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颗久经沙场早已冰冷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江丞昱刺过来的矛,江随没能第一时间地防住。
便也宣告了这场谈判的输家。
江丞昱迈步信然离去。
在他推开门将踏出的那刻,江随才再次张口。
“江丞昱,你我兄弟二人多年情谊,”他声音很低,似是还带了些细微的颤,“我,和你道句对不起。”
江丞昱不解,回头来看。
江随伫立在落地窗前,背后正盛的日光,紧围团在他的身侧。
兄弟二人相识已久,江丞昱对这个心里颇为敬重的大哥算是了解。他见过他很多面,却唯独对此刻的他感到陌生。
江丞昱好像从未见过如此具有情感色彩的大哥。
“业内都说我江随只注重利益,我也是这样定义自己的,金钱有得有失,这是自然,商场如战场,胜败都是存在,大家各凭本事赚钱,”江随在江丞昱的目光里,信然开口,“活这么多年,我都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
江丞昱心里嗤笑了一声,他以为江随是在打感情牌,想求饶些什么。
“您没必要和我说这么多,”江丞昱直接转身,继续推门的动作,“我已经把相关材料递交警局了,您有时间倒不如担心担心河边走路时有没有不小心沾湿了鞋。”
“我是想说——”
江随咽了口水,苦涩地轻阖上眼。
“七年前,尹盼找到过我。”
-
七年前——,
尹盼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个不眠夜,一双眼睛几乎没合地熬到了天明。
眼球越发的干涩,血丝蔓开铺张,几乎是惊骇的程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一闭上眼,就好似能感觉到有人紧贴背后,似有若无的抚摸感。
那天的场景就会立刻浮现眼前。
她再也不敢闭眼。
只能感觉到泪水不自觉地流出,一行盖过一行,最终将整个枕巾洇湿。
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天之后,尹盼也意识到了不能再任由时间这样荒废度过。
她鼓起勇气,决心前去警局。
人还没走进警局大厅,她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拦下,半推半就地拉近了江恒宇的车里。
“盼盼啊,爸爸好歹也养了你这几年。”
男人的脸,倒映在尹盼的眸里,更多地憎恶了几分。
尹盼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很小,小到她明明对面前这个油腻的男人恨之入骨,能做到却只有紧紧、紧紧地攥紧自己的手。
指甲深陷进肉里,再疼也只有自己能知道。
“你下个月就要去上大学了,怎么说也是个大孩子了,也该知道,鱼死网破从来都不是最优解。”
尹盼不知道说出这话的男人,为什么还能是一脸笑意的。
“鱼死网破,重点从来不是网破,而是——”
“鱼、死。”
三两句话,将尹盼所剩不多的希望又抹灭了些。
江恒宇差遣司机,一溜烟地开远。
将尹盼一个人无助地扔在原地。
江随是那时出现的——
他掐着刚好的时机出现,尹盼不需要想,也知道他是来为江恒宇收尾的。
尹盼跟在江丞昱的身后,和江随打过好几次照面,在她心中也是同江丞昱一样对他是分外敬重。
此刻看见了他,尹盼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般。
她急忙小跑到他身旁,双手紧紧地拉上了江随的袖口:“大哥。”
“求你了。”
江恒宇的势力大,尹盼一个人单打独斗,想也根本无法从他的魔爪中逃出。她本就没什么胜算,江随的突然出现像是冥冥中给她递来的一个变数。
尹盼将手里留有那日的证据袋一个劲儿地往江随手里塞:“大哥,求您,帮帮我。”
江随眉头皱也没皱,冷冰冰地将尹盼的手指解开。
随着尹盼的手被松开,她手里捏着的证物也翻倒在地。
“你离开江家吧。”
是江随给她的回答——
却也无意中,给尹盼指明了一条可行的路。
她决绝地离开了,带着当年的真相、带着江恒宇不为人知的罪恶。
那日,江随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尹盼远去的背影。
女孩子纤瘦的背影,轻飘飘地没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可是随着年岁的不断攀升,江随竟几次梦中惊醒,都能看见她那双揣着水的圆眸。
女孩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他。
无声地拷问着江随的不作为。
后来江丞昱被分手后,也来找江随吐露过苦水。
彼时的江随也只是温和一笑,半句都未曾多说过。
……
这些实情,时隔七年终于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江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江丞昱背着他,开口时声线早已颤了。
不知道是隐忍的愤怒、还是单纯的心疼。
“原来……这才是原因。”
江丞昱的嗓音里遮不住的苦涩。
他七年来,一直在搜寻碎片,想拼出当年尹盼选择离开他的原因。那幅画卷如今已彻底被推开云雾,一切真相都清晰地铺展在了江丞昱眼前。
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冰冷和残酷。
原来,这才是尹盼一直闭口不谈的原因。
一想到这,江丞昱的整颗心脏就卷绞着痛。
那时的她,也才是个十八岁出头的小姑娘啊。
江丞昱垂下头,握着门把手的手紧紧攥着不放,指节分明,受于压力之下,泛了白。
“她那年,才十八岁。”
江丞昱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你们怎么忍心?”
“小昱,当时的你也不过二十岁出头,你还有大把的未来。”
江随苦口婆心:“我不能放任你们胡闹……”
“我是为你好。”
江丞昱听到这一句,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眼里流出几分的不屑。
“你的这些话,不是理由,”江丞昱脸色阴郁,话说起来也毫不留情,“是借口。”
“我很感谢江家多年的栽培,也没有一刻不再憎恶这里的冰冷。”
江丞昱再度转动房门的把手。这次他的迈步,没有丝毫的迟疑,几乎是决绝地抬起右脚,踏门便出。
最后留了句,不平不淡的。
像是给当年的一切,江家的一切都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你觉得你是在为我好,其实不然,因为我爱她——”
……
“我,很爱她。”
第63章 「所有星球的帮助」
第63
江丞昱从江随的公司出来, 便驱车赶回央城,一路高速路的行驶。
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尹盼的电话,踩着油门的脚也逐渐地加重,车轮越转越快, 速度猛烈地攀升。
电话那边却一直无人接听。
江丞昱心里的不安感莫名地加剧, 他呼吸越来越沉。
江丞昱换了号码,拨通了邓起的电话。
“老板, 有何吩咐, ”邓起没过半秒钟便接听了电话,“您出差还顺利吗?”
“嗯, ‘足不眠’拿下了。”
江丞昱如实说道。
自家老板成功搞定,完全在邓起意料之中, 他早就默认了这个结果,于是公事公办地走起了后续流程。
“您还有其他的事务需要处理吗, 我现在订回程的机票?”
“不用了, 我已经在回来的高速上。”
江丞昱一脚油门, 超了旁边的一辆小轿车:“帮我联系尹盼, 我找不见她了。”
“尹小姐,不是在组里拍摄吗?”邓起下意识地一问后, 又反应了半秒钟才改了说辞,“是,我这就去查。”
江丞昱掐了电话。
可内心的不安却半点儿没减,反而随着时间而欲演欲烈。
他咽下口水,甚至能听见胸腔内心跳的共振。
短促的铃声在车里响起, 逼仄的空间里竟让那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江丞昱按下接听, 邓起焦急的声音瞬时传来——
“江总,出事了。”
江丞昱眉头一紧。
“尹小姐今天一天都在片场拍戏, 但是,就是……”
邓起隔着电话线,都感觉到了自家老板的紧张。他背后早早冒了一层的冷汗,吞咽了几次口水,还是没利索地将整句话说出来。
“就是什么?”江丞昱已然没了耐心,厉声道。
“尹小姐中午被一辆保姆车带走,到现在都没回来,剧组的工作人员也,也……联系不上她。”
手机听筒里传来了一长串猛踩刹车后,车轮与地面急刹的声音。
紧接着是两秒钟的寂静——
邓起能听见自家老板的呼吸声,有长有短,显是已经动了愠气。
“我……我这就,这就去查。”
电话这头的江丞昱,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听着耳机里传来电话被挂断后的占线声,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冰冷又刺耳。
车子停在应急车道上,左侧行车道上的车流依旧湍急。
整个空间甚是安静,江丞昱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愈演愈烈。
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些,江丞昱不需要过多的思考,也能猜得到是江恒宇动的手脚。
他拨通江恒宇的号码,也是无人接听。
江丞昱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距离央城还有二十几公里的距离,江丞昱的车开得飞快。
一路上的思绪也不得安宁,一会儿飘去从前往事,一会儿又不受控地担忧起尹盼此时此刻的安危。
直到十几通电话后,那边才不紧不慢地接听起。
“你小子,还知道联系我?”
江恒宇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传来,更多了几分的怖意,似是还是隐隐笑了几声。
“您把人带去哪了?”
江丞昱不想再和他多说废话,直截了当地入了主题。
“呵——”江恒宇轻嗤了一声,“你不是挺能耐的?不是能统率全局,把我拉下脏水?这么能耐倒是猜猜我会对你喜欢的女孩做些什么?”
“江恒宇。”
一向注重礼数的江丞昱,第一次没大没小地脱口而出这三个字:“绑架是犯法的。”
“是啊,我知道啊。”江恒宇像是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
这几天,来他家里调查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他早年在江.氏里面捞来的油水也被查得差不多了。这样的日子,提心吊胆地过得久了,人心难免被压抑得喘不来气。
如履薄冰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对于江恒宇这种早已过惯了富足日子的人来说。
早有一死,还不如趁早拉个垫背的。
“我折了,你、你们也别想好过。”
随之,是被一把掐掉后的“嘟嘟”声。
江丞昱此时已经下了高速路,将车随意停在了岔路口里。
他心里早已乱得不行,却只能一遍遍地深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饶是这样手指还是不受控地一直轻颤着。
他将刚才与江恒宇的对话录音,发给了周临。
周临那边提前收到了消息,一直在等着江丞昱这边的最新线索。
收到了录音的第一时间,周临就移交给了警局的技术分析部。同时,还没忘宽慰上江丞昱几句。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
尹盼被人用蒙上了眼睛,双手也被牢牢地反扣在身后。
她一直没放弃挣扎反抗,可却半点办法都没有,每次的用力,手腕处都会传以更加倍的疼痛。
久而久地,尹盼的力气渐渐耗尽。
她无力再做多余的动作,心里的恐慌却无限地蔓延开来,像是一张大网一般地将尹盼紧紧裹住,喘息不得。
江恒宇的声音响起的那瞬间,尹盼全身的汗毛乍立。
嘴巴被堵上,尹盼出不了声音,就只呜呜咽咽地几声。
她感觉到江恒宇像是出门做了什么后,又折返了回来。
江恒宇在屋里徘徊了几圈,最后站定在了尹盼被绑住的椅子前面,伸手扯掉了堵住她嘴的布条。
他的手向下,两指轻轻挑起尹盼的下颌。
“你当年从了我,现在,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江恒宇的手指肆无忌惮地在尹盼的脸颊上游走,抚过之处都激起了尹盼的反胃感。
她嘴唇微动:“混蛋——”
毫不意外地迎来了江恒宇降下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