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洛再无佳人(出书版)——乔维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14:35:17

  他身材高大出挑,长了一张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俊脸,顾盼之间天生就有一股风流倜傥的神态,用倪凯伦的话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印南早期演的多是武侠古装剧,后来转型演电影,暌违几年后重新接了这一部电视剧,他喜爱读史论道,西棠以前在横店的公司剧组里偶尔跟他喝茶。
  她从未敢想过会有那么快的一天,自己会跟印南搭戏,他演她的丈夫,剧中的北平警署总长的公子宋家骅。
  印南在中午休息的时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再帮阿渊填首好词?”
  印南的女朋友林渊虹,是一位台湾的流行音乐知名制作人,写的情歌极其哀婉动人,曾给圈内几名天后都做过专辑。整形等待恢复的那一段最难熬的时期,西棠人在上海,却没有任何的正式工作,当时印南在公司认识了她,两个人聊得来,西棠于是用林渊虹的曲子填过几首歌词,未料到一介新人入行,竟然首首大红,还荣获过年度金曲。
  西棠不好意思笑笑:“没有再写了。”
  印南有点惋惜:“西棠,唉,阿渊赞你有天分。”
  周末的下午西棠离开剧组,回到了北京城内,她要服侍的人在柏悦府。
  这样一部优秀的大制作,大公主这个角色一生波澜壮阔,她一个新人担纲主演,资源怎么得到的,她自己心里清楚,倪凯伦说得清楚明白:“他要你去北京拍,你就去北京拍,这部戏你带了三分之一的资金进组,我进去的时候,连制片人都恭恭敬敬,带你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真是痛快。”
  “整个圈子的女孩子做这一行,都有十八般法宝讨人欢心,黄西棠我跟你说,收起你那优柔寡断的感情,拿出点敬业精神来。”
  西棠知道自己不敬业,她要如何敬业,每次看到他,心里的软弱难过一阵一阵涌上来,她要收拾好自己的盔甲坚强起来,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况且赵平津这人,太难讨好了。
  赵平津下班回家。
  屋子里灯光亮着,客厅已经被收拾过,地板整洁光亮,厨房隐隐传来粥的香气,却不见人影,赵平津四处望了一圈,原来米色沙发上睡着一个小小人影。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觉得很安宁。连每日下班时必定带着的隐隐头痛,都减轻了许多。
  他往内走了几步,这才看清黄西棠正脸朝内睡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伏在一个抱枕上,背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只萌萌的小动物。
  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又变长了,如丝缎般的黑发散在枕上,好像上一次见她,还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光头,时间在他们之间仿佛消逝得特别快,就好像她当年离开他,一眨眼竟已是五年。
  赵平津轻轻地搁下了车钥匙,只是微不可闻的一声细微声,立刻惊醒了她。
  “你回来了?”西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擦了擦眼睛,然后抬手将散落的头发拨到了耳后,露出容颜姣好的脸庞轮廓。
  赵平津呆住了,甚至都忘了答她的话,真的是太少见她了,怎么会那一瞬,觉得她美到了极点。
  西棠浑然不觉,鼻子嗅了嗅,赶紧站了起来:“粥要煳了。”
  两个人在餐厅吃晚饭。
  西棠平时住剧组安排的酒店,赵平津平日里工作也繁忙,一般也不会特别为难她,允许她偶尔有休息时间才过这边来。这套房子是公司搬到中央商务区之后他为了上班方便才购入的,他们当初住过的两处房子,一处被赵平津卖掉了,一处被黄西棠卖掉了,互相都做得决绝,那么轻易,抹去了一切痕迹。
  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吃完晚饭,方朗佲打电话来:“怎么不接电话?我打去你办公室,小敏说你下班了?”
  赵平津正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黄西棠在茶几边上切水果,拿着电话起身走开了几步:“刚刚开车呢,没注意。”
  方朗佲是了解他的,关切问了一句:“这么早下班,身体不舒服?”
  赵平津笑了一下:“你就盼不得我点儿好?”
  方朗佲一听这口气,想也知道没事儿:“那出来喝一杯?”
  赵平津迟疑了一秒。
  方朗佲在那边继续说:“有女孩子一起带出来,青青她们也在,一会儿晚点去跳舞。”
  赵平津挂了电话,转头问黄西棠:“要不要出去,跟老二他们?”
  西棠蹲在茶几边上,动作停顿了一下,仰起脸犹豫着答了一句:“我可以不去吗?”
  赵平津听了她的话,脸上平静,也看不出什么情绪:“那我出去一会儿,你在家里吧。”
  他开车去了长安街上的娱乐会所,金色的旋转大门,红色的墙壁闪着光,烟雾缭绕纸醉金迷的风月之地,一进大厅,音浪滚烫,灯光迷离,升降舞台上正落下性感的水蛇女郎,经理早已经等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朝他鞠躬:“赵先生,晚上好。”
  赵平津矜持地微微颔首,经理躬着身给他领路。赵平津走进去,遥遥地看到高积毅在最前面的贵宾卡座上冲他招手。
  这是他熟悉的夜生活,街市如昼,流光溢彩,他年轻时候爱玩儿,那时候黄西棠也还小,年轻人的精力无穷无尽,他白天上班,晚上基本上都是跟这群发小儿厮混,西棠是他女朋友,一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她跟他的一大帮子朋友关系都不错,陆晓江就一直都赞美她人很不错,那时候他们爱得如胶似漆,黄西棠待他柔情蜜意,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们有过一段很是快活的日子,只是后来才发现,夜夜笙歌,也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最后他们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也是在这样醉生梦死的场所,在他那间长安俱乐部的长期包房。那天晚上他喝了酒,人也没精神,但在牌桌上却一直赢钱,一直赢一直赢,越赢心情越差,脸色一路地沉下去,高积毅那晚坐他的对家,估计也看出来了,他赢下最后一把杠上花翻了数倍,高积毅哗啦一推牌说不干了,大家纷纷附和吵吵嚷嚷——就是在那时候,黄西棠闯了进来。
  当时该在的人一个没落,她就那样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他,将他的自尊碾碎践踏到了脚底,赵平津简直活生生地被她气到发了狂,他真的是动了杀念,不知最后一刻理智回笼还是终究舍不得,手偏了道儿,当时一个屋子的人全都傻了。
  幸好方朗佲挺身而出,跪在地上用手帕按住她汩汩流血的伤口,一群人围上来手忙脚乱地将她抬了出去。
  那一晚之后他立刻出国,在美国散了几个月的心,回来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陆晓江更有一年多消失在他眼前,从此再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黄西棠”这三个字。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再见到她时,他还是发了疯,又与她搅在了一起。
  他若是再带着黄西棠出去,只怕他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赵平津坐下去,方朗佲拍了拍他的肩膀,陆晓江也在,对面座位上还有几个半熟脸儿,几个从小在大院里来回打过几架的如今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赵平津打了声招呼,几轮酒精下肚,就着劲歌热舞,大家渐渐放松,笑容放大,高积毅搂着的一个嫩模发出一阵阵娇吟浪笑,青青靠在方朗佲的怀中喝酒,陆晓江的身边,也陪着一个浓妆的长发女孩子。
  赵平津觉得没劲儿。
  高积毅用眼神瞥了瞥,沙发里的一个女孩子慢慢地挪到了赵平津身边:“哥哥,我陪你喝酒好不好?”
  陌生的身体上带着的香水味熏得他一阵反胃,还未等她靠近,他目光横横扫过一眼,阴寒冰冷的,那女孩立刻吓得停住了动作。
  几杯酒下肚,赵平津要走。
  高积毅惊讶地道:“这么快,你什么意思?”
  赵平津径自拿包。
  高积毅跟在他身后嚷嚷:“唉,舟子,说话就走哪,家里又没媳妇儿,你回去干吗?”
  赵平津冲他摆摆手,也没有发脾气,没说话走了。
  高积毅喝了口酒,纳闷地问方朗佲:“瞧那样儿,好像家里有蛋等着他回去孵似的,老二,他最近好像心情挺好。有什么事儿了?”
  穿过一楼酒店古典园林式的酒店大堂,进入中央主楼的专属电梯,几秒后电梯叮的一声到达52层,赵平津跨出电梯,朝家门走去,一想到家里灯光亮着,有个田螺姑娘在屋里,这个感觉令他脚步都轻松了些许。
  他扭开门,走进客厅。
  黄西棠洗了头发,披着头发赤着脚正站在浴室的洗衣机旁,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放的是中央电视台的音乐频道。
  已经是十一月份,夜晚的温度有些凉。
  赵平津站在客厅里:“进来,把鞋子穿上。”
  西棠从浴室里探出头来:“我忘记带拖鞋来了。”
  赵平津俯身从鞋柜给她找鞋子:“你不会自己找找?”
  西棠进来穿鞋子:“不好玩吗,这么早回了?”
  赵平津没好气地答:“这是我家,你巴不得我不回来?”
  西棠吐了吐舌头,缩进浴室里去了。
  赵平津心情终于恢复愉悦,脱了外套坐到沙发上。
  西棠从阳台晾了衣服回来,拉好了窗帘,看到赵平津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细条纹衬衣,身体放松地倚在沙发靠背上,右手搁在沙发扶手上,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弯曲,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电视荧幕上播放着音乐会,一个女高音歌唱家圆润磅礴的声音在唱:“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那一刻他的脸神色平静,带着点儿轻松的愉悦。
  西棠悄悄地看那张脸,皮肤白皙,瘦削俊美,鼻梁笔直,从侧面偷偷看他,下颔的线条冷硬如寒铁,放松下来时整个脸庞如玉般的光泽却又将他的神色柔化了几分,他整个人带着的一种濯濯尊贵的傲气,那是再好的涵养和修养都掩盖不住的傲气。
  西棠心底浮起悲哀,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就只能是这样了,无论多少睁着眼看过寒夜漫漫血光泼天,终究抵挡不过百看不腻的这张脸。
  赵平津回头找她。
  西棠赶紧别过目光,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自己这些年年岁渐长,慢慢开始变得柔软宽容,她也是后来才慢慢懂得他,慢慢地开始觉得人难得有份赤子之心。赵平津是革命军人的后代,即便后来上过国外最好的大学,待过国外最好的城市,他偏偏就一直觉得祖国最好,爱吃的食物永远是中餐,喜欢的城市永远是北京,她知道这些歌曲,赵平津也知道这些歌曲,但两个人不同的是,西棠是在电视机和课堂上接受了国家的洗礼和培养,而赵平津是从孩提时代始就在大院文化和祖辈教导之中耳濡目染,西棠学会了理解和尊重他,那是他童年的记忆,更是他的家庭引以为傲的烙印。
  以前西棠不是这么觉得的,她小时候喜欢港台流行音乐,读中学时同桌借给了她一盒《回来》的卡带,她因为那盒绿色封面的卡带从此喜欢上了张信哲,后来读大学时候喜欢西洋流行乐,赵平津自己偶尔也听摇滚,送给她音乐会的门票,也陪她去过一两次,但最后对她的品味都只会撇着嘴评论一句“靡靡之音”。西棠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和自尊,对他那个阶层带着一种天然的反叛精神,她一直喜爱读书,大学时候自认颇通民国史,动辄评述两党功过是非,认为赵平津既得利益便分不清历史清白。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本来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去看那场一秒出现一个大明星的超级大电影,结果出来后两个人在深夜的影院外就剧情历史争论不休,怎奈赵平津嘴皮子太好,逻辑清晰旁征博引头头是道,那天他也真就是中了邪般硬要跟西棠理论起来,西棠气得鼻子都歪了,说他臭不要脸故意歪曲历史真相,后来说着说着说不过他,撒腿愤怒地跑了半条街,赵平津把人惹恼了,只好无奈去追她,两个人吵架吵到把在路边买的鸡蛋灌饼都摔了。
  如今多年之后,她早已绝口不谈政治,也不再评述任何历史,在一个北京的清凉秋夜,看着她深爱过的男人已过了而立之年,打着拍子在沙发上听红歌,内心只剩下了一片荒凉的平静。
  赵平津望了她一眼:“挺多年不住北京了,当心一下气候。”
  西棠点点头:“嗯,挺干燥的。”
  赵平津一整天工作下来,人明显的疲倦,声音也低了几分:“空气不好,早晚少出去。”
  转眼看到他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抬手轻轻地按眉心。
  西棠起身:“喝了酒回来?我给你热杯牛奶吧。”
  赵平津洗了澡出来,一杯热牛奶放在茶几上,他喝了半杯,向书房走去。
  西棠正在房间里收拾衣服,看到他经过说:“早点睡吧。”
  有人督促,生活比较有规律。
  赵平津转身,把牛奶喝完了,进房间睡了。
第5章 意乱情迷
  赵平津一觉睡得极好,早晨起来,阳光明媚,透过丝丝缕缕的雾色,一个人影在阳台上打电话。
  黄西棠站在晨雾中,穿了一件松身的长袖白裙子,双手撑在阳台上,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服,她声音低低的,风一吹就飘散在了空中:“妈咪,我没话可说啊。”
  这套房子有一个整个北京城最昂贵的阳台,俯瞰一整条长安南街,赵平津一次都没出去过。
  黄西棠的声音高高低低地传来:“我满腔都是心酸苦楚,能忍着不出声就不错了,我都多少岁了,你还要我上去扮纯情小女孩儿?”
  倪凯伦正赶早班机出差,睡眠不足脾气暴躁:“谁要听你半生苦楚,亲切一点跟粉丝互动,公司给你的形象定位是甜美可亲。”
  西棠嘲笑了一句:“唉,这么不新鲜啊,横店从马山前排到八一村都是这种类型。”
  倪凯伦的怒气透过话筒都要传过来:“你少给我挤对人,已经不由你任性了,事关重大,一般情况下你自己做主,涉及公司利益写好给我审核再发,要正面,要积极,要有趣,分享一些拍戏的感受之类的。”
  西棠低声地笑了一下:“粉丝们不要太天真,在戏中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可能在现实中下了戏连句话都没说过。”
  倪凯伦深深吸气,不跟她计较:“别胡闹。”
  西棠差点笑出声来:“唉,最真实的感受,还不许写?”
  倪凯伦转念又想起来:“郑攸同都回复了你几次了,你从来不搭理人家,人家粉丝都有意见了。”
  西棠沉默了一下:“我跟他老同学了,不在乎这些浮在表面上的话。”
  倪凯伦叮嘱:“那你就回复一些能在表面的话。”
  西棠翻了个白眼:“那我说了让宣传回,谁知道?”
  倪凯伦忍了一个早上,终于恶狠狠地大叫了一声:“反了天了!”
  成功斗倒倪凯伦,西棠忍不住哈哈大笑:“咦,我刚刚就想说,你普通话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西棠换了只手拿电话,转了一个身,眼角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户后。
  赵平津站在客厅,离窗户三尺远,头发乱塌塌的,穿了一件黑色的绒衫,他常年都是那般瘦,站在落地窗外望着她,如一道沉默的影子,目光里有她读不懂的千山万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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