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沈纵颐听说能回陆浑山,当即握住卞怀胭结实小臂:“怀胭,当真吗?”
卞怀胭凤眼中笑意加深,“怀胭对师姐从不作假!”
“怀胭……”
芬香袭来,卞怀胭白皙俊容欺在女子颈侧,慢慢地红了脸:“师姐,你要好好修养,要是在陆浑山受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怀胭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要是有谁又瞧不起你,不要再对他们笑了,他们只会……”
沈纵颐笑着打断道:“好啦怀胭,师姐知道了。”
卞怀胭抱紧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闻言轻哼,师姐,你不知道。
你不可能知道,当那些嘲讽你的人看见你的笑时,那眼底的惊诧和暗色。
他们本来是想鄙夷你的,但却因你的笑容而生出更多可恶的心思。
不过幸好不知道。
卞怀胭眸底滑过滑腻的侵占欲,若是师姐知晓有这么多人对她不怀好意,该会害怕了。
师姐有他就够了。
……
魔界地牢。
归宥一袭深黑长袍,俊美无俦的脸庞微微泛着白。
在他身旁,邬道升着白裳立着。
“女主要回陆浑山了。”
见归宥只是盯着半空影像不动,邬道升冷冷道。
“……”归宥起眼淡漠地扫过白衣主神,薄唇紧抿,转移话题道:“你来找我何事?”
邬道升深冷的眼神微抬,极黑的瞳仁定在影像中与卞怀胭拥在一起的沈纵颐身上。
不知是不是占据的这具分魂属于她的师尊缘故,望见自己首徒与个低贱野徒亲密无间,竟如此刺眼。
归宥顺着邬道升的视线,看见温柔浅笑的女子,他心口一紧,面色沉了下去:“你想对她做什么?”
主神垂眸,冷声道:“你占了归宥魔尊的身份,将女主囚禁也罢,为何还不走剧情?”
归宥嗓音霎时变得阴冷:“你胆敢害她,我必拉着快穿局陪葬。”
“……”主神薄薄的眼皮微抬,神情平静至极,在昏暗的地牢里竟显出几分诡谲:“你对她生了情。”
闻言,归宥停顿一瞬,脑海中浮现出沈纵颐赤脚踩在他肩头的景象,她恨他,恨不得把他羞辱到泥里去杀了他。
可他——
归宥敛眸,收起阴狠神情:“你来找我究竟为甚?”
望着避而不答的归宥,邬道升无波无澜的黑瞳生出轻微嘲意:“来瞧你新生的情窍。”
情窍……归宥轻怔,不自觉抚上心口。
他的手冰冷而修长,抵在胸前,冷意直达心肺。
但确实是有了心。
缓慢跳动的、时刻感到煎熬痛苦的……心。
魔没有心,主神没有情窍。
如今他一概都有了,用这颗心和情窍感受的却是无尽的酸痛和挣扎。
“我不会让她死。”半晌,归宥放下手,低声道。
邬道升眼眸极冷,“你保证不了。”
此界规则偏心女主,即便前主神化作天道也不能完全抗衡规则之意。
主神容不得《仙行》再出半分差错。
他当即便直截了当地对归宥道:“我所占邬道升分魂身份,拥有邬道升记忆,但在女主面前却以一凡人面目出现。”
“你可知缘由?”
归宥蓦然神色微变,他抬眸将邬道升的模样细细打量了一遍。
“沈合乾。”他道。
邬道升长眸微眯:“你果然知道。”
归宥紫眸晦暗:“你用这具身子对她做什么了?”
邬道升冷冷看他,反唇相讥:“这具身子是她兄长,你以为我会用他做什么?”
归宥不躲不避地盯着邬道升那张熟悉的脸:“沈合乾是她凡间兄长,他二人情深义重,百年过去,再见惨烈死去的兄长,你以为她会做什么?”
“……”邬道升静声,想起初见沈纵颐时她的拥抱。
娇弱而苍白的女子,伏在他怀里哭泣。
一声又一声,脆弱得如雨天檐瓦下被雨水浇得直不起茎的茶花。
在邬道升的记忆里,他的首徒便是这般细弱如花的女子,不仅孱弱得不堪一折,还有比花蜜更甜润的温柔情意。
“她只是哭。”
良久,邬道升道。
归宥莫名心口紧缩,竟而也不由想起那些湿濡的温热的泪水。
她在他怀中的确哭过,泪水濡湿了衣襟,哭得悄无声息,却比任何嚎啕更能扯人心疼。
抿了抿唇,归宥指尖动弹,虚空浮盈一阵,再定眸他宽大的手掌中已握住了两截细长金链。
他收回阎君鞭,转身赶客:“待沈纵颐活过《仙行》结局,此界便会关闭,再不受你快穿局监视。剧情走不走又有何所谓,只要女主活着就可。届时,你也不必再停留此界。”
“你快穿局?”邬道升若有所思,“你竟自甘成为小世界土著。”
归宥淡声:“我已是此界天道,与快穿局自当该泾渭分明。你们想从沈纵颐身上获得天道力量,待她活过剧情点,我自当会给快穿局。”
“时空乱流离快穿局很近了,你作为主神有护佑快穿局职责,想必不会拒却超S世界的天道力量。”
邬道升眸冷如冰:“我任主神时,你道来《仙行》做天道是为监查女主走完剧情点而不灭世,从而保住此界全盛力量助快穿局躲避乱流之难。如今剧情将崩,你剩的那么点力量又有何用。”
归宥不会不知这些。
知道还想用这种低弱筹码与快穿局交易。
怕是生了情窍,也开了蠢窍。
“归宥,你说你与快穿局泾渭分明,那好,我已销尽你在快穿局一切残余权限。如今,你便好好做你的天道。”
邬道升侧眸,无情眉眼如附着寒霜:“现在,你应将我的记忆尽数奉还了。”
第104章 见故人
邬道升最终没有得到他的记忆。
主神之前的经历与情窍般, 湮灭便是湮灭了,一干二净,了无痕迹。
前主神归宥背过去的脸色冷沉着。
他其实记得主神在入快穿局之前的身份, 但那又如何。
再山海难移的情意, 在情窍湮灭的那一刻也尽付在时空乱流中了。
成了主神之后, 过往已和路边碎泥枯草无异。
邬道升若是知晓那些过往, 只会以此为由对沈纵颐更无情。
主神向来容不得世界任务出错的。
对这一点, 归宥最深有体会。
归宥不知晓自己现在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可只要沈纵颐活过灭世剧情点,诸般后果便由他承受又如何。
天道自有承付。
规则此言正解。
见归宥如此情状,邬道升漆瞳生冷。
稍顷, 主神在魔界留下能监影的无形之物, 转身离去。
女主在这时回陆浑山,一下将往后的剧情全搅浑了,他不得不更近身监探。
如今进了《仙行》的快穿局诸人随着和女主相处时间日长,一个一个都如着了魔似地要扬善心护佑她,根本连快穿局的任务都忘干净了。
那今熹今廿二姊弟,除了今廿心性冷硬些, 今熹却早已有沉沦之志。
主神蹙额。
将执掌快穿局便遇此阴诡的超S世界任务,前所未有的女主、前所未遇的失败攻略,以及即将到来的能够摧毁三千小世界连同快穿局的时空乱流, 都亟待他去妥善处理。
……
卞怀胭舍不得沈纵颐,但自知让师姐留在魔界不仅会害得她忧思难排伤神伤心,而且难以确保他血洗魔界的计划能做到滴水不漏。
因而还是将沈纵颐护送到了陆浑山山脚下。
虽不知阎君鞭因何被收回, 沈纵颐也无意去管。
仰目是云雾环绕的熟悉山头, 丰沛灵气不住地将身周环绕的魔界血气涤荡除尽, 她目露怀念欣喜,叫一旁的卞怀胭见了忍不住微露醋意。
这道貌岸然的陆浑山究竟有何好。
“师姐……”卞怀胭环住沈纵颐的腰肢, 低头欺近女子脸颊,委屈道:“怀胭此番离去,怕是要忙于清缴邪魔而无暇时常看望您了。怎么办师姐,我现在就开始闹相思了。”
被卞怀胭从身后抱住的沈纵颐,闻声扭过头,轻柔地啄了下男人温凉唇瓣,“不必如此,两心牵悦,自不在这朝暮相处。”
“牵悦?”卞怀胭惊喜看向沈纵颐,“师姐亦心悦于我?!”
沈纵颐但温柔浅笑,不言不语。
卞怀胭只觉得这就是默认,当即难掩喜色,猛地将沈纵颐抱起来转了一圈,而后深深俯吻下来。
一吻终了,二人唇瓣都泛着红润水色,卞怀胭凤眼亮如灿星,开始一遍遍诉说着他的爱意。
沈纵颐抿了抿酥麻红唇,因这点酥意便勉强听了会儿卞怀胭的满腔柔情,但很快不耐,厌烦他呶呶不休,面上不显,只温和提醒:“陆浑山巡卫弟子众多,怀胭莫要多做停留,以防被伤。”
卞怀胭下意识想道他不惧那些巡卫,可转念想到师姐心善,不能让她见血,于是咽下狂言,温文小意地嗯了声。
“师姐,怀胭便去了。”
“去罢。”
堕魔剑修犹自念念不舍,“师姐,怀胭当真去了。”
“……好。”
“师姐,怀胭——”
“是谁!”“谁!”
忽而一阵喧嚣警备的声响强行打断了卞怀胭的离情戚戚,那两道粗矿男音落地,四周顿时响起御剑之声。
于是卞怀胭被沈纵颐催促着离开,他离去前还千叮万嘱咐她:“受了欺负就用传界石告诉我,怀胭一定为师姐讨回公道!”。
魔雾乍起,沈纵颐眼中闪过一丝腻烦。
卞怀胭太粘人了。
待其身影消失,她立在未能消散的深色魔雾之前,背对着闻声赶来的诸多巡卫弟子。
“何人在前!”
魔息浓郁,血味刺鼻。
闻到魔修气息,剑修们顿时生出十二分的警惕。
总巡卫弟子暴喝一声,寒光凛冽的长剑直戳沈纵颐背脊。
“转过身来。”
冰冷剑意顺着纤弱脊背滑上脖颈,沈纵颐垂眸看着从乌发中探出的雪白剑尖,眨了眨眼,眼眶霎时泛起薄红。
刀剑无眼,她没有莽撞转身,而是轻轻地唤了声“师弟”。
那总巡卫弟子素来耿直严肃,听闻这声轻软如花瓣的唤声,耳根子麻了一瞬,但更加分毫不让,冷声斥道:“谁与你师弟师兄,你这放肆魔修,胆敢折辱我陆浑山弟子!”
斥罢,剑上已蕴起杀意。
众巡卫本只围绕在沈纵颐身后,自魔尊归宥杀了山门蛇妖后,魔界中时有魔修来陆浑山山脚作恶,对战几次后,巡卫们便也养成了见魔修便拔剑杀之的习惯。
可当听见这声师弟后,巡卫们中有个弟子眸光微闪,不自觉地绕到前面去,欲看这女魔修的真面目。
其余巡卫见状正要拦人,却忽而听到他激动喊道:“大师姐!”
什……什么?
巡卫们愕然,手中剑不自觉有些垂落。
他们仔细回味着女子声音,发觉那声音当真是像极了大师姐。
再瞧那背影长发,这不正契合失踪已久的师姐身形吗?!
总巡卫弟子皱紧眉头,“魔修诡计,掌门早道师姐已身陨——”
“大师姐!”“师姐!!”
他未尽之言被诸多看清女子面貌的弟子们的惊声呼喊给打断。
严谨的总巡卫半信半疑地走过去,剑意只盛不减。
当女子清艳绝伦的面容映入眼帘时,总巡卫坚毅神情恍惚了起来,他不由呢喃:“师姐……”
沈纵颐抬眸,对上他惶惑的目光,微微一笑:“是你啊,师弟。”
总巡卫弟子正是在一年多前试剑大比上的第一名,沈纵颐在大比上吐血,拒却了众弟子的灵力输送而站立不稳时,正是他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师姐。
当初光风霁月的陆浑山剑尊首徒,如今额上却生着血红魔纹,脸色苍白虚弱,经历多番非人折磨却还记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弟。
总巡卫弟子铁打的心也忍不住酸涩,两眼微红,如当初那般主动伸手扶住了师姐,哽咽道:“师姐,您回来了。”
沈纵颐含笑,而后问道:“方才听你说,掌门?”
总巡卫扔掉长剑,专心致志地扶住师姐纤弱手臂,轻声答道:“掌门自您被魔尊掳去魔界后不久便突破了飞升期,但掌门心念您安危,始终没有引下雷劫登上天梯。他在半年里去了魔界数次,最后一次便在昨日,他带来您……您身陨魔涧的消息。”
朝鉴的修为已达飞升了吗?
修为已满却不登天梯,为的是救她?
沈纵颐不信,但对关切的众弟子露出黯然神情。
“师叔待我意一向极好,本无面目回陆浑山,只是我堕魔后修为尽散,怕是活不长久,但实是命不久矣,想着死前能再见见心中牵挂,方能了无遗憾。”
“师姐!”“怎会如此师姐?!”“定是归宥那魔头造的孽!”
一听到沈纵颐命不久矣的话,弟子们欣喜的心情顿时重新灰暗起来。
他们又惊又怒,口中狠狠骂了几句归宥后,便对着虚弱但坚忍的女子表达他们数不尽的的担忧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