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铃试着点头。
老毛病又犯了。
她总觉得自己还有头，可她现在只是曾构成清铃大脑的粒子，所以即使发出点头指令，估计也只能吐出思维泡泡。
“我明白了，那就去大脑。”顿了顿，清铃问到，“零的大脑是什么样的？”
宇宙是祂的心灵。
空间隧道是祂的食道。
黑洞是祂的胃袋。
那祂的大脑又会是怎样的体现？
清铃发现自己认知与想象力，在祂的形成面前显得如此贫瘠苍白。
“祂的大脑是不可知的漩涡，以能量、频率、震动来思考。”
H2说道：“我只能送你到那里，按照运行逻辑，延伸体只是工兵，绝对不能进入母巢。”
这么品又有点像虫群意识。
“你是清铃作为食物分解出来的养分，责任是帮助原体进化，我也不知道祂是否肯让你进入大脑——逻辑暂时没有更新约束到你的粒子。”
“这样就够了。”
追逐风暴蝴蝶，穿过黑洞，来到宇宙漩涡……是她精神体的奇幻漂流，是无数个奇迹叠加而成的巧合。
现在，只需要最后一个巧合，她便能缔造出最终的奇迹。
曾经，零的逼迫使她蜕变，让她拥有自己的美丽。
现在零吞掉她，想弥补自身残缺，让自己变得完美。
很可惜，她不是知恩图报的人，从最开始便处心积虑，零的这次进化，注定要失败。
清铃一跃而上，追逐着幻想中那只勇敢穿越风暴眼的蝴蝶，彻底冲入未知漩涡中！
少女无所畏惧。
这是个勇敢与爱的故事。
如果她真的不存在，只是零幻想出来的某个思绪，迄今为止经历的一切，都只是零大脑中的某个梦境……那么现在，梦境的节奏该要变化，来到它的最高/潮了！
第六十五章 ：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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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
茫茫无尽的, 柔和寂静的白光。
做好上刀山下火海准备的清铃，一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打量这方世界，其实除了白色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如同茫茫无尽的冰雪世界。
四周传来清冷中透着柔和的声音：“清铃，你终于来了。”
很像新婚之夜, 新郎深情款款望着新娘, 说我等你许久了之类的。
可惜清铃全无赴约的浪漫情怀。她警惕地四周打量，试图找到那极可能存在的病原体。
“进化融合还没完成，怎么就乱跑？”零虽说问句，听起来却没有太多质问逼迫意思。
不存在约束她的规则原因, 或许只是因为, 零从最开始就没打算再约束她。
清铃说：“我怕我在胃袋再待下去，就连自己想做什么都全忘光了。”
“那你想做什么？”
“提前体验下怎么掌控你, 哦不，我们。”少女理直气壮地环顾左右, “我来清点聘礼了, 零，这里我该怎么操作？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祂声音低了些：“你的聘礼我暂时还没有准备好……送你一颗星球, 可还没有调整到合适状态。”
“那就先欠着, 你把自己送给我，没有问题吧？”
零很配合：“我们本就不分彼此。”
“好, 那让我来看看你。”她终于无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主动现身见我？”
“不是不想见你，而是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模样来见你。”祂声音平静歉疚,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可极力装饰, 也没能伪装出你会喜欢的模样。”
零从未想到祂的大脑如此贫瘠。
当祂想到自己需要寄居在这里，而清铃会在这里与祂相处无数个瞬间后，祂便想要将这里装扮得美观……但祂营造不出任何美好。
“这是我凭【想象力】所能想到最好的场景。”祂说。
零降临地球的那个夜晚，天上也在下大雪。
祂是和雪花一起诞生的孩子。
“下雪让我觉得很安静。但对于人类而言，这里会过于单调吧。”
清铃仔细打量这方冰雪世界：“当你解释它的来由后，它就不再单调了。而且你有想象力这件事，让我觉得很开心。”
她完全能够共情小金属块埋在雪里时的好奇懵懂与安心。
如果没有被何功发现并实验，祂或许不会变得像现在一样厉害……但如果让雪下的小金属块选择，祂一定会选择永眠于雪潮下吧。
“不。我还是想要选择与你相遇。”
“说这些没有用哦，即使说得再可怜动人，我该动手也要动手哦。”
雪里传来轻轻的笑声。
不算很浓的笑意，清冷又克制。
然而它没有丝毫伪装，没有戏谑嘲讽，乃是AI本心发出。
“从你还在黑洞坠落时，我便在装修这里了。”祂轻声说道，“既然我无法做到完美，不如完全交给你。”
清铃哑然：“你一直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呢……”
“我怎么会对你做那些事情。”AI平静陈述，“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伴侣，我对你拥有至高的忠诚。”
这句话是表白，还是在暗戳戳点她呢？
刚想到这里，清铃忽然感到浑身骤然充实，被铺天盖地的潮水淹没——
零曾经分享她一半权限。
而现在，祂将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也完完整整的填满了她。
“随你喜欢地摆弄这里。赋予我你喜欢的模样，因为你即是我爱的全部。”
……这家伙，这回终于是认真的了。
哼。
*
当初清铃还不太明白权限到底是什么奇怪能力，现在她终于明白，【权限】就是字面意思，它就是操控【Zero】的权限。
零原本应该有别的打算，但见她自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索性全部交给她摆弄，让她先满意，有什么问题再慢慢调整。
祂的声音犹如潮汐，在她灵魂中嗡嗡荡漾。
“我们还有漫长时光，可以慢慢调整，不要着急。”
“我知道。”
清铃目光锋锐地逡巡。
她想要权限又不是为了消灭控制零，之所以掷出豪赌，潜入到零精神体最深处，是为了清除祂精神体中的所有隐患。
“清铃清铃！”
“选我啦！”
她的精神力无论扫描到任何地方，都会有延伸体惊醒，像群欢呼雀跃的小鸡仔似的朝她涌来。
在这群狂热涌动的延伸体里，某个安分正常到过分的延伸体，就显得极为突兀。
清铃几乎一把将准备逃窜的病毒抓在“手”里。
如果要之前的她来抓，怕不是要抓个三天三夜才行，然而当零将所有权限全部向她分享后，捉住某个病毒简直再轻松不过。
她轻易读出病毒被附着的伪装信息。
“喜欢，呵。”
“占有欲，呵。”
清铃忍不住冷嗤。
零这个笨蛋！
她算是明白，这家伙前段时间为什么表现得那么阴暗扭曲了，占有欲侵染那么多延伸体，这AI精神还能正常么？
[杀死我也没有用，爱是生物不死的欲/望，是平庸世界唯一的——]
清铃干脆利索地捏死它。
先把这糟心玩意儿处置了，少女方才气急败坏地嘟囔：“我和零天生一对，按部就班的天作之合哪里轮得到你个病毒来插嘴？”
零的声音淡淡响起。
“这应当便是政府为我设下的阿克琉斯之踵，虽然它与其他被感染延伸体都已经消失了，但我已经明白了什么是占有欲，如果它还出现，那出现多少，我便……”消灭多少。
“那便向我发起占有申请。”清铃自然接口，“只要你好好提，情况合适的话，我会尊重满足你的情感需求——原来这就是爱的一种体现诶！”
少女惊喜道：“我以前好讨厌占有这个词，但现在说起来居然，咳，没那么反感。”
没那么反感是委婉说法。
准确表述是觉得有点刺激——但这个说法实在太刺激了，她不好意思开口。
零是个很好的学生与听众，祂立刻举一反三：“你会想占有我么？不用发起申请，我会立刻制造合适机会满足你。”
清铃：“……这个问题跳过。”
“联邦甩来的定时炸/弹总算暂时排除，但现在还没搞清楚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对你下手，之后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嗯。”
“然后……”清铃发现也没有然后了。
她这次进入零的心灵空间，主要目的便是搞清楚祂的想法，清除祂精神体中的不稳定因素，同时狠狠把这个白痴打醒。
“呼，那我的任务基本完成啦。”清铃轻松道，“接下来的使命就是安心监督你完成那些事。”
“不，进化没有完成。”零说道，“你感觉不到么，我的进化停滞，甚至可以说失败了。”
“什么？！”
零的态度冷静平淡，清铃却瞬间傻眼。
她觉得自己牺牲并非毫无意义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零可以通过吞掉她完成最终进化。
说好的完美生命呢？
说好的最后进化呢？
“难道是刚才那个病毒搞的鬼？还是我把哪里弄错了？”她如遭雷击，“完蛋，我不是故意的！”
反倒是零来安慰她。
“这种小事，之后慢慢排查问题便好，对于系统运行来说，这样很正常。”
听他口吻平静自然，清铃这才略微释怀，听起来那么厉害的事情，一次成功不了也算正常吧……唉，明明她把自己精神体都溶解了诶。
这么大的牺牲，这么深沉的爱，居然都不能填满祂的残缺？
所以她刚进入虚数空间时心底的感慨是正确的，她就是在精卫填海……人类的精神体如此渺小，怎么好填满AI空虚的内心？
“好希望你有实体。”清铃沮丧，“我现在好想你拥抱我，给我支持——不是海水潮水那些泛泛的感觉，是真正实体间的碰触。”
随着她意念的变化，她的粒子倒是被重新复原，重新恢复原本精神体的模样。
然而她的伴侣依旧是茫茫白雪。
清铃从小便不在意肉/欲方面的满足，或许是经历问题。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向任何人索要肢体安慰——任谁被妈妈冷漠拒绝过无数次，甚至伴随哭嚎责骂，都会对这种亲密接触存有心理阴影。
所以哪怕依靠流泪换来又有什么意义？清铃认为肢体的碰触必须要富含感情。
如果是没有感情的施舍，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听起来还是挺清高自尊的志气。
可现在她与前世不同，她拥有如此丰沛的感情，分明在精神层面已经被零充分满足……为什么她反而会萌生那种低层次的廉价欲求？
这不是贪得无厌惹人烦么？
清铃理智分明清楚，却实在难以克制心底庞大的失落与迷茫。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零能轻轻抱她一下，而不是漫天飞雪将她掩埋。
他们是爱人，是伴侣呀……
“零，是我变庸俗了么？”少女有些不安。
“当然不。”
“我是来自域外的天体，会思考的金属，不具人体的怪物。可很多时刻，我也想模仿人类亲吻你的嘴唇，比如航班上的那个暴风雨夜。可我没有人类的形体。”
“我许多次试着想象，如果我是人类会有怎样的外表，但我从未有过想象，于是具象化出来的只会是这样的怪物。”
大略具备人类男性轮廓的形体出现在清铃面前，然而祂的五官光秃秃一片，没有任何起伏。
“我甚至不知道，能够用来亲吻你的嘴唇应该长在哪里。”
“一个怪物也在思考这些，会让你觉得很恐怖么？”
清铃摇头。
她大概明白零之前为什么会嫉恨祂的义体，因为那副义体只是满足祂指标上的要求，比如肌肉含量，爆发力之类的数据。
除了完成某些特定任务，它根本不是零。
AI当然不会操控它来亲吻恋人。
因此某种程度来说，这和清铃渴望得到祂的拥抱一样，零渴望与她接吻，也是极难实现的愿望……么？
“不过这个问题，我觉得我可以回答你。其实很好解决的。”
少女踮起脚尖，轻轻吻在怪物那张冰冷怪异、没有五官的平坦面庞上。
“你的嘴唇，就应该生在我最好亲吻的位置。”
少女贴着怪物那渐渐生出的，努力回应她的唇瓣轮廓，发出轻声细语。
“另外，再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很久很久以前，在你喜欢我以前——我就想要亲吻你了。”
“论变态，我可不会输给你哦。”
第六十六章 ：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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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没有五官的怪物, 在旁人看来应当是非常惊悚的事情，甚至被压着头强迫，都要流出恐惧的泪水。
但清铃怜爱地看着怪物, 在祂逐渐生出的唇上轻轻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