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兢入宫本无需举办婚礼,但如今陆家是陆叔兢本人当家,入宫便相当于将整个百年陆家都送进了皇室库房,如此厚重的一份嫁妆,自当给予相当的馈赠。
于是婚事便定在七日后,这七日里,陆叔兢被礼官约束在府中接受诸般礼节训练,免得其入宫后给皇室丢面。
沈纵颐不曾问过陆叔兢受礼官苛训时的感受,他这般肆意自由的人想必是难受的,但她成日里除了处理政务,便是偶尔去看一眼归宥,看看他有没有不堪受辱自戕。
实是没有闲暇去关心陆叔兢。
归宥不知从何得知她不日便会纳面首入宫,这日傍晚再见她时,眉眼阴沉沉的,再不是乏味的漠然。
沈纵颐见状挑眉:“朕纳面首,你不当高兴?”
“他若服侍得比你好,你对朕而言便再无用处,朕说不准会放了你。”
穿着宽松玄衣的男人闻言抬眸,紫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我对你毫无用处?”
沈纵颐:“你这几日的功夫是有长进。”
“但还抵不了朕对你这张脸的厌烦。”
她说完转身欲走,忽听身后男人低声道:“你既如此厌我,那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反倒让他一而再再二三地与其情动。
待他弥足深陷后却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沈纵颐垂睫,望着归宥隐忍俊美的脸,忽而捏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俯身沉声道:“不急,会有一日,我会真正地杀了你。”
话落,她一把扔开他的下颌,起身俯视着端坐的男人:“这殿中刀刃你尽可自用。”
沈纵颐离去之后,归宥握拳,抬眸见桌上茶杯整齐地摆放着,心里陡然升起巨大怒火,挥手便掀翻了桌子,瓷杯倒地,登时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沈、纵、颐!”
男人恨声,黑发垂落,遮住阴鸷眼神。
从侧殿出来,沈纵颐独身于御花园随意行走。
忽然从背后传出窸窸窣窣的碎响,沈纵颐神情一动,迅速转身。
“陆叔兢?”
正与墙上的陆叔兢对上眼神,沈纵颐当即蹙眉,“你不待在府中,作甚这么晚进宫?”
“我……”陆叔兢单手撑在墙头准备往下跳的动作僵住了,他也没料到能恰好和沈纵颐碰上面,有些尴尬地解释道:“礼官们今日回宫……”
“他们回来,你不当觉得轻松?如何还追到宫里来了。”沈纵颐长眸微眯。
陆叔兢莫名脸红起来,回答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他们回来了,府中无人,我总是觉得这事不太真实。”
“后悔了?”沈纵颐朝墙上的人招了招手,“下来再说。”
陆叔兢先是焦急地回了一句:“不后悔!”,而后又似乎觉得她后半句话有些关心的意味,便有些羞赧地弯唇,立马利落地从墙上跳了下来。
他稳住身形,而后便跑到了沈纵颐面前,发带束住的高马尾脑后左右晃动,穿着一身明蓝色劲装跑来相得映彰,分外少年意气。
沈纵颐看着高大俊朗的陆叔兢,他在边疆多待了一年后肤色深了些,但衬得眼睛更亮了。
一双睫毛浓密的桃花眼如此欢喜地盯着她,里间闪烁的亮光稚气璀璨。
“用过晚膳了吗?”沈纵颐抬手,摘掉陆叔兢鬓角处不知何时沾上的碎叶。
素白的手从耳边像风般拂过,掀起陆叔兢一阵又一阵的心潮,他脸红得更甚,喜滋滋地答道:“用过了,今晚吃的是……”
沈纵颐不想听他说今晚吃的什么,便牵起他的手,顺理成章地打断了他:“在此处徒惹眼目,进殿再谈。”
陆叔兢愣了下,低头望着自己被她牵起的手,难以置信沈纵颐的主动亲近。
他霎时间心跳如雷,只能任由身前人牵着走,跟在她身后迷迷糊糊地咧嘴傻笑。
进殿,沈纵颐便松开了手,“将门阖上。”
陆叔兢乖顺照做,但在将门阖起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想到一日后,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和年少时便爱慕的女子在一起,心底便止不住地阵阵发软。
他进宫实则是因为想她了。
但他不好意思说。
“陆叔兢?”
见男人一直站在门口发呆,背身对着她,沈纵颐不由出声提醒:“你今夜便要在那站一整夜吗?”
陆叔兢遽然醒过神,扭过头挺直了身子:“不、不是,我一会儿便离开!”
刚翻墙进来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够他开心回味一整天了,只待明日过后,他便能天天和她相见了。
一想到这件事,陆叔兢便有些欢喜过分,以至于时常被这种激烈过度的喜悦击晕脑子,整日里看谁都傻呵呵的。
“朕方才说,你今夜留在宫内亦可。”沈纵颐淡笑,“你可听见了?”
“啊?什……什么?”
陆叔兢发懵了一下,他眼神发直地好好想了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陆叔兢眸光颤动,手指紧张地掐住袖口,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留在……这里,礼官们说过、说,这于理不合……”
沈纵颐斜他一眼:“那么陆将军以为夜中攀宫墙是合乎礼仪的了?”
她轻声道:“朕倒不知礼官的话能比朕重要了。”
陆叔兢陡然急了:“那些礼官如何能比你重要,你自是最重要的!”
沈纵颐抬眸,眉宇微松:“既知如此,便听些话。”
“……我,我……”陆叔兢喉结攒动,僵硬地迈动着步子走到沈纵颐身侧。
“坐。”
陆叔兢坐下,不敢朝她的方向直视过去,余光却一遍遍描摹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一直盯着他,自然发现了他在偷偷瞥自己,便淡笑道:“要看便看,何以像个贼般觑着朕。”
陆叔兢被她说得脸色爆红,他羞赧地侧身,一双含羞带怯的桃花眼颤颤地看向她,少年俊朗面容上嵌着这双无限风情的眸子,倒是另外的惑人。
沈纵颐抚上他的脸,或许是因为知晓陆叔兢体内是朝鉴的分魂,她对着他便总生出摧毁的欲望。
其实陆叔兢的样貌与朝鉴并不同,前者英朗,后者偏柔媚。
但陆叔兢这双桃花眼和朝鉴眼睛的形状相似。
因而沈纵颐想到幻境外的朝鉴在做着这般梦境时,总是感到几分愉悦。
眼高于顶的嘴毒师叔被一向瞧不起的师侄女任意欺辱,如此令人痛快的戏码。
这是她锲而不舍追逐力量的回报。
总有一日,整个修真界都会如焉极幻境般,对她俯首称臣。
“陆叔兢,”微凉的指腹按在他的眼角,沈纵颐倾身笑道,“朕可说过,你有双极好看的眼睛?”
陆叔兢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眼神胶在她脸上,呼吸停滞了一瞬,而后失神道:“从未说过……”
她都从未离自己这么近过。
抚着他的脸,还笑着问他——这一切都好似在梦中一样。
美满幸福得快要接近虚假了。
陆叔兢忽然用力地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弥漫,刺痛感更是真实,他竟而笑,眼中泪色晶亮。
沈纵颐捕捉到他眸中的亮光,怔了怔:“怎又要哭了?”
“不是哭,”陆叔兢咬唇,笑意从唇边溢出:“是太开心了,我等这天等了快要十年了,我……”
听见他说的傻话,沈纵颐闷声笑,捏了把他柔软滚烫的脸颊:“你竟也有如此讨喜的时候。”
陆叔兢专注地望着她笑,蓦然间眼神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看向她的眼睛,“陛下,我可以……可以亲你吗?”
沈纵颐没回话,昂首轻轻咬住他的唇。
他惊了瞬,而后顿时身子软了,伸出长臂小心地握住她柔嫩肩膀,生涩地回应。
他着实是疏于此道,沈纵颐引着他,边引边笑:“陆叔兢,不要憋气,可以呼吸。”
陆叔兢只觉得如至云端,耳根红得滴血,这种时候唤他的名字,未免……他实是令人招架不住。
吻毕,沈纵颐按着陆叔兢的湿红的唇,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缓缓掀起眼帘看着他迷离的眼睛:“烛光有些暗。”
陆叔兢茫然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失神,只知道附和她道:“是、是有些暗。”
“许是烛花当剪了。”
“嗯、嗯。”陆叔兢眼神微微清明,“我去剪。”
沈纵颐退开,笑着应了一声。
陆叔兢很快将室内蜡烛的烛花剪完,殿内霎那间亮如白昼。
他回身时,听到沈纵颐吩咐道:“端支烛来。”
陆叔兢愣了愣,按照她的命令做了。
回到她身侧,沈纵颐令其将烛台放在近处,确保烛光明亮方颔首,让他重新坐下。
陆叔兢侧头看了看烛台,那烛光几乎全部照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在如此亮色中几乎无所遁形,不由得有些心颤。
他忍不住问沈纵颐道:“为何要把蜡烛放得这般近?”
沈纵颐只有小半身子沐在光中,她在半明半暗处笑得令人心神摇曳:“如此不好?”
陆叔兢回话间,目光始终缠在她的笑上,目露痴恋:“陛下喜欢便好,只是这光太亮,让我觉得自己没……没穿衣物一般,不自在极了。”
“那不便更好了?”沈纵颐近前,轻声道:“灯下观美人……”
“陛下!”陆叔兢登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当即羞得无以复加。
但他很听话,忍着羞涩便抬起修长指节,慢慢解开了腰封。
边疆高日晒得他脸上肤色略深,但其余地方倒白皙,锁骨精致,宽肩细腰,实是羞涩,便挡了挡,却更显深壑。
沈纵颐眼神清冷,将其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偏是这般眼神,令陆叔兢更敏感无比。
“殿、殿下……”
沈纵颐微微一笑,抬眸,对有些慌乱的陆叔兢安抚道:“莫怕,你很漂亮。”
陆叔兢翘起唇角,有些骄傲,便放下手臂挺了挺。
沈纵颐笑,“很厉害。”
听到她的夸奖,陆叔兢浑身都红透了。
……
“不要咬。”
沈纵颐温和叮嘱,“知道吗?”
陆叔兢脸红点头,嗫嚅道:“可以……吗?”
沈纵颐听到了他隐没在舌尖的字,轻笑一声,“可以。”
得到允许,陆叔兢顿时双眼亮了起来,讨好地对上方的沈纵颐笑了笑,而后便低下头。
……
沈合乾不是第一次和体内的“人”在脑中交流。
这是第二次了。
上次便是他体内的“人”让他去侧殿,体内的男人当时声冷如冰,命令他去阻止侧殿之事。
在赶去侧殿之前,沈合乾不知男人要他阻止的是什么事。
后来他清楚了。
但他无权阻止。
这次也是……
陆叔兢是她明日便纳入宫的面首,他们之间是名正言顺的。
他有何资格阻止。
陆叔兢翻墙入宫,沈合乾在其身后不久也到达了养心殿外。
高大的男人仰头倚着墙,面色惨白。
掌心结痂的伤口再次流出新鲜的血,心脏更是跟着绞动。
沈合乾几近窒息了,他比上次更加痛苦,因为他听见了陛下的笑。
体内的男人也在沉默。
沈合乾不想管他体内出现的这个“人”究竟是鬼是神,他现在甚至恨起这个“人”。
若不是他说……
自己根本不会来这。
陛下……
沈合乾陡然启眸,眼底浓稠的阴暗令人心惊。
他侧眸循着声转动身子,离得更近,声音更清晰。
他自我凌迟地仔细侧耳听,双拳死死捏起。
这些东西……哪里配得上她?
第91章 《仙行攻略档案》
邬道升从未看轻过沈纵颐, 他始终对其保持警惕。
即便沈纵颐在他眼中是如此低弱无力,他总是见到她血淋淋却强撑着温柔微笑的模样……
不,他现在不该想这些的。
邬道升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沈纵颐是快穿局存在以来的第一位, 也是唯一一位以个人攻略难度的提高而将整个小世界从F级提升到超S级的角色。
他此前回快穿局一趟, 调出了《仙行》前两次的任务档案, 查阅完毕, 他发觉有个人消失了。
正是第一位进入《仙行》执行攻略任务的员工。
《仙行攻略档案01》显示此员工曾“差一点”攻略成功。
所谓的差一点, 正是在他完成任务脱离世界的那一刻,沈纵颐对其好感度降到了负无穷值,一百五十年之后, 沈纵颐便堕魔爆体, 将整个修真界拉着陪葬了。
《仙行》第一次毁灭后,该员工便也随之失踪。
快穿局员工档案中更无其记录,名姓编号等等皆无。
邬道升寒眸微动。
此人若不是身死时空乱流中,那么便是与快穿局解绑,沦为三千小世界里最平凡无奇的一员。
当初将还是F级的任务丢给这个无名无姓的新手做时,快穿局无人料到日后会有今时的局面。
彼时邬道升不是主神, 他在《仙行》崩溃两次之后方成为的主神。
邬道升垂眸,神色平冷。
他自成为主神后,便再无从前记忆与情窍, 因而能做到真正的赏罚无私、冷面无情。
快穿局诞生于时空乱流中,依靠攻略三千小世界天道之子的好感度而获得能量强大自身。
时空深邃神秘,快穿局主神虽掌握部分时空之力, 但却不能任意妄为。
《仙行》崩溃引发的时空乱流暴动曾一度毁灭了十几个小世界, 蝴蝶效应引发乱流海啸, 快穿局便险些被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