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见过的很多长辈很像,说话不紧不慢,客客气气,让人如沐春风,是这个圈子很常见的类型,但同时也具备“他们说的话你永远也听不懂”的特点。
表面上听起来他觉得你非常不错,对你做的事也非常认可,但实际上是不是这个意思,得琢磨半天,还未必琢磨得透。
这种说话艺术,她感觉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在这一瞬,她有些想念陆墨白,毕竟跟他说话,永远不必兜圈子。
“小陈跟墨白认识多久了呢?”
“一年半。”她如实回答。
对方点头道:“嗯,比起一般相亲结婚走流程那套,确实算久了,有足够多的时间去了解他。”
他像是在肯定,但又像在否定,毕竟一年半也不算足够多……陈瓦霜一时没吭声,只好执起杯子喝茶。
陆既白亦喝了口茶,缓缓地说:“墨白一岁多就去了我家带着,虽然名义上是我弟弟,但当时我已经读高中,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给他换尿布,教他骑自行车,辅导他功课……”
“就算是现在,我也是把他当成一个还没长大、并不成熟的孩子来看待。”他笑了笑,“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老父亲心态?”
这句话就好像在敲打她,言外之意是:陆墨白还不成熟,做的决定可能是错的。
陈瓦霜有些头大,但只能陪着笑:“算的。”
“没办法,自己带大的孩子,处处都要操心,小时候他调皮捣蛋经常惹祸,叛逆期更是远近闻名的打架王,我没少被老师找,也没少给学生家长赔礼道歉……”
聊了通陆墨白的成长黑历史,陈瓦霜发现他对陆墨白是真的很关心,他也真的很了解这个堂弟。
后来,他笑眯眯地问:“小陈现在是在学什么专业?”
“舞剧专业。”
“很不错的专业,努力学习,将来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工作者。”他说,“希望能看到你在舞台上发光发亮。”
“……”
这样迂回曲折的谈话,陈瓦霜虽然不习惯,但是都已经来了,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他问了许多学业方面的问题,包括她高考的成绩,夸她文化基础不错,又问她除了跳舞,还有什么爱好。
陈瓦霜道:“因为班里时常要排剧,最近对导戏有些感兴趣,有时候会蹭导演课,也喜欢阅读。”
引得他一阵夸赞。
她以为陆既白会问问她的身世,问她小时候的一些事,可是他并没有问,大概他们这类人都不会直接问让人难堪的事吧。
正当她觉得越来越放松时,陆家堂哥忽然说:“上次他去香港,不想找他父亲担保,便去找我担保。我后来听说,你跟他一起去的?”
陈瓦霜心中一顿,上次坐私人飞机遇到了这个圈子的人,他知道也不奇怪,便点了一下头:“嗯,当时我也想去香港,就一起结伴过去了。”
“那么墨白去香港,找了他母亲吗?”
陈瓦霜愣住:“您知道他母亲在香港?”
他没说话,但笑容说明了一切。
想想也是,这种事他们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估计只有陆墨白一直被蒙在鼓里。
“墨白见到他母亲了吗?”
虽然寻亲这件事是他们二人的秘密,但是在陆家堂哥面前,陈瓦霜撒不了谎,只好如实相告:“他没有见到……但是我见到了。”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你见到了?”
“嗯。”陈瓦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听罢,十分罕见地收起了和颜悦色的表情,脸上变得有些难以捉摸。陈瓦霜心里愈加不安,也不知这件事让陆家人知道了,会不会对陆墨白不利。
……
*
总算结束了谈话,陈瓦霜离开茶室走到外面大厅,见陆墨白坐在窗边愁闷地抽烟,青烟袅袅,而面前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摁灭了两三个烟头。
看到她的身影,男人焦虑的脸容一瞬间得以放松,他掐灭半支烟后站起来说:“聊完了?”
陈瓦霜走到他面前,点点头:“你堂哥说他还约了人,让我们自便。”
他吁了口气,一把抓过她的手,摩挲了一下,抿勾出笑容:“那我们先走吧。”
坐在车里,他问:“跟我哥聊了些什么?”
陈瓦霜一一告之,最后才说:“他还问你去香港是不是见了妈妈……我跟他说了实话。”
陆墨白似乎并不惊讶,口吻平淡地道:“这事儿本来也没什么,他们从来没有阻拦过我去找她,只是我懒得节外生枝,不想被问太多,才没告诉他们。”
“那就好。”陈瓦霜放下心来。
他朝她淡笑:“跟我哥说话累不?”
陈瓦霜整个人忽地一松,人靠在了座椅上,回看着他说:“有点儿。”
“是有一点儿还是很多点儿?”
陈瓦霜嘀咕:“主要是……我听不懂他的话。”
陆墨白不由咧嘴笑:“听不懂就对了,他们这些人说话最爱拐弯抹角了,明面上在夸你,实际上是不是在损你,你也琢磨不透。”
“是的是的。”陈瓦霜仿佛找到了知音,“我的感受就是这样。”
陆墨白伸了手过来,薅了下她的头发:“不用在意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平时在家里也这样跟你交流吗?”
陆墨白启动车子:“不会,主要是我听不惯,会不耐烦地怼‘哥你能不能有话直说,我没空琢磨’……”
“这么直接……”陈瓦霜道,“但我感觉他还是挺宠你的,从小宠到大。”
陆墨白冷笑:“宠什么啊?小时候我没少被他揍,后来把我扔去军校也是他出的主意,一直到他发话可以退伍了,我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吗?那他还挺专.制?”
“何止专.制,简直是一只冷酷无情、城府极深、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
早在五一假期闹完那一场,陆墨白便主动联系堂哥,跟他说明自己的情况。结果堂哥铁面无私地让他这两个月去谈一个合作项目,如果谈下了,再给他机会。
因此这两个月,他没日没夜地修改方案,开各种会议,在最讨厌的饭局上跟那些油腻的中年男人推杯换盏,周旋在一些合作者、竞争者之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项目谈下来。
堂哥看他把项目拿下,便给机会见小兔,按一贯风格,即使见完也不会直接给回复,但陆墨白是真不在乎堂哥的意见了。
今天他本就抱着带女朋友见家人的心态过去,结果老谋深算的陆家老狐狸似乎猜到了他的本意,特地阻拦他进去,单独见可怜的小兔。不过那又如何,这段时间他一直顶着压力拖着没去相亲,对方多少知道他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虽然可能会影响到堂哥的仕途,可是陆墨白总觉得没到那个地步。
他这两个月,还主动去看望了几位健在的老前辈,也去拜访了一些长辈,或许他们不能实打实地帮到堂哥,但是人情世故总要有来有往,人家才能记得你。
这些努力搁以前,他自己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望一眼靠着座椅眯着眼睛休息的兔,她似乎跟老狐狸过招消耗了太多心力,累得睡了过去,呼吸浅浅,睡相很乖。男人微微抿唇,现在他为了这只小没良心的兔拼命,还挺有成就感的。
车子行驶一段路后,在路边停了下来,陈瓦霜睁开双眼,茫然地问:“到了?”
可是一看窗外,她疑惑不解:“怎么停路边了?”
男人咧起嘴角:“突然想要小兔给叔叔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
男人看着眼神困倦又迷蒙的人儿,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凑至她面前,痞里痞气地说:
“亲叔叔一口。”
……
第57章 承认喜欢他
“为什么又要亲你啊?”陈瓦霜明显察觉自己的双颊在发烫,浅淡的粉色浸染白皙的脸庞。
陆墨白凑得极近,灼热的呼吸不断地扑在她的脸上,男人的五官被放大,让她不知道朝哪里看才好。
“刚才你被我堂哥关在里面审讯似的,我在外面担惊受怕,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破门而入了……”他的声音竟有几分委屈,“所以你得安慰并奖励一下我。”
陈瓦霜讶异地道:“这也要安慰奖啊,你都这么大男人了……”
怎么还,这么不要脸。
他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在心里吐槽他,又问了句:“亲一下?”
陈瓦霜无奈,只好像上次那样,朝他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这个口子就不能开,男人才不会罢休,在她离开的瞬间,修长有力的手指迅速捏住了她的下巴,滚烫的唇亦朝她而来,轻轻一吮,含住她的唇瓣。
虽然有些意外,但又好像并不意外……陈瓦霜乖乖闭上了双眼。
柔软的双唇被他来回碾压,舌尖轻启探入,一股清淡的薄荷烟草味便袭卷而来,陈瓦霜竟莫名有些怀念这种味道。
年纪不过十九岁,正是花一般绽放的少女,喝了茶的缘故,传递出好闻的茶香味,让男人亲起来觉得她愈加馨香可口……偏偏小兔这次比上次配合了许多,灵活小舌头和软软的唇,一下一下地给予回应,男人心里有股冲动,仿佛按捺不住要把她拆吃入腹。
觉察她被安全带勒着不大舒服,还腾出一只手松开了她的安全带,让她的身子得以解放,两个人靠得更近。
小兔的手搭着他的肩颈,一点一点地迎合他,不知不觉,沉醉其间。
等亲吻完毕,整张白嫩小脸已是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缺氧缺的。陈瓦霜缓了缓呼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移至他的下颌,正摸着他的脸。
她不好意思地低垂一下头,收回手,瞬间又被男人抓住,握在手心里玩了下她的手指头。
他的呼吸有些深,漆黑眼眸里全是势在必得的占.有.欲,最后抚着她的脸颊笑:“脸真烫,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陈瓦霜眼睫轻颤,不满似的哼了一声,试图扭转身体坐正,但是那人没让,搂抱着她,把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颈窝,还大言不惭地说:“看来要多亲几回,你才会适应。”
她没有应声,只是由他抱着,直至心跳平稳。
“我饿了。”她说。
搁以往,陆墨白一定会说:“想吃什么?”
然而现在,男人松开怀抱,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发出轻轻的一声嗤笑:“兔,下次听见这三个字,我就不是带你去吃饭了。”
陈瓦霜:“……你好讨厌!”她用力推开了他,扭身不再看这个狗男人。
男人带着满意的笑容坐回座位,系上安全带的同时,也提醒她系上。
“走吧,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
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尝鲜,主厨以前做过国宴。
陈瓦霜对吃的并没有什么要求,能果腹就行,不过那道火焰醉鱼还不错,据说火焰用的酒是茅台。
陆墨白正给她夹挑完刺的鱼肉,放桌上的手机刚好屏幕亮了起来。眼神盯向屏幕,把鱼肉搁她碗里再点开手机,继而发出一声笑。
陈瓦霜:“怎么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陆家领导居然直接回复。”
陈瓦霜心里沉了沉:“说什么了?”
他把手机递至她眼前,陈瓦霜看着上面写的那句话:【人生短短数十载,能战且战。】
陆墨白吃吃地笑:“能领悟精神吗?”
陈瓦霜装傻地摇头:“不能。”
“真不懂啊?”
陈瓦霜抿了唇,没看他。
“行,叔叔先战斗着。”他笑了笑,“但其实,他们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那个人跟他们没关系。”
“那是谁?”陈瓦霜没多想地问。
男人目光灼灼,黑色瞳孔闪烁着光,直直地看着她,口吻平淡地说:
“是你。”
陈瓦霜:“……”
他的意思她当然明白,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关键还是要看当事人的态度够不够坚定,陈瓦霜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点儿小小的“自私”,要先看到对方坚定不移,自己才有底气。
她朝他报以微笑:“哦,知道了。”
考完四级的那个晚上,陈瓦霜跟正好在出差的男人通话。
闲扯一顿后,他交代:“马上就期末考试,先好好考试。”
陈瓦霜:“嗯,我考完试休息两天就和学姐去横店,去跟剧组。”
陆墨白的声音开始不悦:“去多久?”
“我跟我妈妈商量过了,她说可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电话那端声音凉了半截:“一个月,你是打算又把我晾一边呢。”
“实际上未必,没准待半个月就走了。”
“一个礼拜,不能更多。”他不容商量地说。
陈瓦霜郁闷了:“一个礼拜能学到什么?”
“那不是我要考虑的,你欠了我那么多日子,不用赔啊?”刚才这个男人还温柔体贴地嘱咐她提防中暑,这会儿又变得蛮不讲理起来。
陈瓦霜道:“怎么就欠你那么多日子了……我都还没答应你。还有,上回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还支持我去横店的吗?”
“上次是上次,上次我也没有料到进展会这么顺利。”提到此,他的声音都变得志得意满起来,“我好不容易有点儿盼头,你这不是给我泼冷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