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合乾怔了一下,而后赶忙起身谢恩。
“不是外臣,不必这般拘泥。”沈纵颐起身往外走,“你稍坐片刻,朕让阿可亲自带你去休息。”
“谢陛下。”
沈纵颐淡声嗯了下,而后便回了养心殿。
更换寝衣后,她垂眸望着为她更衣的婢子:“归宥醒了吗?”
婢子柔声道:“早半个时辰便醒的,但一直吵闹,阿可姑姑叫我们拿了铜球塞住了嘴,现在很是安顺。”
沈纵颐意味不明地笑哼:“安顺……”
“陛下可是要过去?”
沈纵颐想了想,眸底闪过一丝恶劣:“自然要去。”
“让底下人多准备些伤药。”
闻言,婢子眼睫微颤,福身道:“是。”
沈纵颐余光扫过小婢子两颊红晕,眼神冷冽,完全没有宫人们所想象中的昳丽神情。
她转身走出主殿,再走过了一条抄手游廊方来到归宥所在的侧殿。
此殿清幽,平日鲜有人在,此刻又被阿可撤走了大半宫人,更显得幽静。
脚步方停在门口,沈纵颐清晰地听见了屋内瓷碎凳倒的声音,她听了会儿,借着极好的耳力,还在这些杂音中听见一两声克制的喘息。
这属实不算乖顺。
沈纵颐回眸,宫人们接收到眼神,立即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门后混乱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似察觉到有人来了,隐隐暴躁了起来。
沈纵颐不冷不热地轻笑,双手搭在门上,轻轻推开。
第88章 利用
门扉关阖声轻落。
室内昏暗, 借着透过窗棂的廊间烛光,沈纵颐才看见被撞倒在地四分五裂的烛台。
归宥就站在她不远处,背身微弓, 看不清表情, 但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沈、沈纵颐——”
“……”
沈纵颐站在原地, 神色平静。
归宥本在努力克制着眼神清明, 但当他看见无波无澜的沈纵颐时眼神忽而变得阴鸷无比, 他放开被咬得齿痕森白的唇,张嘴就咒骂。
而她就这样听着归宥断断续续地咒骂了许久,而后在其将将近爆发时淡声道:“忍得很辛苦吧。”
语气没有疑问, 完全是陈述事实的口吻。
此话一出, 归宥绷紧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好似雪山将崩前山脚雪粒的颤动。
沈纵颐的话蓦然间将他的咒骂生生堵在喉中,他剩下的力气只能用来咽下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喘息。
原先靠在墙侧勉强站立的身影慢慢矮了许多,直至彻底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咬紧牙关才不至于露出更狼狈的模样。
沈纵颐看了他一眼,而后附身捡起几根相对完整的蜡烛。
烛光悠悠燃起, 照亮了室内,也终于让人看见了墙角处的男人。
墨发披散,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脸庞如今透着红晕, 额间细汗濡湿了几缕鬓发,鬓发垂落略微遮住了双眼。
沈纵颐看不清归宥眼神,他死死闭着眼, 红润得不正常的薄唇也紧抿着, 偶尔忍不住了才张开喘了喘。
奴才们给他换了一身白绸起暗纹的宽大衣袍, 经过他在殿内的又挣又动早已起了褶皱,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徒劳遮挡羞耻。
沈纵颐端过一盏短烛,靠近跪坐着的归宥。
近看才发现他的脖颈处吊着根细长银链,链子从脖子绕过腰身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腰后,垂下的银链从腰窝垂落,但不知何时已耷在了腹前,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归宥……”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落在归宥耳中比一根羽毛还软。
他大抵听见了她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没听见她的后半句话:“你怎么就不能死了呢?”
身体将近崩溃了,他闻声便抬起头,露出猩红的双眸和无意识张启的唇。
下一刻他的下巴处就覆上了两根温凉的手指,这带着凉意的触碰好似戈壁甘霖,惹得归宥长睫止不住地颤动,唇齿张开,险些要探出舌尖。
“别对朕呲牙,”沈纵颐见其张唇,伸指摁住了他的唇珠,垂眸盯着男人被阻止后有些失神的表情,嗤笑:“蠢货。”。
她转而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面色酡红的归宥,森冷道:“若非这儿杀不死你,归宥,你早被我千刀万剐了。”
“沈纵颐……”他听不清她的话,只能看见她远离了自己,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她的衣袍,但脑中残存的理智让他仅仅哑声唤了唤她,而并做出其他屈辱的动作。
沈纵颐侧身放下烛盏,折身绕过归宥,走到床榻处坐着,倒了一杯水端在手中,她的目光遥遥投向他,命令道:“过来。”
归宥迷蒙的大脑里只剩下这句微冷的命令声,他费力地站了起来,先倚着冰冷的墙面仰面攒动了下喉结,而后又恍惚地睁开眼朝沈纵颐看去。
半明半昧的烛光里,她的脸莹白如玉,浓秀的唇一张一启,吐出冷漠字音,她神情冷得很,眼眸更是黑不见底。
在这种时刻,漠然得令人着迷。
“沈纵颐……”归宥低声唤道,这个名字似乎代表着某种特殊意义,光是从舌尖溜了一遍,却已再次压垮了他艰难筑起的清醒。
他欠起身,双手被禁锢在腰后,双腿却还自由,正要迈步,兀然听见不远处的女子冷声道:“谁让你走着过来。”
归宥茫然地顿住,抬眼望她,紫眸潋滟。
沈纵颐上身前倾,勾唇:“跪着,跪过来。”
接收到指令,归宥有一瞬间清醒过来,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要驱逐出体内言听计从的冲动。
但当他再次抬眸瞧见沈纵颐唇边的弧度时,刹那间前功尽弃,很快陷入昏昏沉沉中,唯独记得她的笑,却完全看不出她笑中所含的恶意。
归宥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意识:听她的话,她便会对自己……笑。
归宥屈膝跪了下去,药力遍及全身,他控制不住力道,膝盖触及地面时发出极沉闷的声响,他晃了晃身子,终于没倒下。
银链从腹前坠到地上,随着男人的行动左右摇晃,并发出细微的拖拽声。
沈纵颐把玩着瓷杯,冷眼将跪行而来的人纳入眸中。
归宥,魔尊归宥。
待他出了幻境恢复记忆,可会被激得杀她?
届时她若仍无自保能力,便伺机离开魔界。
“……沈纵颐。”
沈纵颐垂眼,归宥已到她身前。
她冷冷地看了眼,而后将茶杯掷在他身上。
只可惜茶水不是滚热的,凉水泼在其脸上浸湿了面容,他眨着湿漉漉的长睫仰头看她,唇瓣张启,想说什么,却只泄出一道低微的吟语。
水流顺着他白皙的长颈流入衣中,绸衣浸湿后紧紧贴在他胸前,精致锁骨一览无余,湿衣显出归宥的宽肩窄腰,和半透明衣物下泛红的皮肤。
沈纵颐的视线在他泛着红的地方绕了一圈,起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真是淫.荡。”
再神志不清,归宥离这么近的距离也听明白了她的话是极致的羞辱。
他抿了抿唇,将凉透的茶水抿进唇中,尝到一股涩味。
剑眉蹙起,盛着水色的紫眸看起来剔透动人。
体内燃烧着炽热暴烈的感觉,归宥感到陌生、迷惘,但沈纵颐的羞辱让他更无措和不安起来。
他僵涩地启唇反驳:“我不、是……”
沈纵颐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蓦然间将粉底皁靴踩上他:“还不是?”
归宥陡然闷哼,被刺激得猛地弓腰,差点倒下。
他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一层,纤长的睫毛上更挂着几滴晶莹水珠,是刚才泼上去的茶水,水珠颤着颤着便从脸上坠落,像是脆弱得流了眼泪。
沈纵颐施施然收回皁靴,衣冠整齐端坐于床畔,纤睫垂下,半覆眸底凉凉笑意:“还是这幅样子合眼。”
闻言,归宥眼眸微动,没再出声反驳。
她竟然喜欢的话……
紧接着沈纵颐起身,拿过不远处托盘中的软鞭,她抻了抻鞭子,这种鞭子不会打破皮,但打得很深。一鞭下去,那青紫至少半月有余不会消散。
拿着软鞭回到床畔,归宥尚且背手跪着,但身子摇摇欲坠,似很快便要撑不住晕过去了。
沈纵颐想到时辰也快尽了,破除心结时还需用到归宥,便不再故意折磨。
粉底皁靴,皇帝的靴从来都是制料最好的,她盯着归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五官,扯唇,然后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鞋底覆上,归宥身体一颤,压抑地仰起长颈,烛光下的神情失控又复杂。
半晌后,长眉松开,他失力地从前方仰望着沈纵颐,望着望着,和她凉薄的目光对上,刹那间唇瓣抖动。
他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和冷漠,没有半分欢愉。
于是他转过头,微微蜷起身体,以遮掩他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下的一行泪。
……又骗他。
她根本不喜欢。
“啪!”
不期然间一鞭甩了过来,正甩在归宥腰处,其力之巨,好像能把他劈成两半。
归宥被抽打得翻过身,头颅一扬,面露痛色。
沈纵颐将鞭尾转向,在其另一侧又落下一鞭。
他忍痛抬头,不言不语,眼尾通红地盯着她。
“委屈?”沈纵颐笑,踩着他的小腿走到他脸侧,用鞭尾挑起其下巴,双眸俯瞰着他的紫眸:“归宥,你们这些人便是被无上的天赋惯坏了。”
她拿鞭尾轻挑地拍着他的脸颊,直至其因耻辱而脸红如血,方轻声道:“这不过是身体之辱,你可知,从天入地,受尽百年鄙薄的滋味比这还苦吗?”
说话间,沈纵颐瞥见他眼尾欲坠不坠的泪,陡然间像发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手钳住他的下颌,闷声笑道:“这就哭了?归宥,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若是会同情,这百年里早已死了无数次了。”
归宥听不懂她说的百年代表什么,但是他看着她笑,这次却没误会,即便她笑得双肩微颤,他也看出了她不是在开心,但也不是难过。
她双眼里从没有情绪。
望着她,归宥心中最初沸腾的报复和阴鸷竟突然间平静下来。
但心脏仍在快速跳动。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沈纵颐,在其侧眼冷冷看过来时,遽然抬起头吻上她。
沈纵颐反应极快,在归宥仰颈时便迅速撇过脸,以至于后者的唇只落到了她的唇角。
沈纵颐缓缓回头,唇边的触感犹存,炽烈又柔软。
她阴冷地看了眼重新倒下去的归宥,他勾起唇,桀骜眉眼破天荒地柔和些许,紫眸微弯地注视着她。
“呵。”沈纵颐起身,鞭子扫过归宥嘴角,她眼睫压着眼底的严冷,顿了下,道:“我还不知道你像狗一样喜欢舔人。”
归宥得逞后就闷声笑,腰处剧烈的疼痛随着他的笑声也一齐加剧。
沈纵颐回身冷冷地看了看笑得像发病了的男人,眼眸微动。
用靴子挑了挑归宥身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细链,她踩着他的熊睥睨道:“这么喜欢舔……”
她眸底闪过一丝恶劣:“那便让你喜欢个够。”
原本缠绕在归宥身上的银链被沈纵颐解开,放开他的双手,她指尖缠住链子末端,将其牵到床畔。
归宥在转脸落泪时便恢复了一半理智,如今被松掉手上束缚本是反抗的大好时机,可他不知为何没有这样做,而是顺着脖子上牵引的力道跪起身,并随之将双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腿上。
他能感受到当手触碰到她时,沈纵颐那一瞬间的僵硬。
她在下意识地排斥他的触碰。
归宥抿唇,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只是存心折辱他,他越狼狈她越满意。
他是宁死不屈的人……可……
顷刻间,他低下头颅,深深藏起阴狠暴戾的表情,漂亮璀璨的紫眸抬起来定定地看了看她。
沈纵颐依旧一副漠然的神情,却又好像带着极大的包容性。
归宥眸光闪动,眼中溢出一丝来不及掩藏的痴迷。
他嗓音低哑:“沈纵颐,你真的很恶劣。”
沈纵颐望着衣摆下的归宥,笑了:“归宥,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贱吗?”
归宥沉默,自嘲地勾唇,不再回话,而后专心做她想要他做,他也想做的事情。
……
月华如银,室外光影晃动,花叶相倾,声声动听。
在窗棂处,无人注意到一道修长黑影正在微微颤抖着,白鹤撷云的大红官袍衬得他脸色苍白无比。
沈合乾捏紧双拳,耳边时不时落进几声轻语,他不想听清其中的内容,但那一字一字的如同少年时奴仆的拳脚般砸进耳中。
他死死咬住下唇,唇瓣很快被咬得血肉模糊,可他的表情维持着寒意,似寻常一般,又比寻常时浸着令人胆寒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