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初却偏头避开了她的动作。
祝骄的逆反心瞬间就起来了,她追了上去,照着白皙的颈侧咬了一口。
凛初停下脚步,道:“松开。”
祝骄的确松开了,只是看着那整齐的红印觉得有趣,抬手戳了戳。
“祝骄,”凛初声音微沉,道,“我在情事上退了一步,却并非西方僧佛无情无欲,莫要招我。”
“我不!”
她从不是会听话的主,仗着他不会丢她下去,好一阵作弄。
也是好奇他彻底失控会是何种情态,谁知,他竟一路忍了下来。
祝骄沾到床榻之际,感慨道:“你比佛门还像佛门。”
没必要那么谦虚,真的。
凛初垂眸:“佛门不会杀生。”
祝骄顺口道:“你杀过生吗?”
思及以他对众生-100的好感度,难保不会看到什么碍眼的——
比如之前一直在他跟前蹦跶的她的分身。
果然,他道:“我不记得,但应当不少。”
祝骄移开了视线。
何止不记得他杀了谁,连他被她杀过一次也不记得。
祝骄不由想到了那件神器,道:“往生石呢?”
先前没能顾得上,它
好像在他们的手中散作了烟尘。
“往生石不生不灭,力量耗尽会隐入万物之间,以天地灵气重塑自身,”凛初抬手,无数星点汇入掌心,“我可以助它凝出实体,但要过百年,甚或千年,方能成为真正的往生之石。”
祝骄见星光散去,露出原貌,道:“所以它现在就是一块徒有其表的石头?”
“不错。”
祝骄恍然,难怪前世那些生灵都觉得它是假的。
也是她运气好,偏巧撞上了它再度成为神器的时机。
祝骄困得要掀不起眼皮了,凭着一股执拗的劲儿伸手,抓住凛初的衣袖,道:“我睡一会儿,你若是得空,帮我寻些有关阵法符箓,或是命契禁术这类旁门左道的古籍。”
她从祁钧那里逃得匆忙,也不指望敖厌能伤他多少。
而同他恩断义绝那日,她说得清楚,倘或他再度下手,她不会顾及故友之谊。
真要论起来,此番比上次更甚,他已远不止于要囚住她,而是意图取她性命。
但她的心境有了变化,自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也没有失落的情绪。
她已大步向前,他却还在原地。
凛初颔首道:“好。”
祝骄安心地将手收回衾被。
其实她大可将所有事和盘托出,毕竟与对方相互剖白了心意,让他去教训那个魔物一顿,也算名正言顺。
但有的仇,她想亲手报。
而几次冲突,她也发现,祁钧尤擅旁门左道,为保万无一失,自然是要知己知彼。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那神君道:“我会尽快寻来,你也该休养几日再做打算。命契于你原不会有什么损耗,因隔了太久才被唤醒,平白亏欠了万年的命数,神魂自然无法承担。”
“我回无虞山之前觉得好了些许,应是命数也发现错怪我了,”祝骄声音越来越低,道,“现在彻底解除,又哪里需要休养……”
呼吸逐渐平稳,已然睡了过去。
翌日。
祝骄身上大好,再加上凛初给她输了神力,滋养经脉与神魂,更是精力充沛。
当即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后,路上还道:“你到底寻了多少本,不能放到我的寝殿吗?”
凛初只道:“你一看便知。”
祝骄不耐他卖关子,抢先一步推开房门。
然后懵了半响。
他这是洗劫了多少生灵的藏书?
卷轴、竹简、书本,应有尽有,几乎堆满了整个大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之前是空着的吧?
这么多书,都可以建上半个媲美人间皇室的书库了!
祝骄张了张口,道:“你要我怎么看?”
妖生结束前真的能看完吗?
凛初指节微动,不远处飞起几本,落到了他的手上:“这些记载较为详实,可从它们看起。”
祝骄暗道还挺贴心,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
难道他都看过?!
显然他并不能理解她的震惊,道:“浮生无趣,总要寻些事情打发时日。”
祝骄:“……”
的确无趣。
活到他这种地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对诸事都没了期待,又厌烦此间生灵。
除了应劫,好像也没有东西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嗯?
祝骄琢磨着他这话,试探道:“你这是又忆起了往事?”
凛初道:“如今往生石消散,记忆封印有了松动,或许不日便能尽数想起。”
祝骄莫名有点心虚,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介意我有所欺瞒,可还作数?”
凛初看着她,道:“自然。”
祝骄心下稍安,目光无比诚恳:“纵有欺瞒,也是为了你好,信我。”
凛初未置可否。
祝骄潜心钻研了数日,凛初时常拿了卷书坐在一旁相伴,与她的用功截然不同的悠然,只在她出错时才开口提点一二。
又一日傍晚。
祝骄催着那神君去买糕点,自己到了后山。
褪下衣物,沉入水中之际,余光看到一点红芒。
她也并未在意,连着几日来泡温泉,每次都能看到类似的东西。
许是泉水中又生出了什么灵草,正常。
而直到她闭目调息,睁开双眸见那红芒换了个位置,才发现不对。
嘶……有点眼熟。
祝骄两步凑近,看向水底——
这委屈巴巴缩在角落的东西,怎么这么像赤焰啊?
往生石回溯时空,将她神魂与躯壳上的印记消除不假,但焰丹的本命兽火存在的时日,远比她活的年岁多。
想来这缕赤焰本该归位,奈何离得其主太远,就只能留在了此处。
祝骄换好了衣物,在岸上蹲下身形,捡拾着小石子逗弄那缕赤焰。
赤焰凭着本能,在敲击下左右躲闪。
它连灵智都未开,这些天来,连稍远的地方都不敢去,始终在附近打转。
“先前不是非要跟着我吗?是往生石的滋味不好受?”祝骄拍了拍手,起身道,“待我哪日见到焰丹,让他将你收走。”
即便是奇物,到底与水性不合,拖得久了,怕是就自行泯灭了。
赤焰也不知是否听懂了,从水底缓缓飘起。
刚离开泉底几寸,察觉到另一道气息靠近,它“嗖”地一下又窜回了角落,在石缝中掩住形貌。
祝骄回头,见那落日余晖之下,白茫茫的身形逆光而立。
“时午?”
“是我,”他道,“我回来了。”
他们分开之际,也是这样的黄昏。
祝骄翻了翻他的衣袖,无一例外还是素白。
好容易营造出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时午额角一抽,道:“……你在找什么?”
“说好的买衣服,”祝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和之前有半点区别吗?你甚至连面具都没换!”
时午咳了一声,道:“买了,只是没穿。”
祝骄面色古怪地道:“那你买来做什么?”
还离开了几天,让她一味期待。
“所有的衣冠饰物都已备好,我原打算穿戴整齐,后来改了主意,想让你决定我在此界的第一套衣物,”时午眸光微动,道,“但你须随我去个地方。”
祝骄不疑有他,道:“什么地方?你把东西存到了别处吗?”
“嗯,”时午应了一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听闻敖厌和祁钧起了冲突,想来是你把他放离了,那捆仙绳可在你的手中?”
第81章 面具
“是啊, ”祝骄见他伸手,下意识地召出神器,一边递向他, 一边吐苦水,“你是不知,那天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何止敖厌和祁钧,还有菟娇娇……一两句讲不清楚。”
说着, 就想带他回洞府细聊, 却没能拽动。
时午将捆仙绳握紧, 看向她抓着他衣袖的手, 轻声道:“你还是这么信我。”
祝骄没有听清, 道:“什么?”
时午抬眸,回了她的话, 道:“一两句讲不清也无妨, 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纵是千言万语,我都会听你说完。”
话落, 祝骄识海中传来异动,她察觉不到器灵的气息了……
时午手上的火苗熄灭, 将她与捆仙绳的联系斩断后, 留下了新的认主印记。
祝骄神魂被缚,面上还有些茫然:“你这是又学了他们?”
而且他那里怎么会有赤焰啊?
“别闹了,快给我解开, 你能不能学……”
“你觉得我在同你玩闹?”时午道, “即便我当真是仿着他们的行举, ‘学’了什么,那我为何要‘学’, 又为何偏偏用在你的身上?别忘了,我如今已与此界生灵无异。”
此前他谎称拿她来试新奇之事,用的借口是只认识她。
这话让祝骄生出了不妙的猜想。
“可曾想过,如果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刷满破坏值,比起借助一个妖的力量,将你推向那群生灵,求得他们的配合,完成剧情节点不是易如反掌吗?”时午继续道,“虽说那时只有你能看到我,但以他们对你的情意,只要你不抗拒,他们都将化作你手中的刀剑,如此一来,我的助力岂不是更多?”
祝骄消化着他的话。
那多次冒出,又每每被打断的念头,此刻忽然明晰。
“可我非但没有推上一把,反倒处处阻拦,极力切断他们同你的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所有可能,为你寻找逃脱之法,”时午看着她,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帮你?”
祝骄石化了。
他一本书,生出灵智前,甚至不在能喘气的活物范畴内,怎么也想不开动情了!
旋即想到,焰丹提起他遗落了一缕赤焰。
彼时她并未放在心上,而今再看,她终于意识到忽略了什么——
将焰丹关入识海之际,时午根本没有提醒她!
以他谨慎的性子,怎么也该说一句,不可解开定身法诀,免得捆仙绳落入对方手中。
可时午没有过问,因为他很清楚,焰丹那里不可能有赤焰。
早就让他给拿走了!
某只小妖的震惊与恍然都写在脸上。
“看来是明白了,”时午摇头道,“你于情事上,比我还要迟钝。”
祝骄:“?”
好哇,这是哪怕骂了自己,也要损她一句是吧?
但他说的不错,她隐约记得,当年这小书灵对诸多神魔莫名其妙的行径,也和她一样摸不着头脑。
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就进化了!
不仅能抢先发觉,还常常举一反三。
“所以你想怎么做?”祝骄难以接受小伙伴变了个模样,道,“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囚我吗?”
时午移开了视线,道:“不然我是在做什么?”
祝骄抓住他的肩膀,摇晃道:“你清醒一点啊,破坏值还没满呢!”
她不禁悲从中来,道:“呜呜呜时午,我那原本像白纸一样的时午……”
都怪那群脑子不正常的生灵,把一个大好的年轻书灵也给污染了!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言语。
时午则是熟悉的无奈:“……”
祝骄试图唤回他的事业心:“你可别和你书里的主角一样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拯救此界还要靠我们呢!”
“不用说得这么好听,”时午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你就是想自己活得长久。”
祝骄哽住。
时午倒是也很坦率:“我也想,但有些事,不是以你我之力就能改变的。”
“这算什么话?”祝骄奇怪地看着他,道,“我们不是一直在改变剧情吗?”
突然长出了恋爱脑,所以连以前的事都能选择性遗忘了?
“我原想晚一点再动手,至少要你我性命无虞,但我看到了下一个剧情节点……”时午索性将事实相告,道,“是神魔大战。”
祝骄愣住了。
“时间未定,但的确是神魔大战无疑,”时午握住了放在他肩上的手,道,“你觉得这个剧情节点,我们要如何破坏?又要如何,才能算完成?”
分明是必死之局,或许能够设法将它推迟,也或许能够改变大战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