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顾平章指着山坳上的泉眼。
汩汩清水从里面冒出,汇集成溪流,在山涧流过,又在山坳处汇成一汪明净的湖泊。
陶姜感叹:“好干净啊!”
她忙扔下桶,蹲在湖边往外泼了泼,然后拘起一捧喝了几口。
“哇,是甜的!”
她兴奋回头。
一束日光穿过树隙,照在她脸上。
她笑得无拘无束,与山涧湖泊相映,干净的眼神仿佛闯入林间的鹿。
“大家都在那里洗衣服。”顾平章淡淡道。
陶姜痛苦地皱起小脸:“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啊啊啊这煞风景的!
陶姜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他一眼。
“在上面打水是吧?”
“嗯。”
顾平章站着不动,显然不打算上去。
陶姜看了看他的样子,哼哼。
算了,投资,投资,等顾平章当了大官,要让他给多多的钱,给她仗势欺人,划掉,狐假虎威……
她熟练地挑起桶,爬到了小山顶上。
“哇好大的泉眼!”她满眼惊叹。
她拿出葫芦瓢,一瓢一瓢往里装水。
两桶都装得满满的,她又喊:“夫君,我要下来了啊!”
顾平章抬头看去。
陶姜晃晃悠悠地挑着两桶水,水桶晃得厉害。
陶姜昨天腿抖,今天腿疼,这条小路很抖,村人挑水撒湿的地方很滑。
她走得很小心,几乎是半天才敢挪一步。
但是走得太慢,肩膀压得很疼。
担子越来越重,她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又没办法放下来。
她的腿开始发抖,眼睛被汗水打湿,她被汗水蛰得眨了眨眼睛。
一只脚踩下去,突然滑了一下。
“啊!”
顾平章看着她从小山上滚下,摔进湖里。
他静静看着湖里挣扎的人。
虽然不知变化如此大是不是跟他一样重生,但他不打算在陶姜身上多浪费一分心思。
陶姜会水,她只是摔得头晕,落水后凭本能往上凫水。
就在快要浮出水面时,她看见一个红艳艳的东西坠落湖底。
她露出脑袋吸了口气,又缩回水里往下潜去。
顾平章眼神一动,视线跟随她移动,直到湖水深到看不见影子。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
过了不知道多久,山中回荡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顾平章抬头,看向阳光穿透的地方。
“仪哥儿!”吴阿大的惊呼传来,“你家的担子怎么从山上摔下来了,桶也摔破了!谁摔了?”
他扔下空桶急忙跑过来,见顾平章身上干干净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里:“怎么回事?”
顾平章刚要开口,水面传来“哗啦”一声。
他缓缓回过头。
陶姜满脸高兴地凫过来,手里还拿着一颗红红的小小的野苹果。
顾平章视线停在苹果上,又看向陶姜,睫毛轻轻一颤。
她眼睛极亮,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些水在阳光反射下波光粼粼,她漂亮的脸不似人间之物。
好像生来就该在这干净的湖水里。
陶姜拖着满身水,吴阿大不敢看她,将她一把拽上来:“平章媳妇,太危险了,这湖底太深,我都不敢下去,你胆子太大了。”同时还有惊叹。
陶姜冷得瑟瑟发抖,但是仰着脸看顾平章,眼睛很亮,她拿着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嘶——”那张小脸皱成一团。
“好酸啊。”她欲哭无泪。
顾平章:“为了个酸苹果,不怕淹死了。”
这男人真的狗啊。
陶姜无语,她抹了把脸:“我差点淹死了,你差点丧妻!你居然幸灾乐祸!”
她后怕道:“湖底有道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弄了半天才挣脱。”
顾平章视线在她脚上一顿。
她的脚上只剩一只鞋子,一只白皙纤瘦的脚踩在青翠草地上,圆润的脚趾头调皮地动来动去。
吴阿大早背过身去了,他也后怕:“平章媳妇,下次可不敢了,这湖底淹死过很多人。我送一桶水,顺手的事,你别再挑了,滑下去多吓人。”
陶姜挠挠头:“不好意思,我把路都撒湿了。”
“没事,太阳晒晒又干了,快回去吧!”吴阿大推了一把顾平章,“快带你媳妇回去换衣裳,湖底那么冷,再发烧了。”
“夫君,把你衣服脱给我吧。”陶姜打了个喷嚏,跟在他身后可怜兮兮。
“没有衣服。”顾平章慢悠悠的,“下次再去捡苹果吧。”
陶姜又打了个喷嚏,跟他吵架也没有力气。
不知道为啥,她觉得脑袋晕晕的。
“顾平章。”她眨了眨眼睛。
顾平章半天没听到脚步跟上来,不由顿住,回头一看,陶姜已经倒在地上了。
第14章 014
014
顾平章走到陶姜身边:“陶姜?”
陶姜脸色发白,蜷缩在一起,浑身都在抖。
他缓缓弯下腰,将陶姜脸上湿发拂开,凝视着这张脸,眸子里情绪风起云涌。
“顾平章,冷。”陶姜仿佛察觉到热源,迷迷糊糊抱住他的腿,可怜兮兮的。
半晌,顾平章伸出去的手一顿,将道袍脱了,盖在陶姜身上,将人打横抱起来。
陶姜拼命往他怀里钻,仿佛要把那点热气吸收殆尽。
顾平章低头看她一眼,脚步比之前快了一些。
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顾平章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细汗。
站在山顶上,四下无人……
他盯着陶姜看了一会儿。
路过阿婆的那块地,阿婆还弯着腰颤巍巍割着稻子,顾平章眼前浮现陶姜拿着红苹果钻出湖面那一幕。
他又唤了一声:“陶姜。”
陶姜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顾平章!大坏蛋!”
“呵。”
到家以后,顾平章将人放在床上,伸手摸了一下她额头。
不烫。
衣服一路上晒着,几乎干了。
头发也干了。
他盯着人看一会儿,突然开口:“听说针扎人中可以醒。”
陶姜没有反应。
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身后跟着一个妇人回来。
“嫂子,劳烦。”顾平章语气温润。
“不麻烦,”吴阿大媳妇道,“要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害羞,都是夫妻,给你媳妇换个衣服有什么的。”
即使关上了门,顾平章依然走远了一些。
一盏茶时间,妇人将屋门打开:“好了,我摸了摸,你媳妇没发烧,待会叫刘大夫来看看吧?”
“好,多谢嫂子。”
“客气什么。”吴阿大媳妇笑呵呵地走过来。
“啊呀!”她脸色发白,惊讶地指着顾平章两条胳膊,“坏了!你伤口又出血了!我去找大夫!”
顾平章这才低头看了眼,两条衣袖染得血红。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竟没有注意。
他抿唇,坐下来,揭开绷带看了眼,结痂的伤口,抱人的时候又崩开了,鲜血淋漓,看起来有些恐怖。
刘大夫拎着药匣子,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开始骂人:“你那伤口深着呢,不好好养着日后写不了字,考不了科举,书都白读了。”
“刘叔。”顾平章笑了笑,“我知道了,会注意的。劳烦您。”
刘大夫看着他那张清隽出尘的脸,捋了捋胡须,放下药匣子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小小年纪,这么能忍痛。”他嘀咕着,“你喊一声,哪个婶子不能帮忙把你媳妇背回来。这胳膊再不好,你还考不考试了!”
顾平章温和地听着:“我记住了。”
“好好养着,不能干重活。”
“好。”
“你这身体在牢里亏损很大,得亏底子好,慢慢养几个月也就养回来了,大夫说的话要听。”
“好。”他好脾气地应着。
“您去看看陶姜。”大夫包扎完,他便若无其事道。
刘大夫戏谑地看着他:“担心媳妇啦?”
顾平章面无表情。
刘大夫又提着药匣子进屋,一进去,便见陶姜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正茫然地看着他们。
“得,不用看了,人醒了。”
虽是这样说,老头子还是抓着陶姜的胳膊把了一会儿脉象。
他神色突然高深莫测起来。
顾平章看着他。
“刘大夫?”陶姜捂着肚子,才清醒了。
她猛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又看看大夫,最后将凶狠的目光投向顾平章。
顾平章气笑了。
他淡淡道:“来看哪个笨蛋打个水把自己折腾晕了。”
“行行行了。”老头收拾起药匣子,“谁刚才还担心媳妇呢?人好不容易醒了,别闹别扭。她没事,湖底太寒,冻着了,煮点姜汤去去寒。”
顾平章去送大夫,陶姜咬着帕子满脸纠结。
顾平章这厮,男女有别不知道吗?竟敢给她将里外衣裳都换了!
连肚兜都换了!小内裤都换了!
她也太吃亏了吧!
不行。
顾平章进来时,陶姜正满面怒火盯着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小脸没有血色,像个唬人的小老虎。
顾平章不理她,慢悠悠走到书桌旁,坐下看书。
“顾平章。”陶姜嗓音幽幽的。
她不知什么时候下床走了过来,突然凑近他,盯着他的脸打量。
她呼出的气息仿佛还带着湖底冰寒,又仿佛散发着野苹果的清香,顾平章眼睫一颤,视线看向她。
那双眼睛在打什么坏主意,机灵地眨动,虎视眈眈看着他。
“我衣服为什么全换了?”
“湿了。”
陶姜越凑越近,鼻尖不小心蹭过顾平章鼻尖。
他皱眉,慢慢往后仰。
陶姜不退,反而离得更近。
她甚至将他整个禁锢在椅子和自己之间,眼睛紧紧贴近他的眼睛,眨动间睫毛在他鼻梁拂过。试图以凶狠的眼神威慑这厮。
“你把我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了,把我都看光了!我不管,我也要看你!”
顾平章瞳孔骤然收缩。
“哼哼。”陶姜抓住他腰带一把解开,顾平章怔住了。
“我也要把你看光,这样才公平!”陶姜两眼发光。
顾平章眉头跳动:“你疯了?”
“你才疯了,本姑娘的果体,自个都还没仔细看过,你竟敢把我看光。”
陶姜越说越气,狠狠瞪他。
“衣服不是我换的。”
“哼,怕了吗?我不信,除了你就是刘大夫,不是你是谁?屋里没别人!”
顾平章的胳膊不能轻易移动,陶姜耍赖,三两下就将他外面道袍脱了。
顾平章简直要气笑了。
陶姜偷偷觑了他一眼,为那张脸发出赞叹,不由摩拳擦掌。
她小脸痴汉,笑得傻兮兮的,还委屈巴巴道:“我都让你看了,你给我看看怎么了嘛?你一个男人,忒小气!”
“我没看你。”
“我不信。”
“你真要看?”
“当然了!我不能吃亏!”
顾平章笑了:“行,我给你看。”
陶姜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被美男の诱惑吸引,兴奋道:“快让我脱,你别挣扎!”
她笑得龇牙咧嘴,双手朝顾平章身上里衣伸去,想起什么,小脸发红嘀咕:“不过我上次看见了一点哦。”
顾平章脸色顿时发冷。
“你们在做什么?!”
沈三娘捂住顾衷眼睛,看着倚在椅子里的俩人,不敢置信。
陶姜浑身一抖,缓缓转过头,就对上沈三娘和顾薇的目光。
顾薇眼睛睁得大大的,沈三娘风中凌乱,一把抓着不想走的顾薇和顾衷跑了:“赶紧收拾整齐!平章还有伤在身,陶姜你——”
陶姜一脸麻木地回过头,对上顾平章的冷笑。
“你故意的?你早就看见有人来了?”她满脸羞愤。
啊!
她迅速起身,整理衣裙。
顾平章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斜倚着陈旧的木桌,见陶姜看过来,淡淡道:“手不能动,劳烦夫人穿衣了。”
陶姜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特别想冷笑两声大骂一句自己穿!
但是沈三娘几个还在外面等呢。
呜呜呜。
她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拿起道袍,凶巴巴道:“过来,你靠着桌子我怎么穿上去。”
顾平章于是慢悠悠朝她走了两步。
陶姜踮起脚,有些吃力,见他站得直挺挺的,道:“脖子,弯一下。”
顾平章笑着看她一眼,又慢吞吞弯下头。
于是陶姜踮起脚将道袍从他肩膀后面穿过,轻轻披到他身上。
她看到顾平章胳膊上的血渍,表情一僵,心想看在他因为自己伤口崩开的份上。
轻轻将道袍整理好,她转头从桌子底下找到丢掉的腰带。
她又一阵小脸通红,不禁捂脸,太丢脸了。
顾平章很瘦,这几日才补回来一点肉,陶姜一只手伸到他的腰后面,将腰带穿过去,再从另一边穿过来。
这样一来,两只手都抱着他的腰一样。
腰真的太细了。
陶姜又看了眼顾平章胳膊,终于心虚,后怕,还有一点点愧疚。
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你这胳膊可比我命金贵多了,下次可以不管我。”她不由认真道。
顾平章:“哦。抱起来才知道重得要命,早后悔了。”
“少吃点饭吧。”他嫌弃地看她。
“你!”陶姜满腔感动顿时灰飞烟灭。
她狠狠将腰带一勒。
顾平章嘲讽的声音传来:“还想脱了看?”
陶姜头皮发麻,咬牙将腰带系上,冷笑一声:“你这瘦身板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稀罕!”
扭头就跑了。
背影都透着恐慌。
她跑出去,沈三娘正领着顾薇和顾衷进门。
两相碰面,陶姜小脸刷地涨红。
顾衷眼巴巴看着她:“嫂嫂,哥哥,做什么?衷哥儿也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