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形晃了下,觉得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
祝骄信口胡诌:“且何止他们,你没看到的还不知凡几呢。”
肩上的双臂不满地收紧,腰间那手则不轻不重地挠了下她的软肉。
祝骄忍住痒意,瞪了孽徒一眼。
君千歧知道她忙着骗人,顾不得骂他,十分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甚至还勾了下唇角。
皇帝眼前发晕,呼吸愈发困难,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外人勾结的?”
祝骄自然知道怎么膈应他,于是轻叹了口气,道:“入宫之前吧。”
论养男宠,她没有经验,却有个经验丰富的好友。
回想着鸾飞云偶尔提到的字眼,祝骄补充道:“你去上朝,批阅奏折,又或是到了哪个妃嫔处,我很可能就在殿中和他们共赴鱼水,颠鸾倒凤呢。”
皇帝再说不出话,吐出一口血,缓缓倒下。
宫人惊呼:“皇上!”
祝骄一愣,连忙挣开两人。
君千歧怀中一空,盯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不由虚握了下掌心。
“姐姐,”少羿对她用完就丢的行为尤为不满,跟上她,道,“你该不会对这皇帝生出了几分真情吧?”
祝骄汗颜:“你整天想什么呢?我这是第一次见他。”
拨开一众慌乱的宫人,祝骄将手放到皇帝颈侧一探。
君千歧看到她的动作,不禁眯眸。
想起她先前的话,又克制住杀意,盘算着如何将这皇帝颈间的皮肉削去。
祝骄目露错愕。
死了?
皇帝被她气死了……
见状,君千歧面色一变,几步走近。
地上的人已然毫无声息。
她向来心慈手软,此刻心中不知有多煎熬。
君千歧抬手,轻轻将她抱住,安抚道:“莫怕。”
祝骄茫然抬头。
她不怕啊。
【君千歧好感+2,】时午道,【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他都有些瞧不过眼。
也难怪,毕竟不知道自己出世时,她都做过什么好事。
第33章 缘尽
君千歧道:“他身子本就亏空已久, 此事与你无关。”
如今又被丹毒损了元气,时日无多,是以急火攻心之下, 毒素扩散,暗伤爆发。
祝骄正要说话,忽然神魂一轻。
这是……
结契有松动的迹象!
祝骄惊奇道:【怎会如此?】
心下思索着,渐渐明白过来。
庄妃的欲求, 的确只关系到皇帝一人。
却不是贪慕权势, 更不是争夺宠爱。
她想要的, 是皇帝的命。
朝中党派林立, 向来不缺敌视与针对, 那些明枪暗箭,于一个
大家族而言, 再寻常不过。
从始至终最大的变化, 是上位者的态度。
真正害死族人的,不是挥向他们的那柄刀,而是默许挥刀的皇帝。
及至最后, 枕边人逼着她自裁。
她以一杯毒酒了结余生,便也要他以死相抵。
祝骄叹道:【庄妃也是个有气性的女子。】
时午道:【但她的方式太过激了。】
祝骄反驳:【可她一个凡人, 没有法子报仇, 自然只能借助外力。】
【祝骄,她不是死后轮回,是魂飞魄散, 】时午哪里听不出她对这种做法的认同, 语气尤为严肃道, 【即便再痛恨哪个生灵,也该先将自己的命保全, 而不是玉石俱焚。】
祝骄哼了声,嘀咕道:【同归于尽,总好过看对方逍遥自在的好。】
【……无论旁人如何,我不希望有一天你走上这么决绝的路。】
祝骄不甚在意:【怎么可能,我最惜命了。】
这般缓了会儿,也察觉到神魂的桎梏彻底消失,随时可以脱离这具肉身。
君千歧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仍在后怕,道:“不必担忧,一切交给我。”
于是祝骄看着他迅速冷静下来,面色如常地召来亲信,将所有宫人控制起来,连着皇帝的尸首一同带离。
离开前,祝骄唤住他,道:“不要乱杀人。”
男子背后是深沉的暮色,隐约可见点点星火,他静静地望着她,却未置可否。
祝骄也顾不上他那一边,她现在急着换回分身。
她受够了难以施展法力的处境,甚至想直接回到本体。
因而少羿还为两人独处而暗喜时,就见女子身形一闪,消失得了无踪迹。
祝骄飞落到寝殿,魂魄离体。
墙角衣箱晃动,锁身断裂,仙体破箱而出。
祝骄连夜挖了个坟,将庄妃同她的家人葬在一处。
末了在城外寻了客栈住下,直睡到日上三竿。
皇城几日动荡,结果如何尚且不知。
祝骄只知道,她的徒儿当真是手眼通天。
客栈被重兵包围,众人或是逃窜,或是被赏些银钱赶出了门。
君千歧提步,不紧不慢地迈上木梯。
内心的不安,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外面安静得反常,祝骄并未多想,只专心享受着满桌菜肴。
咬下一口鲜嫩的鱼丸,就见自己的房门被推了开来。
祝骄抬头,没心没肺地道:“你忙完了?”
君千歧不答,一味地盯着她。
祝骄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又吃错什么药了?”
君千歧语气莫名:“师父怎么不说一声,就离了皇宫?”
他都不知,她何时摆脱了凡胎。
……在他的局布好之前。
“我又何时知会过你?”祝骄疑惑地看他一眼,道,“你在君家时就该习惯了。”
君千歧捏紧了手中的剑柄。
不错,她一向来去自由。
突然出现,再不告而别。
兴致来了就逗弄一番,若是被别的生灵缠住,又将他这个徒儿抛到了脑后。
“师父,我并未多杀一人,”君千歧抬眸,七饿群舞尔司9零把仪9儿收集滋源多多欢迎加入“如今皇城尽在我手,师父想要我如何做?”
祝骄对事态的发展有些讶异,也还在接受范围内。
只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对上她不解的目光,君千歧道:“扶持何人登基,如何论功行赏,收押的犯人又该怎么惩处……是大赦天下还是杀人屠城?”
祝骄心头一跳。
“所有一切都取决于师父,”君千歧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笑意,“前提是,留在我身边。”
她既在意那些凡人的性命,他便以此威逼。
她既执着这红尘中的名利权势,他便以此利诱。
祝骄不假思索:“不可能。”
心中很是不悦地道:【翅膀硬了,敢威胁我。】
【你崩人设了,】时午提醒道,【在他眼中,你可是个仁善的仙。】
始料未及的答案。
君千歧以为,她会犹豫,在本心与苍生之间挣扎,最后不得不屈服于他。
在此之前,他连给她几日的时间去考虑都定好了。
“师父不信我?”
“信不信是另一回……”
“骄骄。”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
月白华服的神君现出身形,
皓微见她安然无恙,才彻底安心,道:“你一连消失几日,是去了何处?”
祝骄奇怪道:“你找我做什么?”
皓微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片刻,道:“他的神位……碎了。”
避了应劫神君的名讳,然而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九天之上,魂命司中,凡是在天界有官职在身的神仙,都会将神魂之力注入开天玉石制成的牌位。
数日前,位列神君之首,那代表着凛初的神位裂成了碎石。
一如上古神魔应劫,魂魄消散在天地间,化作灵力滋养万物,再寻不到半点生机。
祝骄安静了会儿,才道:“哦。”
她当然知道,比他们所有人,甚至比凛初的神位,还要早知道几分。
毕竟亲手推的嘛。
可惜不能明说。
【皓微好感+2】
皓微寻不到她的踪影,原本还在担忧,眼下见她并无不舍,显然是想开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那些碍眼的生灵,堕魔的堕魔,应劫的应劫,还有个少羿……
天宫各处都悬了照妖镜,想来他无论如何再接近不了她了。
那神君眸中是几乎将她溺毙的温柔,低声道:“骄骄,无论如何,本君会永远陪着你。”
如今只余下他,往后也只能是他。
【好感+3】
祝骄早就接受了他的不正常,没有理会这疯话。
然而她的反应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另一番解读了。
“……是他吗,师父?”
皓微对凡人漠视惯了,虽注意到房门外站着个人影,却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因对方的称呼,才抬头打量一眼。
君千歧从不惧外界的敌意,此刻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漠然,却无端刺到了他的痛处,心中生出无限戾气。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除了她以外的神仙。
先前那魔物对他无比警惕,针锋相对中,他能察觉到自己被对方视作隐患。
眼前这个生灵完全不同,好似看蝼蚁一般……
是了,她偶尔表露出的无谓之态,也早就告诉他答案了。
什么泛爱众生,什么万物齐同。
在她和别的神仙眼中,他和蝼蚁、和路边的杂草又有什么区别?
祝骄瞧出男主情绪不对。
倘或知道他的想法,还能宽慰几句——
傻孩子,这个东西在原著里也是这样。
他连人皇都能甩锅,温和之态仅限于对神君仙官。
但她不知道,就连君千歧在纠结什么都不清楚。
“什么是不是他?”
君千歧扯了扯嘴角。
他素来爱穿黑衣,偶尔换个略浅些的衣袍,她总会随口称赞一二。
他只当是穿得少了,她看着新奇。
却原来……
君千歧盯着那月白神衣,觉得无比讽刺。
他一个替身,该有自知之明的。
“师父心悦的生灵就是他吧,”君千歧笃定道,“你几次救我,收我为徒,唤我名姓……如此种种,你所思所念的是身边的我,还是远在上界的他呢?”
祝骄:“?”
皓微视线在两人之间掠过,自然察觉出那一厢情愿的情愫。
虽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凡人,但牵扯到女仙,他乐意受了这份误解。
他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道:“骄骄,不介绍一下?”
祝骄对男主近来的动作弄得厌烦不已,连敷衍都不想了,干脆破罐破摔道:“是,我心悦他。”
满意了吧。
皓微瞳孔一缩。
明知是假话,心脏还是停跳了一瞬。
【皓微好感+3,当前好感度80。】
祝骄道:“你还想问什么?”
君千歧袖中的指节不禁曲起,一片平静之下,翻滚着浓重的怨恨与滔天的杀意。
仿佛被压抑于冰底,亟待喷发的岩浆。
祝骄想起威胁之语,连带着几次的憋闷,与他一同清算,道:“君千歧,我认真想了下,我们还是师徒缘尽吧。”
君千歧倏地凝眸,逐字道:“你说什么?”
祝骄根本不知她又触到了逆鳞,无意识地在雷区疯狂蹦跶,道:“你换个师父,随你如何威胁,或是捉弄,我不想再陪你玩了,怪没意思的。”
君千歧不明白。
为何她对谁都可以心软,唯独对他这么残忍。
任凭心中密密麻麻的痛意与嫉恨如何折磨他,最终还是惶恐压倒了一切。
“先前是我入了迷障,非是威胁,”君千歧死死地盯着她,道,“我愿立誓,今后不再杀一人,好生修炼,只愿早日脱离凡胎,与师父一同守护三界。”
“不必了。”
君千歧见她捏诀要走,目眦欲裂,道:“师父!”
祝骄回头,勉强拿出为数不多的耐心,听他说最后一句。
君千歧咬牙,毫不迟疑地把少羿卖了,道:“我听那魔物说,神仙非但少有私欲,且天规另有明文……你和他都是神仙,如何能长久!”
皓微心神俱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