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枝被这突如其来的扔书声惊的心脏一跳,手里的茶碗都被吓的掉了,呆呆的坐在原地。
储司寒自己走到门上又转过身,“你还不走!”
宋知枝蹭的一下蹿起来,就大步跑到他面前,她简单,什么都写在脸上,无措和慌张,还有一点惧怕,又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样子。
她害怕他的样子莫名觉得很刺眼。
她不想给他生孩子又有什么错呢?这只能怪你没有值得她爱的地方。
谁叫你是一个残疾,你的内心有多阴暗卑鄙你自己清楚,凭什么要求她爱你?
他告诉自己,跟一个小姑娘发脾气显的你很没风度。
宋知枝看见他迈近一步,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你不要罚我。”
像有一根针刺穿了心脏,冰凉的,是一种生理性的疼痛。
他丢了手杖,轻易将她打横抱起来,一只手拖在后背一只手托在腿弯:“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宋知枝:“?”
滚进耳里的声音醇厚,柔软的,近乎于哄的声,可他下颚线绷的紧紧的,一双眼睛泛着凶狠的冷意,满脸写着不高兴。
“您怎么了?”她忍不住关心问。
“一些朝政上的事。”他将她往上颠了颠说。
“我可以自己走的。”
“本王只是残疾不是残废,抱一个你没问题。”
说着,他左手将她后背往前一推,变成直立,右手靠在身前,变成单手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视线变高,宋知枝对上他的侧脸,心脏蓦的就漫上难过,他究竟经历过多少可怕的事,吃过多少苦。
残疾,好刺耳的两个字,他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能这样说自己的。
他的脸型是极为好看的,唯有一双眼眸黝黑,常年泛着冷意,积着很厚的冰似的。
“我不是说你抱不动,只是大白天的,大家都看着呢。”
他看见她眼里的怜悯,骄傲如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怜悯。
“收起你的同情心,本王贵为王爷,权势滔天,不需要你的同情。”
宋知枝:“……”
见她不吱声,储司寒又问一遍:“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宋知枝:“哪里都可以吗?”
储司寒:“你若是说天上,要月亮,那本王定是办不到,当然,若是说想见你的裴哥哥,本王自也是没那么大的胸襟,可能会将他剁了。”
“我才没有要见裴哥哥,”宋知枝说:“我想去看看舅母和表妹。”
他昨夜明明说过,今日会陪她,可她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更没想过同他一道去玩,她道是能跟裴和一块逛庙会!
还一起喝茶!
怎么不记着这样要求他呢!
“你若是想去随时可以出王府,”他不想生气的,可忍不住,眼里像冻上一层霜,“本王只今日有空,你想去何处玩皆可。”
宋知枝有种大脑被什么东西砸中的感觉,还以为他昨晚是随意说说哄自己玩的,最多是那种她磨墨盖章,他批勒书。
竟然是玩吗?
“逛集市,也可以吗?”
储司寒面色总算好看一些,“可。”
储司寒一路抱着宋知枝出了王府放到马车上,气不喘脸不红。
宋知枝捧着脸,就一脸崇拜的看他,“您都不会觉得累的吗?”
储司寒揽着她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看来本王还是不够努力,竟没叫你发现本王的体力好?”
宋知枝:“……”
宋知枝想躲已经来不急了,人被摁在腿上,裙边卷起来。
她慌张惊呼,“这是马车,白天!”
他张开嘴,咬她耳垂,“所以你克制一下,别出声。”
宋知枝脑子哄的一下炸了,浴池里,他手总是抽她臀,然后又戏谑笑她声大,要叫人听见了。
一瞬间,血液蹭的往上逆流,涨红了一张脸,死死摁住他手:“夜里,夜里回去行吗?夜里怎样都行。”
他就喜看她因他涨红的脸,几番欢爱下来,稚嫩如她,眼角也有了一丝初懂人事的妩媚春情,旖旎奇妙,再大的轿子空间也有限,窗户关着,室内半暗,她是这昏暗里的唯一明媚,也是突然照进他生命里的光。
“夜里有夜里的份。”
马车上有车夫甩鞭子的声,隔着轿子,宋知枝能听见街上的动静,时而是人的说话声,时而是疾驰而过的打马声,修长的指尖根骨分明,灵活有力,她难堪的咬着唇璧,抖的像风中的落叶。
他故意抬起淋漓的手指:“好厉害,这么多。”
宋知枝:“!”
捂着脸埋下去,她再也不要看他了,结果这人耳朵又凑过去,“看来我家知枝很喜欢。”
!!!
“喜欢本王的手指。”
!!!
宋知枝恨不得跳下马车!
见人是真的恼了,他擦干净手指哄她:“别恼了,今日本王是寻常公子,你只当是寻常女子陪夫君出来游玩。”
宋知枝还是捂着脸不想看见他,他把玩着她的发丝玩,“宋知枝,你要不要银钱?”
宋知枝当然得要!
哼,她这两日虽然没有做宫娥,可是伺候他比当宫娥还累好吧!
“给我两日的工钱!”她伸出一只手,“一日两百,两日是,是四百文。”
储司寒:“不要多加点?这两日你怪累的。”
宋知枝:“!”
别扭的咬着唇瓣:“就四百,不要加。”
“行。”
储司寒从衣襟里掏出钱袋子,打开,宋知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的钱袋子,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会要买什么,听见他说:“坏了,本王这里只有整的银子,先欠着?”
宋知枝,“不行!”
储司寒:“那你想要什么,本王一会给你买。”
宋知枝:“不要,我想花自己的钱,那一会拿银子去换,反正您要给我。”
储司寒上下扫她一眼,“换身衣裳。”
宋知枝这才想起来,“那怎么办?没有衣服。”
储司寒下巴一指那柜子:“你翻翻看,或许会有。”
宋知枝就打开他指的那个柜子,居然还真有一套女子的衣裙。
宋知枝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换衣裳的,抱紧了衣裳,这间房间边上还有一间书房,就抱着衣服过去了。
合上门,就开始解衣裳,才拿起抱腹,门忽的被打开,储司寒依着门,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她玲珑的曲线上。
宋知枝抱胸背过身,“偷看别人换衣裳很没礼貌。”
储司寒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背:“昨夜你也看了本王,扯平了,你若是觉得不公平,晚上回去本王再赔你一次。”
宋知枝:“……我才不要。”
“我伺候你穿衣裳。”
储司寒还没伺候过人,大步走过去,要拿她怀里的衣裳,她自然不肯,死死抱着不松手。
“衣裳若是撕扯坏了,就没的换了,你还要不要逛集市?”
宋知枝当然想逛集市,可也接受不了让他穿,虽然已经有很亲密的关系,抱着衣服转头又跑到隔壁,啪一声合上门,“王爷,我自己穿就好。”
储司寒咬咬后槽牙,弓腰下了轿子,吩咐随从去换了四百个铜钱过来,在外头等了一会才听见脚步声,回过身,果然是宋知枝撩了帘子出了马车。
宋知枝手搭在眉上远眺,盛储国富民强,繁华昌盛,即便已经过了节,这里还是热闹不已。
储司寒走过去,想将她抱下来,宋知枝腿一曲,一蹦,人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第52章 耀玲珑
宽阔的青石路两旁席铺临立, 重楼瓦舍,这是上京最繁华的街道,寸土寸金, 出入的皆是王孙贵族, 随便一家脂粉殿里的一盒桂花油就要卖到三两银子。
宋知枝是没来过这里的, 自然也不知这里的玩乐之处,只觉得这里很漂亮。
储司寒没要随从跟着, 带着宋知枝进了一座戏园子。
“要最好的包厢。”
他随手给了一只十两的金子,宋知枝眼睛瞪圆了, 摸了摸自己钱袋子里的铜钱。
恐怕这里一杯茶她也请不起。
出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小二一眼看出来储司寒此人身上有权位,泛着冷意的居高临下之感, 是唯我独尊的气势, 应该是习惯了被人副使的。
遂引着二人去二楼最中间的暖阁,这里一面临江,一面正对戏台中央,是最好的观戏位置。
恰好有跑腿的小厮从上头下来替自己主子结账,宋知枝看见, 只有五两左右的碎银子, 眉头蹙了蹙。
台上正在唱一出《沉香救母》,小二推荐了几道店里的招牌点心, 奉上最好的茶,又奉上戏本子,储司寒点了一出《长坂坡》一出《神亭岭》。
“贵人, 可要小的随身伺候?”小二垂手, 恭敬问。
“不必,你出去。”
“贵客慢用。”小二朝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出房门。
“王爷, 为什么要给金子啊?”宋知枝等小二出去,这才问道:“我看人家也只是给了几两银子,也能看上戏。”
储司寒:“这些是明面上的,不然,你以为这间暖阁能轻易坐上?”
宋知枝:“可是坐在哪里看戏不是看戏,这样不是很费钱?就为了这一间房子,就要出金子。”虽然这里很漂亮,但宋知枝还是觉得好费钱。
“你说的是明码标价能买到的,若是只是为听戏,那自然可以,”储司寒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道,“但若想震慑人,那些自然不够,你尝尝这茶。”
宋知枝端起来呷了一口,“好香。”
储司寒:“这是上好的银针白毫,一饼要上百两,茶,点心,房间,这些都是有形有价的,自然是那十两金子带来的,比这些更贵的,是无形的东西,比如,这间暖房的选择权,点戏的权利,小二的谄媚,有形的东西明码有价,那是最基础的生活,芸芸众生都可以有,无形的东西最贵,将人分出贵贱高低。”
“你要学着习惯。”
宋知枝听的云里雾里的,一双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储司寒抓住她的手,在掌心搁了一只纯金金元宝:“学着花钱。”
宋知枝:“?”花钱还要学吗?不过王爷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
“我应该怎么花?买点什么?”
储司寒:“一切能让你开心的东西皆可。”
宋知枝掌心捧着小小的金锭子,放到窗棂折进来的阳光里,金子在太阳底下闪着明灿灿的金光,她的眼睛都要被闪到了。
能让她开心的东西很多,一文钱的炉果两文钱的粟高,和那些金银首饰带来一样的快乐,金子……金子本身最能让她很高兴。
“我能选择存起来不花吗?”
“你的钱,你决定。”
储司寒自己也端起茶呷一口,看向外头的戏台。
心里好像有一面湖,这金子是风,吹起褶皱涟漪,宋知枝捏着金子,只觉得今日某人的侧脸异常温和漂亮。
缓慢的,脑袋弯过去,在他脸颊快速亲了一下。
储司寒回头,就看见小姑娘垂着脑袋把玩着杯子,咬着唇璧,一张脸红的似滴血。
储司寒摸摸脸颊,微微潮湿,那一触既散的柔软触感似乎在颊边反复重复,他勾勾唇,偏头看向戏台上。
此时台上的戏结束,大锣、铙、钹铿钪响起,换上《长坂坡》,上的武生旦角俱是楼里最红的,功夫最好的,唱腔一开,楼里的人纷纷砸钱扔银子。
宋知枝捏着杯子羞涩半天,一偏头,就看见储司寒目光凝在戏台上,她目光再朝戏台上看过去,纷纷扬扬的雪白银子,雪花似的飘,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骄奢淫逸的场合,似乎扔的不是银子是水。
天桥上说书的大家也会给钱,一人给个两三文,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他们唱的是真好听,扮相也好看,原来王爷很喜欢听戏吗?
宋知枝撅起嘴巴,自己亲他,他怎么没反应啊?
宋知枝一会看看台上的戏,一会又偏头看储司寒,发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舞台上。
宋知枝手指一拨,茶杯跌倒,水蔓延出来倒在几上,储司寒并没朝这边看过来,而是扔了一锭金子丢到舞台上。
宋知枝:“……”
她忽然没那么开心了,小小的金子,似乎也变的轻了起来,没有先前的重量,原来,这些不过是他随手的赏赐,于他而言,他有无数的金子,对任何人都可以随手赏赐一颗。
将案几上的残水一拂,茶汤淋在储司寒衣服上,“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储司寒总算收回了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湿了一角的衣裳,“捂干净。”
宋知枝:“……”
宋知枝边用帕子给他擦水渍,帕子擦的潮湿,又用自己的裙摆去贴。
储司寒抬手,捏住一根线,霎时暖阁里响起铃铛的声,须臾功夫,那小二进来,利索收拾了几上的水渍。
《长坂坡》落幕,戏院内响起尖肃的叫声,那武生旦角谢幕,旦角特意朝他们暖阁的方向盈盈一拜:“多谢公子。”
娇娇糯糯的声,眼波妩媚,勾的人耳朵都发痒。
宋知枝手指搅着帕子,不去看储司寒,此时台上又换上了《神亭岭》,俊朗的武生花枪耍的行云流水十分漂亮,一连十几个原地空翻博来满堂喝彩声,大家的银钱不要钱似的往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