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一边思索一边往外走，还没拿到盒饭，就见何慕朝她走来。
“倾言，你手机一直有电话打进来，不知道是不是谁找你有急事，你过去看一下吧。”
剧组拍戏期间所有人的手机都上交了，原则上非必要不使用。楚念谢过何慕的提醒，去统一保管手机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一直走到离人群很远的角落才打开看。
九通未接来电，全是肖穆青打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条消息。
妈妈：【在干什么？】
妈妈：【还在忙吗？】
妈妈：【人呢，怎么一直不回？】
起初的语气还算正常，在长时间没有回信也联系不上之后，言辞就明显变得激烈了。
妈妈：【现在连消息都懒得跟我回了是吧？是不是觉得你没在我身边，我就管不了你了？】
妈妈：【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你别吓我啊。】
妈妈：【算了，早就知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了，行啊，找你爸去吧，省得在我身边那么痛苦。】
……
面对这些颠三倒四反复无常的话，楚念倒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这才开工第一天，就因为没及时回母亲消息闹出这么大动静。
正编排说辞，电话再一次打来了。
楚念定了定神，接起电话：“喂，妈。”
对面大概是没料到这次能接通，顿了一下才焦急道：“你在哪儿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啊？”
“我在一个保密单位对接，手机上交了，现在才拿到。”楚念按照刚想好的理由解释道，“没提前说，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她只字不提被母亲冤枉，只做说明和道歉，给足了对方台阶下。
“行吧，没事就好。”肖穆青果然生不起气了，“你这次出差是要一直待在那个保密单位吗？”
“应该是的。”楚念想到接下来多半还要刷夜拍戏，补充道，“有时候可能还要加班，所以如果哪天晚上没联系上我，你也别太担心。”
“这么辛苦啊，还以为事业单位能轻松点呢。”肖穆青感叹完，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半天。
“嗯嗯，我知道了，妈，你也多注意身体。”楚念乖巧应道。
挂断电话，她长舒一口气。自从谎称在出版社工作，一面对母亲就开始屏息凝神，大脑飞速运转，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这是她撒谎的代价，也是为了获取那一点夹缝求生中的自由的代价。
将手机放回原处，匆匆吃过盒饭，没过多久又要开始晚上的拍摄。
夜色将校园温柔笼罩，篮球架旁高高的照明灯给球场涂抹上一层银白，一间间亮着灯的教室像教学楼里镶嵌的星星。
这场拍的是开学一周后的事，泊原穿上了校服，跟当年文岚中学的校服有点像，都是白底蓝翻领，只是印的字样改成了剧本中的校名。
楚念看着穿校服的他，似乎仍是当年的模样，只面容依稀褪去了青涩稚嫩，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硬朗，却能靠神情与状态的细微转换让人相信，现在的他就是男高中生。
她有些恍惚，曾经的少年与眼前的男人身影重合，回忆也与剧情重叠，融为一体。
高一开学后，班主任没有调整报道时的座位，只让全班每周依次向左挪一列，向后挪一排。所以到了下一周，楚念就跟原本与她隔了一条过道的泊原成了同桌。
这天晚自习后，轮到他们前后六人一起做清洁。见其他人大多都在扫地，楚念便去洗了张抹布，擦起了讲桌和黑板。
刚把这部分打扫完，就听一个去外面倒完垃圾的男生回来，大声道：“泊原也真是够懒的，我刚才看到他去扔纸箱，就那么几步路都懒得走，非得把箱子扔在离垃圾桶几米远的地方，半道还溜了，不知道跑哪儿偷懒去了。”
“八成上厕所去了吧，懒驴上磨屎尿多。”另一个男生接完话，两人哄笑起来。
楚念听着心里不太舒坦，她相信泊原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刚开学给全班搬新书和校服的时候，他都很积极主动。
“说不定是学校里有人回收纸箱呢？”楚念向来不爱出头，这次却忍不住发了声，提出自己的猜想，“泊原刚刚不是还把不少空塑料瓶放进箱子里了吗？放在垃圾桶外面，需要的人才好收捡。”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两个男生顿时陷入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立场，有些下不来台，索性转移了话题，露出八卦的笑。
“你很关注他嘛。”
“是啊，还这么为他说话，关系不一般啊？”
楚念不擅招架这种局面，还没想好如何应对，耳根倒先红了，身后忽然响起泊原清亮的声音。
“我俩浓浓同桌情，关系当然不一般了。倒是你俩，座位都没挨着，还能这么一唱一和默契搭档，关系才是真的不一般啊？”
经他一调侃，教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那两个男生都跟着笑骂了几句。
有人从教室阳台踢了两个空瓶出来：“喏，这还有俩瓶子没扔呢。”
“得，白跑一趟。”泊原扬了扬眉，“劳驾帮忙踩扁一下，我再给守车那大爷拿过去。”
“所以你还真是专程去给人家送纸箱的啊？”男生边踩着瓶子边道，“那你刚才突然消失了，是去一边帮人踩瓶子了么？”
“是啊，本来还想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的，这不都被我同桌抖出来了么？”泊原笑着看了楚念一眼。
几个人又笑闹一阵，拿起瓶子勾肩搭背往外走：“走走走，这次我们也去送，就当将功补过了，刚说的话兄弟别往心里去啊。”
“你要不提我都忘了。”泊原拍了他一下。
“行，那我不提了，你再忘一次呗？”
时至今日，楚念想起白炽灯下少年人谈笑远去的背影，仍会感叹泊原身上亲和从容的气场。这大概是他的天赋，只是自然的举手投足，就能备受欢迎和喜爱。
而她竟能让这样的人与自己断绝往来六年，也算是有点别样的能耐。楚念叹口气，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第7章
结束拍摄时已是深夜，楚念仍搭乘大巴回酒店，几个主演则是坐自家的保姆车。
回到房间，洗完澡躺在床上，楚念终于得空打开一整天都没怎么用过的手机，有几条舒羽晚上发来的消息。
舒羽：【你看微博热搜了吗？】
舒羽：【哦，你在跟组，应该还没来得及看吧。】
舒羽：【泊原还真是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后面跟了一条转发的微博链接，词条是“泊原路透疑似拍摄校园剧”，配图是泊原现身文岚中学的照片，后面还有些剧组工作人员拿着拍摄工具进出校门的图。
评论前排已经被粉丝占据，主题大多是“非官宣不约，期待泊原暑假即将上映的新片《蛰伏》”。
实时微博倒是能刷出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他不是从来不拍校园题材么？虽然我私心觉得他长的就是一张校园男主脸。】
【不知道真假，但我还是希望他坚持走以前的实力派路线，别搞流量那套。】
【怎么没人说这就是泊原读的高中啊？也许是回母校拍宣传片的。】
各种言论如流水般源源不断涌出，众说纷纭，百口不一。
其实明星进组不算新鲜事，但泊原在内娱属于特立独行的存在。他是以一部古装电影出道的，据说原本资方定的男主是另一位小有名气的新生代演员，但那人为了省事，骑马和打斗戏都想找替身上阵。
该片导演颇负盛名，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倔，直接把男主演员撤下了，后来重新试镜才选中了泊原。
泊原在片中饰演一个征战四方的年轻将军，因为长年累月身处沙场，脸上皮肤粗糙，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身上也常是沙土与血污。在一众老戏骨中，他的表现竟也毫不逊色，凭借自然真实的表演深深打动了观众。
泊原靠这部电影斩获了当年的最佳新人男演员奖，也因此获得不少资源，又接了些其他题材的影视剧，进一步提升了知名度，也获得了更多人的认可。
当然除了实力，还有一点也是不可忽略的。早在处女作的宣传期间，他本人的长相与角色定妆照的巨大反差就引起了热议。
虽然娱乐圈遍地帅哥，但他那种干净纯粹又颇具故事感的帅倒是独一份，接受采访时的回答又总是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通透。因此不仅吸引了很多欣赏他演技的观众，也圈粉了不少年纪小些的迷妹。
与楚念预料中的一样，这次热搜一出，反响空前热烈，大家都在猜测泊原是不是要转变戏路。她很庆幸这是原创剧本，不是小说改编，外人对拍摄情况和具体剧情概不知情，不然更有得闹了。
她回复舒羽：【我刚看到，这消息走漏得也太快了。】
没想到下一秒舒羽的语音电话就弹过来了。
见何慕还在洗漱，楚念接起了电话。
“老婆，今天第一天拍摄，有什么情况吗？”舒羽语气相当兴奋，一听就是一直在等着探听八卦，完全打消了楚念对她这么晚还没睡觉的疑惑。
“拍得还挺顺利的吧。”楚念顾左右而言他。
“谁问你拍摄情况了，”舒羽不满道，“我问的是你跟泊原的情况。”
虽然知道何慕在浴室不可能听见她听筒里的声音，在听到泊原的名字时，楚念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机贴紧了耳朵，以防声音漏出。
“能有什么情况啊，话都没说几句。”
“没说几句？那就还是说了嘛，说什么了？”
楚念：“……”
她能撤回重说吗？
楚念知道根本躲不过舒羽的夺命连环问。毕竟她俩从初中好到现在，舒羽对于她和泊原之间的情况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也是她身边唯一一个知道她剧本原型的朋友。
所以最后她还是说了泊原帮她挡开香灰的事，不过也强调了他说的话，表明他完全是为了替别人善后，跟她没多大关系。
“但你不觉得，他反应快得有点过分了吗？”舒羽思考一阵，认真分析道，“如果他注意力没在你身上，能那么及时地扫开？那可就是一瞬间的事哎！”
楚念无语又好笑，觉得她这完全就是cp脑：“要不我把笔给你，以后你来写吧？我看你比我会编。”
舒羽“嘁”了一声，又继续追问道：“其他的还有什么？快说快说！”
其他的……
楚念想到了“排队买票”的事。
就刚才那一点信息，舒羽都能做出这么多阅读理解，要是知道这一段，今晚估计谁也别想睡了。
何况她也实在羞于启齿。
于是楚念换了种委婉的表达方式：“还有就是我本来想加他好友，他说我有他微信。”
“卧槽，你主动找他加好友？”光是听到这些，舒羽都已经震惊了，“老婆你真的出息了啊，我刮目相看好吧。所以他还在用以前的微信？”
“我不知道。”
“那你试试？”
听到这四个字，楚念忽然想起泊原也说了同样的话。
但是要怎么试啊？
跟舒羽聊完后，楚念抱着手机靠坐在床头，不知是不是被好友的激动情绪传染，她的心情似乎也多了几分悸动。
真的要再试试吗？
好像任何事只要跟泊原沾上关系，都能轻易令她素来平静无波的心掀起巨浪，无法冷静理智地思考。
楚念从通讯录翻找到泊原的号，点了进去，手悬停在“发消息”上方，又犹豫起来。
这些年泊原虽然没有过绯闻女友，但也从来没公开过感情状况。如果他现在有女朋友，她还这么主动找他，不好吧？
这时浴室门忽然响了一声，何慕走了出来。楚念莫名一阵心虚，猛点了几下返回键，退出了泊原的个人界面。
大概是看到她面露惊慌，何慕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嗯？没事啊。”楚念随手点进朋友圈里，往下划了两下，佯装无事道，“逛朋友圈呢。”
何慕以为是她看错了，没再多问，坐到一边擦护肤品去了。
楚念机械地划拉了一会儿手机，看起来像在翻阅动态，其实只是为了打消何慕怀疑，摆摆样子。确认她没再注意这边后，才默默退出了朋友圈。
点回到微信聊天列表，楚念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金色，险些惊叫出声。
泊原的头像赫然出现在第一排！
消息内容写着：【我拍了拍“泊原”】
估计是刚才匆忙间连点返回键的时候误触了他的头像。而现在已经过了两分钟，无法撤回了。
楚念头“嗡”地一响。
这要是被泊原看到该怎么解释？不小心点到了？未免也太巧了点吧。这么多年都没碰到过，今天刚开拍就误点？还偏偏是在她说了“排队买票”那种奇怪的话之后，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胡思乱想了一阵，慌张的情绪稍微稳住了些，楚念恢复了一点理智，觉得泊原一时半会也不一定会登这个号。毕竟之前她发了那么长一串，他都没回，没理由发个拍一拍，他就这么快看见了。
刚想到这儿，手机振动起来。
泊原：【？】
泊原：【别急，还没开始售票呢。】
楚念直直地盯着屏幕，汗都快下来了。
他居然正在用这个号！是今天刚登录的，还是一直在用？那她先前发的邀请他是早就看到了，故意没回吗？而且他怎么还在提这茬儿，过不去了是吗？
脑中冒出一连串的疑问，过了半天，楚念才想起当务之急是解释那个拍一拍。
她硬着头皮在对话框输入：【我想看下你还是不是我好友，不小心点到了。】
写完又觉得不行，一股脑全删掉了。冥思苦想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觉得平时写男主和女主互动的情节都没这么费脑子。
正自删删改改，又收到一条消息。
泊原：【正在输入五分钟了，还没编好？】
楚念：……
她突然有点自暴自弃，觉得在他面前，所有掩饰都是徒劳，索性放弃了解释，硬生生地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你看完剧本了么？】
泊原倒也没再抓着不放，从善如流地答道：【看完了。】
楚念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却迟迟没有后续，只好接着问：【有什么想法吗？】
泊原：【我写篇读后感？】
楚念：……
好像确实有点歧义，她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关于剧情方面，有什么要改动的想法吗？】
泊原：【这应该是于导说了算吧。】
所以这是有地方想改的意思了？
楚念认真解释：【任何主创只要提出合理的意见，于导都会视情参考的。】
以于宗仁的编剧能力，其实改个剧本绰绰有余，但他始终认为一家独断的形式无法呈现剧本最完美的状态，所以每一部剧都会安排编剧跟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