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忐忑。
是不是应该和棠礼说一下,贺嘉辛来我们家了呢。
这样棠礼知道。
他没出去鬼混,也能赚回一点印象分吧。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手机还在茶几上放着。
怎么办。
秘密就在贺嘉辛眼前。
棠礼会给自己发消息,询问她是否平安到吗。
以她温柔娴静的性格,一定会的。
会被男人发现吗。
要下去拿手机吗。
可是姜蝶珍不想看见仲若旭。
他的眼里侵占意味太强了,似乎模糊了道德也要掠夺。
这种暗示的感觉,让姜蝶珍很惶然。
浴室里的白雾弥漫,空气潮热舒适,就像进入了晚春的雨季。
姜蝶珍把脸埋在浴缸里。
她好想问问贺嘉辛,为什么不肯对棠礼好一点。
姜蝶珍不知道。
楼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正缓慢地把眼睛,移动到正在发光的手机屏幕上。
棠礼:【宁宁,到家没。】
棠礼:【酒酿汤圆好吃吗。】
棠礼:【看你吃了好多!喜欢的话,下次再来红叶公馆,姐姐做给你吃。】
几乎是瞬间。
正在偷看她手机屏幕的贺嘉辛,微微眯起眼睛。
景煾予正在命令佣人,搬家里的座椅。
男人往客厅瞥了一眼,停下脚步。
景煾予的神情,有些不容置喙。
“贺嘉辛,来帮忙,你愣在哪里做什么?”
贺嘉辛还想接着看,棠礼发了什么。
他也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对。
贺嘉辛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有啊,本来想削个苹果给自己吃。”
“四哥怎么这么强势啊,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留给我。”
他们准备去天台,用小火炉烫火锅吃。
景煾予拿了一些旧报纸走在前面。
男人身量孤拔,清霁泠然。
他没回头,站在楼梯高处。
有些淡漠又不留情面地说:“我看见你在做什么了。别偷看她手机。”
“她不设密码是信任周围的人,这些都不是你窥探她隐私的理由。”
景煾予对姜蝶珍信任到这种程度。
无论贺嘉辛从什么角度来说。
他从姜蝶珍的手机里看见棠礼的消息,都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贺嘉辛垂着脑袋,眼神闪烁,情绪低沉地问:“四哥,你不想.....你不想知道......万一她有什么秘密瞒着你.....我并不是让你怀疑她的意思,我说如果......了解清楚不是更好吗。”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天台。
仲若旭正在一旁低头点火。
他动作悠然,顺便帮自己唇边叼的烟点燃。
幽蓝的火星明灭。
一闪一闪,在黄昏中若隐若现。
景煾予淡淡地望向远处。
入眼是北京潮湿的春天,很旧。
有些烟霭,雾气下沉。
他穿着的黑色风衣,也笼在雾中。
景煾予:“如果对方纯心隐瞒,揭穿也只会徒增嫌隙。她不说,我不会窥探。从心底信任她。如果实在疑惑,我会告诉她,让她在解决不了的时候,学会依赖我。”
贺嘉辛声音有些苦涩:“四哥,棠礼走了,家里一尘不染。可她的衣柜里一件衣服都没有,明明从墨西哥回来,她还答应我,说今年,会留在我身边,和我好好过日子。”
“结果才几天,人就走了,这也算好好过日子?”
仲若旭的声音有些哑:“她一点也不依赖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男人话音刚落。
一旁,仲若旭点火的时候。
炉子发出“砰”一声闷响。
两人都扭过头看。
“我可不想掺和进去。”
仲若旭做了一个美式的耸肩,“你们继续啊。”
仲若旭接着点评道:“过日子也得有盼头吧,贺嘉辛,我说你给过人盼头吗?谁不知道你和杨知许那群人,一天鬼混。”
贺嘉辛笑了,和他对峙道:“你管我?你自己在加州做的事,扇人巴掌被人拿枪怼着,还不是你哥帮你解决的,你自己先管管好你自己。”
仲若旭踩灭了烟蒂,嚣张笑了几声:“他们欺软怕硬,对我朋友做种族歧视的拉眼角手势,我教训一下怎么了。”
眼看这两个人,已经开始小学生拌嘴吵架模式。
景煾予头疼,淡淡道:“你俩给我消停点。”
他刚说完。
两个人都闷头干活,不说话了。
景煾予鲜少扮演中式大家长的威严角色。
但这哥俩,显然都要依仗着唯一大佬,帮他们料理祸事。
于是两人各自沉默了下来。
良久。
贺嘉辛才说:“我找到棠礼了。”
“在哪。”仲若旭停下处理食材的手,八卦道。
贺嘉辛闷闷地说。“你哥老婆的手机里。”
他这句话说得弯绕。
但仲若旭显然听懂了。
他扔下切得方正的白玉莲藕。
仲若旭咧嘴,笑了一声:“那我哥知道吗。”
景煾予正站在远处黄昏的光影中。
他孤伶站着,出挑的英漠,忙着和人在电话里,讲生意。
不管另一端别人提出什么条件。
景煾予的眼神,始终沉郁又静谧。
贺嘉辛回过头,悄声说:“应该不知道,因为这几天,他也不在北京。”
仲若旭嗯了一声。
随即说:“过几天,我要去海南参加一个电影节。听说姜蝶珍,会和她朋友一起去,需要我帮你支开她吗,这样一来,你方便去找棠礼。”
“我并不是想找她。”
贺嘉辛用手指薅了几把头发:“太奇怪了,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非要离开我。”
他眼睛通红,抬起来望着仲若旭:“你呢,早些年你来者不拒,不是下决心为谁守贞了吗?怎么现在,对你嫂子的动向这么感兴趣。”
“谁说的。”
仲若旭不承认,烟瘾又犯了。
他垂手,茫然扣着之前蝴蝶纹身的地方:“我哪对她感兴趣过。”
贺嘉辛笑了,规劝道。
“别想了,真的,四哥有个心仪很久的女人。最后还不是栽到了她身上。也许他们最后会分开,但是和他在一起以后,这小姑娘还能看上谁。”
淡淡的雾霭,烧灼在对面的楼栋里。
似乎有个女人呆在哪里。
孑孓立着,挽起黑发,站在露台上抽烟。
抬眼往下望。
薄春树木抽芽,似有淡淡的绿意。
仿佛到了夏季,就会成为群青。
“勖玫?”
贺嘉辛半眯着眼睛,似乎注意到了远处的女人。
她在光晕的笼罩下,在微茫的暖色景深之中。
仲若旭呼出白雾:“嗯,是我小叔的女人。”
贺嘉辛撑着阑干,有些不解:“她在看什么,对你哥有意思?”
“谁知道呢。”仲若旭不着情绪地说。
“从她那里,似乎能很清晰地看到这边。”
贺嘉辛笑了一下:“景荣光把情妇安扎到这个小区里,也算是下了重注啊。”
“勖玫生了小男孩,景家的。”仲若旭说:“那时候她出演了一个很著名的剧。本子得了茅盾文学奖,好像是王安忆的《长恨歌》,生活上世纪上海弄堂里的女人,好像叫王琦瑶吧,当‘沪上淑媛’,攀上公子哥儿的故事。”
“她把自己也封闭在了故事里。”
“故事里的男人,个个软弱无能,只会玩女人,不负责任。”
仲若旭转过脸来:“你别对我小叔有什么滤镜。他也是一样的。”
“你这——”贺嘉辛笑了:“诗人!得了,你别连我一起骂啊,我可招架不住。”
《长恨歌》是这样说的。
“女人是一点政治都没有,即便是勾心斗角,也是游戏式的,带着孩童气,是人生的娱乐。女人的诡计全是从爱出发,越是挚爱,越是诡计多端。那爱又都是恒爱,永远不变。”
仲若旭找了个墙角,懒散坐下:“很可笑吧。所以小叔对勖玫也是这样。父权主义的上位男性视角,觉得在他拥有的社会资源里,她是可供挑选的物件儿。”
“贺嘉辛。”
“所以那个走丢的女人,对你而言也是物件儿吗?”
贺嘉辛含混地笑了,“你这话说得——”
他很快反应过来。
仲若旭没有开玩笑。
虽然他的语气很讽刺。
但他就是想让贺嘉辛想清楚。
那些相伴生活下去的言论里。
到底是主人对待宠物般,居高临下的宠溺和照顾。
还是真想和她,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男权社会的爱情,只是笼在女人眼前的桃色迷梦。
他可以一巴掌,把她兀自耽溺的梦想打碎。
也可以守护她的梦,成为她的骑士。
“你哥,他对姜蝶珍——”贺嘉辛欲言又止。
“很珍惜,也很重视。”
仲若旭自嘲道:“这些都是我哥教会我的。他没时间和你讲道理,你要自己想清楚。”
他接着说:“我懂得好像很晚,晚到我心仪的女人,已经属于别人。甚至开始怕我了。”
“贺嘉辛。”
仲若旭动作顿住,轻声提点道:
“我这次去海南,也算是给我自己创造最后一个机会吧。你也不要犯傻。”
“兄弟,谢谢你。”
贺嘉辛咳了一声:“共勉。”
姜蝶珍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披在瘦削肩膀上。
她搭着一件单薄的裙子。
走上天台的时候,晚风吹卷了她的裙摆。
她有些怯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身上带着迷蒙水雾,脚踝白细漂亮。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我很久。”
仲若旭垂着眼,不敢看她。
他像一个青涩桀骜的年轻人,心脏跳的遽烈。
可他连多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小乖,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景煾予从黄昏的雾霭里,走出来。
男人的身形峻拔,很轻松地,就把她抱在怀里。
“我陪你把头发吹干。”
“嗯。”姜蝶珍依恋地靠着他,捏着他的领带,小声说:“好。”
两人相拥往楼下走。
身后的仲若旭,有些食不知味。
他没心思再摆放食材了,低头往自己的碗碟里,放了很多小米辣。
“少男春情啊,就这样被扼杀了。”
贺嘉辛瞥他一眼,闷笑道:“你劝我的时候,很通透,那你呢。”
“没想过。”
仲若旭哼了一声,轻佻地说:“我很浑的,三天两头地换女人。会和不同的人上床,性与爱完全分开,所以,我不在乎。”
“那你去勾搭她啊。”
贺嘉辛指了指对面楼栋的阳台上,抽了不知道多少烟的勖玫。
看着远处暗光中的女人。
他寻思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勖玫观察的,不是你哥,而是你。”
仲若旭顺着贺嘉辛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对面的阳台上,勖玫的眼神。
在空茫的昏黄中,几乎有些柔情脉脉。
对人.妻集邮这种事。
仲若旭回国就失去了兴趣。
他意兴阑珊:“嗯,勖玫是电影圈的。我们私下来往过几次,没往更深的地方想。”
贺嘉辛笑道:“短视频不是经常刷到吗,被小叔退婚后,我和侄子在一起了。”
“大哥,你别这么潮。求你,我耳朵快得风湿了。”
仲若旭嫌弃道:“看着你犯二就心烦,我下去看看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