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人终究是没能打完这场比赛。
“有人认识一个14岁左右的扛着网球包的金发小孩吗?他出车祸了!”
当一个路人焦急地跑进来询问时,夏夏和越前龙马的脸色倏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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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说了,我真的没什么事,是那个人太夸张了!”
医院里,凯宾脸上贴着创可贴,抗拒地说:“就破了点皮,你们至于吗!?”
他甩着手上各种要做的检查项目,脸上是不满的表情。
“很多人出了车祸后都觉得自己没事,过了几个小时凉了,家人才发现他内出血。”夏夏凉凉地看他,“凯宾,你也想英年早逝?”
凯宾:“……”
“龙马,你押着他去下一个检查项目,我去个洗手间。”夏夏起身说道。
越前龙马应了声。
洗手间里,夏夏敛去了全部的笑容。
她拿出了手机。
手机短信里,有两张车祸的照片,一张是凯宾的,另一张,是桃城武的。两人都没有受什么伤。
照片下,还有对方发来的简短的留言:
【回日本吧,夏夏。】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对方再度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一张机票。
登机人:空山夏。
像是在进行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对方再度发了两张新的照片。
夏夏彻底忍耐不住,狠狠地一拳砸上了洗手间的大理石桌。
“Fuck!”她愤怒得咒骂出声。
照片上,越前龙马和幸村精市赫然在正中央,拍照片的人却躲在暗处的车上。
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Fuck!Fuck!”她重复着这个辱骂词汇,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万分之一的愤怒与怨恨。
她想做点什么恐怖的事情来让自己平复下来。她想弄死他们。
只有他们死了,她和她身边的人才能逃离时时刻刻会被伤害的深渊!
她想和他们鱼死网破!
【你想他们出事吗?夏夏,幻想一下,我们的车轮从他们的手臂上压过去再压回来,连续几下,他们一定会粉碎性骨折吧?你要毁了他们吗?】
【你是一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的存在。怀你的时候,你父亲的公司破产,不得不重新白手起家;你的母亲生你时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唯一疼爱你的爷爷因白血病去世。后来,你跟在了幸村精市的身边,以至于本该是天之骄子的幸村精市因为你的事情心怀愧疚。明明他厌恶着你,却还是因为那点愧疚对你百般容忍。】
【由于你的存在,幸村精市得了神经炎;你去了青学,手冢的手臂也差点废了。现在,桃城武和凯宾也因你受伤。夏夏,如果越前龙马和幸村精市再也没办法打网球了,他们会恨你吗?】
【你是个累赘,为什么一定要去拖累别人呢?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我会保护好你的。】
或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多,夏夏沉重的心脏上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加码了。
她终于不再继续捶打桌面,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关了机,看向了窗外。
如果可以一死了之,或许也是个不错的解脱。
她还可以找一个破坏掉肾脏的死法,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让他们拿到她的肾。
可是。
她想到了越前龙马,想到两人约定好的双打,想到两人畅想过无数次的未来。
夏夏的拳头慢慢地攥紧。
哪怕是为了越前龙马,她也不能这样做。
她一旦出了什么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越前龙马该怎么办?
……
她一定要履行和越前龙马的约定,履行对自己那么多年来的汗水的回馈。
她一定要参加世界级别的单打比赛、混双比赛,一定要拿到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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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下定决心的夏夏坐上了回日本的飞机。
越前龙马的护照被毁,他只以为是丢失,想跟着夏夏回日本却无能为力,这也让夏夏大大地松了口气。
如果真的让越前龙马跟在身边监视,她担心会把越前龙马也拉入这个深渊。
下飞机后,夏夏不出意外地直接被接到了医院——这家医院看上去很是破败,像是一两百年前建立的,让人很怀疑为什么还能存活到现在。
现在,夏夏知道了原因。
医院的地下室建造得极具规模,空山井和空山美玲站在一面单面镜前等着她。
透过单面镜,夏夏看到了此生她噩梦的开端——日野川吉。
他正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面前的显示屏,神情中满是残忍与暴戾。
空山井志得意满地看着她,而空山美玲却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在狭小的医院走廊里,无论她如何避开,也无法完全躲开夏夏的注视。
她显然哭了好多次,眼眶红肿,可是既然她在这里,就说明了在夏夏和她的小儿子中,这个女人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永远都是这样。
只要有选择,她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夏夏背着网球包的手紧了紧,她不再去想那些不公。
和这样的父母聊公平,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两周。”她说。
空山井挑眉:“什么?”
夏夏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是和空山井说话,但是她依旧紧紧地盯着空山美玲,盯着曾经给予她几年母爱的女人:“给我两周时间,之后我会给你们想要的。我有一场很重要的比赛,我不想放弃。”
至少在毁了她之前,让她好好地去参加一场世界级比赛,让她能稍微品尝一下梦想成真的甜。
至少让她十几年的人生不要成为一纸空谈、一个笑话。
空山井却完全不理解,并且也没有想要理解的心情。
他不耐烦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你的弟弟等不了那么久。一场比赛而已,弃权又怎么样?”
一场比赛?
而已?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场比赛了!
他等不了两周?
那我被毁掉的一辈子呢?谁能赔偿我?
夏夏深深地呼吸,再三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她努力地用最平缓的语气说:“我必须要参加这场比赛,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那关我什么事?你根本没法反抗我们。”空山井啼笑皆非,“曝光我们?你觉得有报社敢接受你的曝光吗?报警?你知道哪些人是我们的人吗?告诉幸村精市他们?夏夏,你很清楚的吧,他们都被我们监视了。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看在你是我女儿的分上,我才劝着日野先生对你身边的人温和些,你也不想走到最严重的那步吧?”
夏夏死死地握住了网球包的带子。
她快被逼疯了。
时时刻刻的监控,无处不在的威胁,浮出水面的过去,克雷姆的建议,越前南次郎的欲言又止。
现在再加上身边人的受伤……
她真的,很想很想履行和越前龙马的诺言,想到愿意放下一切。
她只觉得牙关都要被咬碎,却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颅,跪在了地上。
“爸爸,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求你,给我两周的时间。两周后,我一定不会继续叛逆了。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照做。”
空山美玲一下子哭出了声,她上前来抱着她,对空山井哭诉道:“两周就两周,孩子都这样了,阿娜答,你不要再逼她了!”
夏夏双拳攥得死紧,血从掌心里滑落,她确实感觉不到疼,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等待着别人审判她的命运。
空山井没有立刻给出答复,直到空山美玲再次出声喊他,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指了指夏夏身边的那扇门:“去求日野先生,如果他同意,那我没意见。”
这就是她的父母啊……
明知道里面的男人对她做了多么恐怖的事情,却还是要将她送到魔鬼的手心里。
夏夏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她推开空山美玲,打开了那扇门。
门里,魔鬼缓缓地抬起头,冲她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抓到你了。”
他说。
……
日野川吉没有反锁房间门,外人想要闯进来随时都可以。
他甚至刻意地将单面镜调整成了双面镜,方便夏夏的父母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当着她父母的面,仿佛能更加让日野川吉有成就感。
他随意地摁下了一个键,很快的,整个房间传来机械晃动的声音,墙壁自动升起。渐渐地,房间的原貌显示了出来——居然是半个网球场的模样。
这样对于夏夏而言绝对算是最为神圣、重要不可侵犯的场景,夏夏心下一片冰凉。
……
求生欲让夏夏不自主地挣扎着,她痛苦的皱紧眉心,可平时最爱哭的小姑娘,此时却一点眼泪也无。
只有无边无尽的恨意。
生而为人,凭什么她就要如同蝼蚁一般被人百般欺凌?
凭什么她要遭遇这些?
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又和以前经历过的无数次一样,日野川吉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氧气涌入体内,夏夏来不及做别的动作便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死死的抱着掉落在地上的网球包,像是在抱着最后的希望。
日野川吉像是在和情人说话一般温柔缱绻:“夏夏,你知道巴普洛夫的狗吗?通过某个动作,让别人出现条件反射地动作或者情绪。夏夏,假如你看到网球场就会害怕,你还打得了网球吗?”
他恶毒地赞叹着:“我很想看一朵美丽的、高傲的花朵被踩进泥里,只能绝望地自我了断。我要感谢幸村精市那小子,是他将你栽培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搜集你的资料时,看到你每次去比赛,观众们对你的崇拜、对手对你的惧怕,我就很高兴。看看,那么高贵的你,不还是只能那么狼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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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美国。
晚饭时,越前南次郎对越前龙马说:“龙马,为了你和夏夏好,这次的混双不要勉强夏夏去参加了。去和克莉丝汀组吧。”
越前南次郎看出了越前龙马想要说什么,他伸手制止了越前龙马。
“听着龙马,你给夏夏太大压力了,你看不出来吗?夏夏最近都没有办法进行训练。为了完成和你的约定,她一定会付出很多来履行承诺。你能看出来的吧,她家里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你该给她休息的时间。”
越前南次郎总结道:“她或许会因为你这次和别人组混双而不开心,可是她会想清楚的。龙马,这次就换个混双队友吧。”
第33章 终
在日野川吉看不到的角落里,夏夏死死地攥紧了拳。
她快被压垮了,可是想到和越前龙马的约定,想到一周后的比赛——
不行,她——
被坚固的墙围着的房间里密不透风,里里外外的声音都被完美地隔绝。
手机铃声想起的声音那么突兀且尖锐。
这群无法无天的人,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时,甚至不屑于检查她身上带了什么,更不屑于收走她的手机。
如空山井所说,他们料定了她无能为力。
“接。”日野川吉饶有兴味地说:“开公放。我相信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夏夏抖着手,努力了好几遍,才打开了网球包,从网球包里拿出了手机。
【越前龙马来电】
夏夏瞳孔再度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哇哦。”日野川吉鼓了鼓掌:“又是我喜欢看的戏码,你果然是天赐给我的宝物。”他命令道:“接!”
……
“喂?”当听到越前龙马的声音时,夏夏濒死时都没有红了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不知何时她养成了习惯,每次看到越前龙马,她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会倾巢而出。
在他的身边,她有着人生落入实地的安全感和踏实感,让她觉得她的人生也没那么糟糕。
夏夏压抑着情绪,避免越前龙马听出异样:“怎么了?”
她问。
然而,听筒另一边的越前龙马却沉默了。
夏夏听幸村精市说过,许多得了抑郁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敏感。
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别人一举一动的含义,在工作时,这样的敏感会帮助他们察言观色,可过度的敏感,会让他们胡思乱想。
别人只是有了一点点对于他们负面的评价,他们就能感知到,而后陷入无边的内耗之中。
夏夏握紧了手机。
那么长时间的来自于父母和日野川吉的压迫,都没有此时此刻等待越前龙马说出下面的话,让夏夏感到绝望。
拜托,不要这样对我。
夏夏想。
另一边,越前龙马终于开了口:“学姐,你去和克莉丝汀比一场。”
在越前龙马看不到的角落,日野川吉的笑容诡异地拉大了,像是在看一场悲剧的落幕。
头好疼。
夏夏麻木地想。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失去了语调,像是一个木偶在发出机械的机器声,可笑地反问着。
还能为什么。
是她太异想天开,异想天开到以为舍弃了自尊、跪下来去求那个不配为人父的人,就可以去赛场上。
越前龙马有错吗?
没有。
他要面临的压力不仅仅是克雷姆等人,还有无数盯着他的眼睛。
即便如此,哪怕知道她遇到了一些事情,看出了她的状态不好,他不还是为她争取到了最后的机会吗?
“学姐。”
越前龙马犹豫着。
他不是这样的性子,就像之前说过,这些年他越发的强硬,对身边的一切都有着绝对的掌控欲,这份掌控欲也包括在了夏夏身上。
他会安排好夏夏接下来的网球规划,简直像是夏夏全职的经纪人。
可是生活上,他对夏夏又是相反的纵容与庇护,别人不敢置喙分毫的事情,夏夏可以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
只有她,能让越前龙马那么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
“我相信你可以赢的。”
最终,他这样说。
夏夏面无表情,与之相对的,是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
她和日野川吉对视着,在对方溢于言表的诡异笑容中,她平静地说:“龙马。”
“嗯。”越前龙马应声。
最后一根稻草消失了。
夏夏像是旁观这一切的路人,无所谓地想。
这样也好,她终于没有任何理由去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