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凛绮没有说话,他似乎更加不安了,骨感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衣摆,垂眼不敢与她对视,半晌后又忽的一下抬起眼,飞速瞥了她一下,又慌张转开眼。
他不害怕伤害自己的身体,却害怕被她发觉,然后被她指责吗?
凛绮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啊。
从最初,到现在,他其实没有任何变化,骨子里依旧还是这样的性格。
凛绮也没办法指责他什么,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叹了口气,拍了一下椅背,“算了,就这样吧。”
艾利尔眼巴巴的望着她,她抬眼看了眼窗外,此刻的天气正好,大晴天,未到正午,也不算太热,就指了指庭院,说:“今天不学习了,去那里坐坐吧
。”
艾利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惶惶的跟在她身后。
室外的阳光温和,映在花园内,照耀的花朵上的露珠都闪闪发亮,微风吹拂,凛绮将艾利尔拉到花园边的藤凳上坐着,这个时间园丁在休息,花园内也没有人。
艾利尔不解,但还是乖乖坐好,风吹动他的长发,阳光下,红色显的更加鲜艳。
他安静看着凛绮走到花园内,左看右看,然后选中了一棵树。
两秒后,他睁大了眼睛。
庭院内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原本正在城堡内忙碌的侍女们,都纷纷跑出来看,等到她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一棵树已经静静地横躺在地上了。
凛绮让侍女们取来木工工具,顺便散开,别围在这里。
侍女们虽然缩回了城堡,但还是在门边推推搡搡,好奇地探出头来看。
凛绮取了工具,就蹲在树边,就地工作起来,她擅长木工活,在第一个世界,甚至可以一个人建造起数座小木屋,动手能力极强。
对她来说,做一个木质轮椅,再简单不过了。
锯木,修正形状。
原本木材还需要长时间的干燥处理,在这里都可以用魔法加速处置。
艾利尔默默注视,然后挪动到她的身边,帮她处理木材。
经过他的手的木材瞬间脱水干燥,之后就不会再产生裂痕,更加结实,凛绮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继续锯木。
锯好的木头,自然而然地就递到艾利尔的手中,然后再由艾利尔递还给她,她继续处理。
一递一接,动作默契,就像是合作过无数次。
侍女们在门后小声叽叽喳喳,好奇的目光越过门板,午后的天气很好,天空苍蓝,云朵浮很低。
这样闲散的午后,她们的公主随意将衣摆一卷,就这样蹲在木桩边,神色自然的切木头。
锯刀在她手中就像是黄油刀,她切木头也像是切黄油一般轻松。
木屑纷飞,她的表情很淡,像是做这样的事情,再简单自然不过。
很快,就逐渐建构出雏形。
从午后,直到阳光渐渐往下落,霞光落满花园后的树丛时,精巧的轮椅已经制作完毕了。
凛绮将衣摆上的木屑拍掉,云淡风轻的站起身。
她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看向艾利尔。
艾利尔还坐在木桩边,与她对视需要抬起头。
他抬起眼,目光从眼睫后透过来,无声看人时,总是会流露出一种楚楚动人的脆弱神情。
凛绮扬了扬下巴,“上来试试。”艾利尔默默不言,挪动到轮椅上,待他坐稳,凛绮就推着轮椅走了两步,试验轮椅的稳固度。
轮子可以顺畅的滚动,声音也很轻巧。
凛绮肯定地点头,“还行。”
艾利尔微微转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睫毛微颤,轻轻比划,“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他洁白透明的肌肤,隐约透出些酡红,目光缱绻如丝。
凛绮的目光停驻片刻,若无其事地挪开,“小事而已。”
——
阿德里安的停留和离开,似乎没有任何人在意,也没引起波澜。
平静的日子照常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城堡里多了轮椅的声音,身世不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哑巴红发美人——会默默出现在走廊底,还有各种角落。
他确实美丽的可怕,像是传说中会用美貌俘获人的妖魔,但是这段时间,城堡中并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反而很平静。
而且,自从有了这个安静的美人,总是萍踪浪迹,一个月能有二十天不见的公主,也在宫殿里停留了下来。
他们总是呆在一起。
侍女们常常能看到他们在花园,红发美人自己摇着轮椅,与公主并肩散步。
整理房间,端上餐具的时候,也能看见他们呆在房间里,公主坐在窗边,那个红发美人坐在床上,用手语比划着什么,然后公主微笑着点头。
他们像是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那种旁若无人,亲密无间的气氛,仿佛没有任何人能插足其中。
他们表现的太坦然,太自然,渐渐地,侍女们对红发美人的存在也习以为常了。
红发美人不会发出声音,也从不和其他人搭话,只会和公主交流,而且是用她们都看不懂的手语,他就像是只属于公主一个人的东西。
侍女们渐渐不再害怕,只要当做他不存在,照常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她们都习惯了,但是新来的看到,还是会被吓一跳。
小女佣是这个月才到城堡内来工作的。
这份工作,还是她的姨妈托了她的好朋友的表姐,好不容易给她找来的,皇家女佣,听起来多么厉害!
在这之前,她做的最了不起的工作,就是在农庄里给奶牛挤奶。
她一直盼望着进城,想要看一看首都的风光,在穿上黑白两色的制服时,她站在镜子前,得意的扬起下巴,像一个仪仗队的小号手。
在她这样的年纪,能做这样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她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她背着小包袱,怀着期待进入了城堡。
第一天,她按部就班的工作,按照和善的姐姐们的指使,在大厅里擦拭花瓶。
一边垫着脚工作,一边哼歌,转头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掸子都差点落地,轮椅滚过地毯。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过去,吓得她心脏差点骤停——
她定了定神,慌慌张张就准备上前帮忙。
妈妈总
说她没什么眼力见,空有蛮力,在农场里工作,都能把奶牛挤得嗷嗷叫——她现在可得机灵点。
还没有上前,旁边的侍女姐姐就一把拉住她。
“?”她不解的转头,又看了看那个红发的背影,不解歪头,“那不是公主吗?”
穿得和她们不一样,不是黑白制服,而是很华丽的,一看就是贵族才会穿的衣服,而且,虽然她没有看到正脸,却看到了一头非常漂亮的红色长发。
侍女姐姐们都笑了,“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她弄错了?
可是,不是公主,会是谁呢?
小女佣实在好奇的不行,隔天,又看见了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影,这回是正面相对,她不怕生,大大方方看了过去。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皮肤极其白的人,一头很长的红色卷发,并没有束起,垂落在肩上的一小缕红发上束着一些金光闪闪的精巧发饰。
粉色的丝质衫外,罩着一件宽宽大大的暗红色外袍,袍子上有繁复的刺绣。
最显眼的是,他的脖颈上,还松松缠着一条很薄的方巾。
小女佣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奇怪的装扮,极其华丽细致,但不像是他们这边的风格……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明显,绝对,不可能是个女人吧——
小女佣的目光停留在这人宽广的肩,高大的身形上,差点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是个男人?
所以,她昨天是把一个男人认成公主了!
她尴尬的差点没有钻进地缝。
红发男人轻轻瞥了她一眼,就一脸漠然的推着轮椅,从她的旁边过去了,他消失和出现一样,没有任何声音,像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到了晚上,小女佣怎么都睡不着觉。
她在床上翻来翻去,怎么都想不明白。
一个漂亮的惊人男人,穿得这么华丽,像是个贵族一样,生活在宫廷里,所以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问其他的姐姐,都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呢?
第103章
轮椅的声音,在走廊内不明显的响起。
艾利尔有能力控制轮椅不发出声音,但是走到房间门口时,他还是弄出了点动静,果然,正坐在窗边的人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烛光落在凛绮的侧脸上,她对他微微一笑。
那嘴角浅淡的弧度,仿佛一下打破了冷淡如冰的面具,她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很罕见的显现出情绪。
“怎么了,又出去逛了,过来。”
凛绮伸出手。
艾利尔默默将轮椅推到她身边。
凛绮大概是以为行动不便,坐上轮椅后,他就会减少出行,天天呆在房间里了,很可惜并不是这样。
只是些微的、浅薄地疼痛而已,他并不放在心上。
这种程度的……这种程度的痛楚,对他来说,就像是轻飘飘的落在身上的一朵洁白花瓣,与过去承受的那些相比,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他推着轮椅,停留到凛绮的身前。
抬眼,目光依恋的望着眼前的女人。
凛绮的棕发半松,简单的盘起来了,露出消瘦的脖颈,她的背很薄很直,即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坐得端正。
夜幕已经透过窗户,笼罩房间,窗外只隐隐约约能见到一些星光和远处的灯笼。
房间内是亮的,几个落地的烛台,将房间照得彻亮。
温和的光落在凛绮的侧脸上,她的肌肤上,有象牙般健康的色泽。
刚才她大概是正在看书,杂乱的纸页还散在桌上,乱七八糟的,她则是在听到声音后,就看向了门边。
她似乎看得太久,有些疲惫,有点呆。
艾利尔将手中的花枝递给她,就开始整理书桌上的纸张。
只三两下,桌面就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
他将收拾好的纸放在桌面上,抬眼就看见凛绮正垂目打量他刚刚递过去的花,有些出神的样子。
感受到他的目光,凛绮立刻抬起眼。
“这是你从花园弄来的吗?”她的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笑意,似乎微微挑了挑眉,“小心明天被园丁老爷爷骂啊。”
居然从花园里偷摘玫瑰。
但是她也只是随口一提,就没了后续,没有要指责他的意思。
“好了,也不早了。”她将玫瑰直接插到手边的水晶杯里,又小心翼翼加了些纯净水,“你赶紧去洗漱吧,我准备睡觉了。”
那是她平时喝水用的杯子,很昂贵的古董杯。
艾利尔默默点了点头,他早就发觉她已经换过睡衣,但还没有散开头发,就将轮椅推到她身后,先帮她解开盘发。
凛绮的头发,还是他早上帮忙梳的,因为她不喜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所以他也只盘了最简单的发型,害怕她会不耐烦。
灯光下,并不柔顺的棕发被他轻手轻脚的解开,垂落在她极薄的肩上,他垂着眼睛,用手指将她的发丝理顺。
毛毛躁躁的,像是狮子的鬃毛,需要仔细整理。
凛绮打了个哈欠,稍稍往后靠。
那是全然信任的动作,虽说是靠在椅背上,他却感觉像是直接贴在他的身上了一样,手上的动作不禁微微一顿。
“弄好了就赶紧过来吧,我困了。”
她的语气很随意。
艾利尔点了点头,又想起是背对着她,于是转而去拉了一下她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洗漱好,从浴室出来时,凛绮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微不可查的笑了笑,目光停驻在床上,凛绮的睡姿非常端正,被子平整的盖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这里躺着一个人。
他将轮椅摆在床边,自己轻手轻脚爬进了被子里。
刚躺好,就看见凛绮正盯着他。
她的目光平静,即使说着困了,在夜色中,也没有半点迷蒙,像是玻璃珠一样清透。
她说。
艾利尔只在最初的时候露出微微讶异的目光,听清她的话之后,就静静点了点头。
“那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凛绮靠进他的怀里,习惯性的开始卷他的头发,“我今天倒是听说了很有意思的话……算了,似乎不适合说给你听。”
艾利尔望着她缠绕着红发的手指。
凛绮似乎总是不知不觉就开始把玩他的头发……早知道这样,上一世也应该留长发才是,金色的长发,她应该很喜欢吧。
“……都和你解释过多少次了,我对金发并没有特殊的喜好。”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无奈。
[是吗?]
他轻轻比划,[你说的很有意思的话是什么?]
“……似乎不适合说给你听。”
她欲言又止了。
都是因为她喜欢玩头发,害得他也时不时下意识用手指卷头发。
艾利尔半枕在床头,低头看着凛绮的发顶,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思维散漫的回应。
最近的晚上,他每晚都和凛绮练习,如何用手语交流。
这样松散又随意的谈话,昏昏的灯光,在午夜来到之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他再次感谢巫师给他的药水。因为手语训练,凛绮会一直和他说话,什么都聊,他由此了解了更多过去不知道的她。
比如,她过去执行的是十分危险的工作,应该类似于杀手,执行完一项,就会立刻离开,并且从此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
尽管她的语气轻松,但是还是能判断那些任务的艰难程度。
在她那一行里,她应该也属于最强的队列。
如果过去都是打打杀杀……
那么,他应该是她任务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还真是有趣,如果是在这个世界之前的自己,应该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到,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任务。
她
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在第二个世界时就是,他就已经察觉了这一点。
她的目的就是让他获得幸福,可是为什么呢?
在这之前,他们并不认识,他的幸福,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怎么会有人这么努力的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