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她那洞府的模样幻化而成的,如何会不合她的心意?
说起来,还是从少羿那里得到的启发。
待看完内里的陈设,祝骄的语气更为诚挚:“先前错怪你了,也是,哪里会有人骗别人说是伴侣的呢?”
时午面色有些古怪。
巧了,此处的两个生灵都做过这种事。
他是骗了她,而她,先前骗的是那个神君。
祝骄对上他复杂的眼神,以为他这是委屈,两步上前,晃了晃他的胳膊,道:“别气了,好不好?”
时午显然不适应她这样的软语相待,竟露出几分受宠若惊之状。
祝骄瞧着他这可怜的模样,暗道自己以前肯定没少欺负他,于是又扯了扯他的袖口,道:“以后我多信你一些……夫君?”
两个字带着试探,很是生疏。
时午愣在了原地,汹涌而起的情绪漫过心神,直将他的理智都吞没。
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将女妖紧紧抱住,力度极重,几欲将她勒入骨血。
随着狂喜而来的,还有无穷无尽的恐慌。
多信他一些?
呵,若是她破除幻术,知晓他骗了她……
时午闭眸。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除非能借此机会,让她对他心生情念。
祝骄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道:“方才没觉得,现在有点饿了。”
时午松开了她,道:“我去给你摘灵果。”
“我不要什么灵果,”祝骄明示道,“饿了当然要吃饭呀。”
时午移开了视线。
祝骄偏不给他乱瞟的机会,脚步一挪,就对上了他的视线,道:“你该不会是没做过吧?”
时午一个书灵,从来不碰那些吃食,即便是有了实体,也没想过。
他斟酌道:“其实,像我们这样的生灵,无需像凡人一样有了温饱方能生存。”
这话很是委婉。
他在此界也有千年,就没见过第二个神仙妖魔,和她一样重口腹之欲。
祝骄满脸谴责地道:“明明是犯懒,怎么还找借口呢?”
时午哪里看不穿她的小心思,道:“你不犯懒?那为何偏要我去?”
祝骄一抬下巴,道:“你不去也无妨啊。”
时午道:“你直接说后半句吧。”
祝骄清了清嗓子,道:“俗话说得好,想抓住一个生灵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生灵的胃,若是你不能抓住,我可不保证不会跟着别的能抓住我的胃的生灵跑了,反正我现在没有记忆,爬个墙也无可厚非。”
“不行!”时午回得极快,对她的理直气壮尤为气恼,却还是拂袖离开,准备下厨。
一刻钟后,就将膳房给炸了。
第83章 醋海
之后好一阵折腾, 最终还是以烤鱼收尾。
两个生灵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漫天的繁星。
祝骄抬臂,虚握了一下。
一侧伸过来一只手, 停在了她的眼前。
那手松开,从中摇摇晃晃地飘出两点微光。
“萤火虫?”祝骄轻触了下,看着光芒逐渐飞远。
时午则始终注视着她。
祝骄似有所觉,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道:“喜欢吗?”
“嗯, ”祝骄道, “但还是星星好看一点。”
时午将目光移至天际。
他以手指向上方, 道:“你看。”
祝骄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手看去, 顿时眸光一凝。
那浩瀚无垠的星河, 竟是自天幕上缓缓飘离。
无数星光次第闪烁,片刻之后, 骤然降落。
目之所及的世界, 沉入了一场星雨之中。
有星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如夜风一般透着凉意。
几度明灭,消失在了近前。
祝骄不禁坐起, 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从未听闻还有这样的法术!
时午望进她眸中的璀璨星光,道:“障眼法罢了。”
此方空间, 日月星辰皆为他灵力所化, 如何操纵,自然随心。
“还有这样的障眼法?”祝骄推了推他,道, “我要学!”
“你学不会。”
“怎么可能学不会?”祝骄凑近了, 目光灼灼地道, “我很聪明的!”
时午无法告诉她实情,只道:“与这无关。”
“即便是不可外传的秘术, 我们不是伴侣吗?”祝骄哼了一声,道,“真小气。”
时午见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时不知该可惜自己弄巧成拙,还是要埋怨她的不解风情。
随后数日,祝骄再没见时午施什么障眼法,她也没有提起。
又接连忍受了几次黑暗料理,两个生灵不得不一同研究起了菜谱。
时午盯着那行字,沉吟道:“应该是在这时候放吧。”
祝骄连忙挡住他放佐料的手,道:“我觉得要等会儿,而且你拿得太多了。”
一妖一书灵围绕具体时机与何为“少许”展开了讨论。
各执一词之下,将菜肴分成了两份,分别按照想法去做。
结果就是,两份半斤八两,都不好吃。
而除却对厨艺的沉迷,时午还热衷于倒腾自己的衣柜,每日束发的头冠和身上的衣饰能换个几次,不忘问她的意见。
“如何?”时午看了她一眼,道,“与你今日的穿着可还相配?”
“相配,”祝骄敷衍两字,嘀咕道:“和方才那套不是一样的吗?”
时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祝骄眨眨眼,道:“怎么了?”
“你过去对我的衣冠颇有一番见解,如今已不见欣喜之状,”时午摇头道,“果然一旦得到,就不会再珍惜了。”
于是换成了祝骄欲言又止。
这话说的,好像她负心薄幸,两副面孔。
所有温情的假象,于某个午后被打破。
彼时艳阳高照,一道磅礴的剑气,径直劈开了此方空间,将那高悬的红日斩碎。
天色暗沉,周边的事物几如斑驳的画迹,寸寸褪去。
毁天灭地的神威压下。
时午本就因空间被毁而神识剧痛,眼下更是支撑不稳身形。
祝骄扶住了他,脱口就是近日来已然习惯的称呼:“夫君,你怎么样?”
那神君在半空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眸光疏冷,道:“你唤他什么?”
祝骄看清他的模样,脑中似有模糊的印象闪过。
时午手上一动,法力击向空中。
凛初抬指,同他的法力对上。
两个生灵隔空较量,终是时午不敌,连退几步,吐出一口血。
苍白森冷的火焰跃上地面,很快蔓延至天边,将空间内的事物尽数吞入火舌。
唯独留下正中一圈,三个生灵所在之处。
“本君以为,你被人掳走,哪怕未受折磨,也该疲于找寻逃脱之法,”凛初道,“没想到大有不同,是本君多管闲事了。”
一团金丝被丢到了她的脚下。
九幽狱火焚遍草木的刹那,祝骄已从幻术中苏醒。
先前被掩盖的记忆回归,幻术期间所经历的全部,在即将隐入雾气之际,她迅速捏诀,将它们强行拖了出来。
如此记忆融合,意识渐渐清明。
而脚边的,正是捆仙绳。
祝骄不难想到,他在后山看到此物,该是何等心境。
“阿初……”她想要解释,而对上那双恍若凝结了无尽寒意的眸子,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同。
比以往更甚的淡漠,那久居上位,冷到极致的气势压得人难以喘息。
他的神威并未对着她,但她站在时午身旁,还是有几分被波及到。
再联系他的自称——
“你恢复记忆了?”
“不错,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祝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还……挺快的。”
说不清究竟什么滋味,她本想着拖个几年,若是仍旧同他心意相通,择机坦白就是。
谁知出了变故,且是这样糟糕的情形,委实不妙。
“原会迟一些,得益于你突然失了踪迹,”凛初看着她,道,“否则,本君还要与你多做一段时日的假伴侣,以此为你真正的‘夫君’遮掩。”
祝骄再迟钝也知道他在误会什么了,出声道:“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
“你心中有数就好,何必直接问出来,反倒让你自己难堪,”时午打断了她的话,迎上神威,分毫不肯退让,道,“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与她同居洞府千年,你也曾有几次察觉到我的气息,可曾想过,你才是后来介入的生灵……”
祝骄连忙制止他:“时午!”
时午停下话语,轻声道:“你是怕他怒而伤我,还是怕他误解了你?”
“‘时午’?”凛初重复了一句,两个音节很是熟悉,“原来你屡次唤的是他。”
“否则是谁?不是所有生灵都能终日与她一处,除却居于洞府,当年她在天界,”时午顿了一下,道,“她入你的神府,她摘花相赠,她假意被千丝草摄了心智,还有亲手将你推下深渊……都是我一直相伴。”
句句属实。
可是为什么,她反倒对这个神君心动了?
时午笑了下,也不知是在往谁的心上捅刀:“你们同榻、牵手、相拥、亲吻之时,我就在她的身侧!”
下一瞬,他的身形被击飞出去。
冷冽的剑气陡然炸开,直将空间壁垒冲破,此方空间彻底崩塌。
祝骄的脚沾到实地,顾不上打量周围的场景,就去查看时午的伤势。
“无碍,不必担忧,”时午拂开了她的手,微微向后倚上树干,道,“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祝骄一愣。
这才发现他们竟还在无虞山内,那空间就是从这里开辟出来的。
“很惊讶?也是,等闲的生灵会被结界限制,施展不开多少法力,可偏偏……”时午闭眸,道,“我在此界的实力,同他设下结界时差不了些许,今日不敌还是源于你——让他得以变强的那两柄刀,是你亲手递给他的,祝骄。”
凛初指尖跃动着九幽狱火,往前走了一步。
祝骄下意识地抬手,拦在了时午身前。
时午睁开双眼,视线越过女妖,扫向凛初。
两个生灵眸中带着杀意,无声对视了一眼。
“别怕,”时午弯了下唇,对着祝骄道,“此界生灵杀不了我。”
这一局,好像是他赢了。
祝骄正要开口,就见对面的神君启唇:“你也觉得,那是两柄刀吗?”
他向她走近,道:“你可知,本君在深渊的那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其中有多少神魔的残魂,又有多少道九幽狱火?”
祝骄不知,却知晓以刀论之,最初的刀刃是对着他的。
历经多次凶险,他才反手将利器收服。
他停在她的身前,将火焰收起,道:“本君从未怨过你,却有一问,你当日动手,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听了他的挑唆?”
祝骄放下了手,她眸光轻颤,道:“是……出自本心。”
凛初面上不辨喜怒,道:“最后一句,你是要同他一起,还是随本君离开?”
祝骄没有回头。
她坚定地握住了他垂在袖中的手,道:“这才过了几日,你就想抵赖吗?”
凛初抽回了手,道:“那时本君没有记忆,你欺瞒在先,哪怕不作数,也无可厚非。”
祝骄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
“可本君想要作数,”凛初插入了她的指间,改为十指相扣,道,“方才又选了一次,你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一妖一神御风飞离,便如那日星空下,渐行渐远的两点萤火。
时午在树下坐了许久。
他明里暗里阻拦了无数次,还是走向了这样的局面。
她知不知道……
系统,也是会崩溃的。
时隔不久,三界再度掀起了轩然大波。
多年前那位应劫而亡的神君之首,安然无恙地回天界了。
回去就罢了,他同群仙极少来往,“应劫”之后又因着避讳,名姓已有多年不被提及,有些小辈甚至从未听过他这号人物。
众人震惊的是,他此番带了个女妖,大摇大摆地进了天门。
行,就算他强他有理,不过在天界挂职,不受天规约束。
连帝瑶都要礼让他几分,更遑论常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