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身披薄纱的侍女端着果盘走过, 一条溪水绕着山石缓缓流淌, 珍馐美食被放置在水面的托盘上,亭台楼阁,丝竹歌舞, 在这里可以任意挥霍享乐, 美酒,美食, 美人,应有尽有。
四下光线昏暗,但当众人走进楼阁,瞬间亮堂了起来,萧时善暗自称奇,打量着里面的景象,能在地下建出三层高的阁楼,这种营造工程又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一楼用饭,二楼玩乐,三楼则是歇息之所,杨娘子在二楼有间专门的厢房,让人在那里摆了席面。
杨娘子着实是个会享乐的女人,相比起来,自己完全是在过苦日子,每日为了生意上的事四处奔波劳碌,她已经很久没好好打扮自己了,看账本的时间远远超过了照镜子的时间,再看看自己的双手,似乎都不似以往那样嫩滑了。
萧时善摸着手,突然有点怜惜自个儿,心想等解决掉龙家的事,能松上一口气了,她也得处处讲究起来。
二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外面传来阵阵欢呼,萧时善拉开门走了出去,正想问问赵掌柜和张亨发生了何事。
尚未开口,在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李澈收回弓箭,从斜对面扫来一眼,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她,眉眼往下压时,有种天然的冷峻。
萧时善瞬间撇开眼,不知是他那不咸不淡的目光,还是箭镞发出的寒芒,令她不自觉地心头一紧,仿佛那支箭正正好好地对准了她的心口。
出门在外,她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但也不会如此自信,认为李澈认不出她。
片刻之后,萧时善才知道原来在楼中央挂着一枚由能工巧匠制作的小金环,大约指甲盖大小,只有射中金环的正中心,才会发出声响,若是连中三次,楼内的任何东西都可以自行取用。
本来就是有意为难人,金环里头设有机关,正好射中那个点,又不损坏机关才能发出声响,不仅要准头还得用巧劲,因为难度大,彩头自然也高。
萧时善没在意,用过饭后就去了厢房歇息,这边确实要比驿抠抠峮丝二尔二伍旧亦司七整理本文上传站舒适奢华,用的杯子都是水晶杯,她躺在床上歇了片刻,房门忽然被敲响。
萧时善不想动,踢了一下珠帘,“什么事?”
“开门。”
听到李澈的声音,萧时善一下子坐了起来,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来干什么。
即使赵掌柜不顶事,张亨又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李澈如入无人之境般来敲她的房门。
萧时善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在心里把两人骂了个遍,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下脚步,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见鬼了不是,他让开门她就得开门么。
瞅着闭合的房门,萧时善矜持又得体地回了一句,“太晚了,我已经睡下了,有事明个儿再说吧。”
她何时把李澈拒之门外过,以往只要他回凝光院,就是院门落了锁,也有守夜的婆子巴巴地给他开门,离开时更是说走就走,但她去玉照堂可不是说进就进的。
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又不是靠他养着,也没求到他跟前,何必听他的。
恐怕连萧时善都没意识到,这点怨念由来已久,拒绝的话说出口,心情瞬间舒畅。
她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留心着门外动静,听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之后便没了其他声响。
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步子一下顿住,她突然反应过来,是外头太安静了,按理说楼里的人不少,绝不会如此安静,总不能个个都睡觉去了。
心里疑窦丛生,她踅到门前,打开房门一瞧,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整个楼阁漆黑一片,只有她身后的房间亮着灯火,四下无人,安静又诡异。
心口怦怦直跳,萧时善心思几转,手紧紧地抓着门框,想到李澈可能还没走远,连忙出声唤他,“李澈!你还在不在?”
除了自己的回声,没听到有人回应,她飞快地跑回屋里,提了一盏灯笼,又把门闩抽下来攥在手里,在门口看了看,往楼梯的方向疾步走去。
边走边思考眼前的情况,黑暗中忽地伸出一只手,一下拉住了她的胳膊,萧时善吓得一抖,灯笼掉到了地上,旋即攥紧门闩,抬手就打了过去。
本该趁其不备,打得对方头破血流的致命一击,被轻轻松松地化解了,连她也被那贼人钳制住了身子,反剪到身后的胳膊使不上力气,萧时善连踢带咬地拼命挣扎起来。
挣扎的后果就是被人夹住腿摁到了柱子上,咬也咬不到,踢也踢不着,倒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到柱子上,磕到了后脑勺,发出咚的一声响,听着都疼。
萧时善轻嘶了一声,感觉有点古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了,怎么还带羞辱人的,她狐疑地盯着眼前的身影,忽地凑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
“你属狗的?”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萧时善脸上一红,松了口气的同时,想起此刻的姿势,腾地升起一股羞愤,抽动了一下双腿,“你放开我!”
李澈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甫一得了自由,她立马问道:“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李澈俯身捡起地上的灯笼,打量着从她手里夺下的门闩,“没人跟你说晚上另有安排?”
萧时善忽然想起,杨娘子是邀请过她的,只是让她给推拒了,生意向来是在酒桌上谈成的,来此处的人大约没几个像她这样吃完饭就进屋歇息的,导致这会儿偏偏让她落了单。
思及此,她不禁瞧了瞧李澈,既然另有安排,他怎么没去。
仿佛洞察了她的心思,他偏头朝她看来,昏暗的灯光映出他的轮廓和眼眸,“我来拿彩头。”
萧时善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上面有声响,抬头望了望,只见从楼顶上方显露出了一片辽阔夜空,几颗星子零星地点缀其中。
渐渐地,夜空中的星子越来越多,洒下一片璀璨星光,站在栏杆前看着眼前的美景,好似沐浴在星光里。
这才知道为何四周乌漆嘛黑的,竟然是为了在楼顶造出星空,即使能够以假乱真,萧时善也得说上一句,真是钱多闲的。
“诶。”见他要走,她连忙跟上他,经过方才的事,她可不想一个人待着,而且他还拿走了她的门闩。
萧时善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对周围既陌生又新奇,不知李澈是否是头一次来此地,他倒是随意自如得很,在登上停泊在溪边的乌篷船时,还转身拉了她一把。
谈不上受宠若惊,却让她警觉地瞧了瞧他,莫名有点上了贼船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她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让他可图的,自作多情的后果往往是自讨没趣。
登上船后,萧时善兀自坐在一边,楚河汉界划得分明,他们又不是两三天没见,而是隔了两三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动作快点,早就当上爹了,老太太抱上心心念念的曾孙,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
她这般胡乱想着,都想到他子孙满堂去了,萧时善赶忙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拿眼看向李澈,声音轻柔地道:“你能叫人把我的人找来吗?”
李澈从溪水里捞起一壶酒水,自顾自地饮着,“恐怕不能。”
萧时善有点气闷,没想过他会拒绝,或者说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这不是一件顺手而为的小事么。
“我想你还没弄清眼前的状况,你没有权力使唤我做任何事,假如我想这样做,自然会去做,但现在我还不想。”
他看了一眼她因气恼而分外明亮的眼眸,继而说道:“顺便提醒一下,如果要达成某一目的,最好表现得前后一致,否则任谁都能瞧出你的心思。”
“我什么心思啊?!”
李澈偏头看向她,“假如我说是卖弄风情,你会不会生气?只要一个眼波就该为你鞍前马后,你难道不是这样认为的?”
萧时善双颊涨红,胸脯上下起伏着,要是手里有把扇子,此刻肯定扇得呼呼作响,兴许会忍不住朝他扔去。
尤其是在梅府里说一不二惯了,上头没人管着,下头的人又事事顺着,便是常嬷嬷知道她在外面辛苦,也不怎么唠叨她了,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脾气见长,骤然听到李澈如此直白的话,别说面子挂不住,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敢去细想她是否真的存了这种念头,因为在某些时候,她确实觉得只要稍稍示弱,就能让他好说话些,可他管这叫卖弄风情?
萧时善恨不得挠他一顿,却又极力维持冷静,语气分外坚定地道:“我可没这样想。”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和离了都能吵起来,简直莫名其妙。
窄小的船舱内寂静无声,小几上搁着一个不甚明亮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了船篷上。
似这般安安静静的,反而令萧时善极不自在,瞅见小几上有酒水,便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她很少喝酒,清楚自己那点酒量,除了偶尔在府里喝点酒,在外面基本是滴酒不沾,这会儿酒水滑入喉咙,跟着火了一样,这酒比她以为的要烈得多,她被呛了一下,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萧时善感觉到他的靠近,鼻尖嗅到他身上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他撩起衣袍半蹲在她身边,拿走她的酒杯,抬手轻拍她的背,“你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好。”
在萧时善扭身避开之前,他已然收回了手,把酒杯搁在小几上,淡声道:“不管你作何打算,不要跟杨娘子走得太近。”
“为什么?”萧时善瞬间抬起头,眼眸里还蕴着一层水雾,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愈发迷人,仿佛秋日里的静谧湖水。
李澈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提醒道:“杨娘子的人脉关系太复杂,引虎拒狼,小心引火烧身。”
萧时善心里暗自琢磨着,嘴上却道:“你不是也跟她——”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李澈眉头微扬,看着她道:“也什么?”
萧时善低下头,指尖拨弄着衣带,“没什么。”
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察觉到他令人无法忽视的注视,她往上抬了抬眼。
李澈没有退开,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在她受不了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低头覆上了她的双唇。
混合着烈酒和炙热的体温,激得她浑身一哆嗦,唇齿交缠间,滑入咽喉的酒液,令她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起来。
被他这般搂在怀里,萧时善试图挣扎出来,只是她越挣扎,李澈就摁得越紧,他的胸膛挤压着她的胸口,她几乎要喘不上气。
双手抓着他背后的衣袍,神思飘忽的晕眩感,让她感到越发力不从心。
少顷,李澈松开她的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将她紧紧笼罩在身下,遮挡住了身后的光线,声音低沉地问:“也是这样?”
他语气虽然还算平和,动作却有些强硬,令她大为恼火。
萧时善刷地一下睁开眼睛,触及到他的目光不免有些愣怔,也说不好是什么,总之没让她发起火来。她一度怀疑他试图在她身上寻找些什么,但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李澈放开手,他把小几推到一边,又将歪倒的灯笼扶正。
萧时善的视线随着他移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他做完这些,忽然起身往外走去,她坐直身子,急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李澈撩起帘子,头也不回地道:“去给你叫人。”
萧时善靠着船篷,看着掀起又合拢的帘子,多了几分茫然无措。
第一百零一章
“这么快就要走?若是哪里怠慢了, 还得多多见谅才是啊。”杨娘子低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雪肤,身上透着股慵懒春情,成熟女人的诱惑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出来有些时日了, 府中还有事要处理。”在龙家的事情没有结果之前,来往自然少不了,但李澈那话确实给她提了个醒,此事做得太冒险,无论是蔡大人还是杨娘子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说到底她和杨娘子不是一路人,若不是龙家步步紧逼, 她也不会找上杨娘子, 走到这一步,再想往后退是不能了,若是啃不下龙家这块硬骨头,只怕她这只小船也得翻下去。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人了。”杨娘子别有深意地瞅了瞅她的嘴唇。
面对杨娘子的打量, 萧时善面上表现得愈发淡然。
她从来不自寻苦恼,可每次对上李澈总让她气愤不已,唇上的刺痛正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半点温柔可言, 仿佛是故意让她疼似的,谁知道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她都没怎么反抗, 他还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