不好了，所以他才没有过来见你。”
“这我还能不理解吗？”楚东睨她一眼，笑道，“就这么急着替他解释。”
楚念：“……”
“好了，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楚东挥挥手。
楚念跟他道过别，走出了胡同。泊原的车窗贴了深色的膜，从外往里什么也看不清，她轻轻敲了敲玻璃，很快传来解锁的声音。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都还没睡着。”泊原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胳膊。虽然车内还算宽敞，但他这长手长脚仍然略显束缚。
楚念脑中还回荡着楚东最后说的话，随口接道：“免得让你等太久嘛。”
“现在知道了？”泊原忽然没头没脑道。
“什么？”楚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现在才知道她曾让他等了那么多年，顿时有些无措。
“不过还好，”泊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倒映着窗外温柔的皓月，“让我等到了。”
他偏过头，倾身吻住她似乎还想说什么的嘴唇，堵回了她的话。
“这就够了。”
第56章
秉持来都来了的想法, 楚念留在锦平又玩了一天。当然，她跟泊原没法去景区，更不可能去那些人多的网红打卡点, 基本就是泊原开车带她兜了一圈，沿途想起什么相关的回忆就给她讲讲。吃饭主要是靠外卖，有时她也会去店里买了打包。
过上这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日子, 楚念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接受不了地下恋的人。确实辛苦, 每时每刻都不敢掉以轻心, 生怕被拍到了。就连回栖宁的航班, 她都没跟泊原买在同一趟, 而是刻意错开了。
回家以后, 待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 楚念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赴你年少之约》的拍摄结束了。想想开拍也不过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此刻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只是看到泊原来参与试镜，她都震惊不已, 而现在他们却已经在一起了。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怎么想, 她都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是泊原打来的视频通话。
楚念立刻坐了起来，对着屏幕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然后才点了接通。
“在干吗呢？”
泊原靠坐在床头, 宽松的睡衣领口微敞, 露出一段清晰的锁骨, 头发大概是洗完刚吹干, 毛茸茸的很柔顺，让人有种想揉一把的冲动。
“没干吗, 准备睡觉了。”楚念道。
泊原“哦”了声，懒懒地掀起眼皮：“就不能说句我想听的？”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写小说多年，楚念当然懂得他想听的是什么，那也确实是她刚才在做的事，可她就是不想这么硬生生地说出来。
“我在构思新文。”她一本正经道，“你应该会支持我好好搞事业的，对吧？”
“你居然道德绑架我。”泊原垂下眼，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楚念，你没有心，以后你就叫楚今吧。”
“我是没有心。”楚念很自然地接他的话，“因为我的心飞到你那边去了。”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泊原也笑起来：“诶哟，我们今今很会嘛。那你等着，明天我去把心还给你。”
怎么就叫上今今了？楚念对这个新昵称不太适应，但还挺喜欢的。
“你要来找我吗？不方便吧？”
她忽地想起一个问题，问了泊原现在在栖宁的住址，发现离她家并不太远，跟她去舒羽的咖啡店距离差不多。而且他是一个人住，不像他来找她，还可能遇见肖穆青，多少有点尴尬。
“还是我去你那边吧，反正我过去也方便，就当换一个工作地点。”
“工作地点？”泊原无语，“你的心是飞过来搞事业的啊？”
楚念笑着点了点头。
她是说真的，她确实打算开新文了。之前忙着写原创剧本，紧接着又是编剧跟组，已经很久没有写文了，只偶尔在微博转发了几条以前小说的出版宣传，每一条的评论区都充满了读者的花式催更。
不过第一次去泊原家，要是真就这么开始写作，好像也不太合适。所以到了第二天，楚念并没有带笔记本过去。
泊原住的是大平层，极简的家居衬得本就宽敞的房间更显空旷，虽然灰蓝白的主色调偏冷，但柔软的地毯和沙发又平添了几分暖意，有所中和。
“你这一轮打算休息多久？”楚念说着，想试试沙发有多软，坐下弹了弹。
“看什么时候接到下一个合适的剧本吧。”泊原挨着她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背后的抱枕上，“不着急，我每次拍完一部戏都要花一段时间来出戏。”
“这次也要吗？演你自己也需要出戏？”
感觉这并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啊。
“需要吧，毕竟戏里的我是单身状态。”泊原侧过身，手从抱枕滑落，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得离自己近了些，“现在得适应一下有对象的生活了。”
楚念看着他清隽的面孔近在咫尺，澄透的眼睛望着她，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啄了下他的唇，道：“这样有助于你快速适应吗？”
泊原挑了下眉，一脸正直道：“刚才那一下太快，以至于我还没感受出来有没有帮助，建议换种方式。”
“嗯？”
楚念还没完全理解，就感到后脑勺被一只有力的手摁住，面前的人再度吻了过来。熟悉的吮吻只维持了两秒，下一刻，柔软温热的触感就从齿间探入，与她的舌尖交缠。
她睫毛轻颤了下，无意识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安静至极的空气里，只能听见唇舌辗转的暧昧声音，还有愈发急促的喘息声。身上像是有电流经过，带着轻微的酥麻感，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软。
楚念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接吻，没想到上真格的之后，又忍不住害羞起来。分开后，她一眼瞥见泊原明显变红微泛水光的嘴唇，都不太好意思直视。
泊原却伸手用指腹在她唇上轻轻一抹，笑道：“我觉得这种方式的帮助就很明显。”
楚念：“……”
她本就发热的双颊好像更烫了。
若无其事地从泊原怀里坐起来，楚念开始强行转移话题：“你休假的时候一般在干什么？”
“看书看剧看电影。”泊原配合她装没事人。
想起高中时泊原就常看各种杂书，因此知识面也很广，楚念很好奇他现在都在看些什么：“书柜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泊原起身，带她去了书房。
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楚念本来以为男生都会把书房装修成电竞房的，却意外看见了整洁干净的书桌和几大柜子的书。书桌上方也有少许放书的支架，立了几本书，大概是他进组前在看的，所以放在了外面方便随手拿的地方。
楚念站在桌前，能感受到泊原看向她的视线仍然很炽热，这无法忽视的存在令她有种被炙烤的感觉，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
“好渴啊，有水吗？”
泊原轻笑了声，也不点破她：“我去给你倒。”
他离开房间后，她那股别扭劲儿终于消失，有了闲心仔细研究架子上摆放的书。
好几本她都还有印象，就是泊原跟她同桌期间看的那些，主要是表演类的专业书，是他那会儿为考表演系做准备才看的，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又把这些拿出来看了？
楚念的视线略过一个个封皮精美的书脊，忽然看见中间夹着一沓白色的A4纸，在一排书之间显得格格不入。她抽出一看，封面写着“剧本”两字。
奇怪，剧本的封面不是一般都会写上剧名的吗？是泊原演的上一部剧的剧本吗？
楚念没多想，将剧本拿起来，随手往后翻，打算通过角色名判断一下。刚一翻动，就立刻跳转到了其中一页，因为里面夹了一张硬质的卡片。卡片中央是一片金色的银杏叶，如同一张精美的小扇面，外面还做了塑封。
书签？
楚念忽然想起，高中时她就很喜欢捡秋冬时节的银杏叶当书签。其他叶片放久了会发黄，而银杏叶本来就是金黄的，不会有太大影响，可以保存很久。当时她还精心挑选了最好看的一片送给泊原，难道……
这个猜想产生时，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怎么想都觉得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这是泊原后来自己做的或者买的吧？可隐隐又有一种直觉，真相就是她所猜测的那样。
楚念将卡片翻到背面，看到了熟悉的笔迹，虽谈不上笔锋，却有种独具一格的潇洒。只有一个字——“念”。下面还有一行日期，正是高二那年的十一月，她送他叶子不久之后。
所以果真如此。不过是一片树叶，连她自己都只是随手往书里一夹，等到变色或者变脆之后就扔掉的，泊原却专门制成了标本，使它得以永久保存，而且留存至今。
心像是行驶在海浪上的船帆，随着浪潮起伏。她暂且按捺住翻涌的情绪，接着去看剧本。
作为看过泊原所有影视剧的人，楚念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他以前出演的作品，人物名字都是陌生的，但剧情却又非常熟悉，因为……这简直与《赴你年少之约》的内容高度重合。
换言之，这就是他们的过往。
她过去经历过一次，写剧本时回顾过一次，拍戏时重温过一次，此刻又再一次看见了。
楚念完全怔住了，想不通泊原手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剧本。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将他们之间的事悉数告诉别人，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他自己写的。可他写这个剧本干什么？
眼前的字句与画面像是分割成无数碎片，纷乱四散，像她此时杂乱的思绪，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出神间，一杯水放在了楚念手边。不知何时，泊原已经回来了，看到她面前的东西，神色依旧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被她看见这些。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没你写得好？”他反手撑着桌面，随意地坐了上去，指尖点了点剧本，“要是被季老师看见我们写的两个版本，不知道又要把我损成什么样。”
楚念站着，面对坐在桌上的泊原，还是需要微微仰起头：“你怎么会写这个？”
泊原仰脸看着斜上方，像是陷入了回忆：“那会儿想着，要是某人真不打算赴约了，我就找个愿意接招的导演，把我写的这个本拍了，这样的话——”
他一顿，转过头看回楚念，“也算是我单方面完成了约定吧？”
“不过呢，还好某人良心发现了。”他假意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害我白忙活了这么久，最后都没派上用场。”
泊原明明是笑着的，仍然像以前任何时候一样意气风发，可楚念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鼻尖一阵发酸。
难怪他能理解她创作剧本时百感交集的心路历程，原来他也经历过同样的。难怪他拍戏期间还能给她发自己写的几场戏，原来是早就已经写好的。
在分开的这几年里，他竟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如果她没有鼓起勇气再联系他，或许直到看见他的剧本被拍出来后，才会知道吧？
他就像个独自踏上征途的旅人，穿风踏雪，翻山越岭，却一直默默守护着过去的约定和承诺。
每一个约定，每一个承诺。
第57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楚念又恢复了每天写文的生活。虽然已经被母亲知道了一切，她现在完全可以就在家里写文，但她还是习惯外出找个地方, 好像那样会更加安心。
有时她仍然会去舒羽那边，固定的位置，熟悉的环境, 有助于她找回以往的创作感觉。有时她会去泊原家里, 她码字的时候, 他就在一边看书, 等她写完了当天的章节, 两人再一起看部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