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是儿子!哎!”
“可不是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哈哈哈!”
沈弥就跟在他旁边懵懂地听着。
当时很忙,她被落在了产房门口,直到奶奶过来将她牵走。
那几天,养父忙着在医院照顾妻儿,她一面都没能见到他们。
等他们回来后,也没什么改变,他们依旧很忙。
后来也是,养父早早下班,但不再是急着回来抱她。
有很多亲戚来家里看新生儿,她听见过他们和养母聊起她,问说现在你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要不要把她送走?
沈弥去看养母,养母只是笑笑。
她有些不安,也不是很开心,就自己在旁边玩着。
养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少,最后终于还是将她送走。
沈弥微垂下眼,接着说:“我知道他很喜欢弟弟,但我没想到,还会把我送回去。”
周述凛听着,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细嫩的皮肤。
她顿了下,而后道:“我后来查了下他们现在的情况,才知道他们的儿子在七八岁时因病去世,没能救回来……”
周述凛亦是一怔。没想到,在将沈弥送走之后,还会有这样一场意外。
“他们花了很多钱,还是没能留住。后来想再生,只是一直没有再怀上。”沈弥轻声说完。
事实往往如此残酷。
他们也想过像之前一样领养,可现在领养难度很高,根本轮不上。以至于到现在,他们还是夫妻二人独自生活。
只能道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独子的去世压垮了这个男人,他老得特别快。沈柏闻跟他差不多的年龄,沈柏闻现在看上去还像四十多的,可刚才一眼晃过,那个人却是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十几岁的模样,双目无光。
被送回去后,她没再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记不记得她。
她想起符岚说过的话。
或许,他们命中无子,只是她命中有兄弟姐妹,才会给他们带来一子。他们的命运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不知道是否和得子之后将她送走有关。
无从得知。
只是不免令人唏嘘。
他们当初做了件不好的事情,后来,命运对他们也不好。
她已经记不得那个弟弟的样子了,可她幼时也欢喜地趴在他的婴儿床旁边跟他玩过。没想到,后来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如今像是从很深的土里把这些挖出来一般。动到了土,心口随之刺痛。
周述凛的手收紧,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眸中深黯。
从不曾见过这样行事的。就那样对待一个年幼的女童,午夜梦回之际,也不知道他们可曾有过愧疚。
做的全是损德之事。
沈弥低着头,捏住了他的衬衣,很小声地问:“你说,他们后悔过吗?”
在看到那个男人时,很多遥远却又糟糕的记忆一齐涌现。
她觉得,她其实也不差。抚养她,应该不会后悔。
她好像有很多心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曾坚定地拥有过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始终在飘零。
他揽过她的后脑,让她靠进怀中,哑声道:“当然后悔过。后悔过,为什么没有对弥弥好一点。”
沈弥想弯一下唇的,可是眼泪却不自觉渗透他的衣服。
我亦飘零久。
她很轻声地说:“所以,一开始回家的时候,我挺开心的。至于别的东西,他们给不给我,我都不会难过。”
她可以看着沈柏闻抱沈含景,可以看着沈含景赖着符岚一起睡觉,可以看着沈洄有很多朋友、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可以就像一个旁观者旁观着一切,不会生出任何怨怼与不满。
其他东西的话……也不是很重要,她可以靠自己。
后来她确实也很早就实现了财务自由,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买。
只是没想到,最后情况还是急剧恶化,变成了这样……
他抬起她的下颚,俯首吻住她,有些湿。
“不要难过。你是沈弥,所有的东西理应自己落入你的手心。”
她已经学会闭眼。
此刻被泪水沾湿的乌睫抖动着。
他说得太笃定,笃定得会叫人觉得这是个不可动摇的真理。
她埋进泥泞,他却将她捧上云端。
深陷云层中的柔软叫她不敢置信。
“弥弥,相信我刚才的话,你会过得很好。”
他想将过往的故事翻篇。手捉着她,扣进指缝,他说:“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沈弥弯起唇,“嗯。”
她知道的。
……
不知目的地是哪里,车子朝前开了很久。
行驶途中,可能是累了,她靠在他肩上睡着。
等再醒来时,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司机也不在,车上只剩下她与他,周遭一片阒静。
沈弥愣了愣,“到了吗?”
“嗯。”他刚才在翻看带着的一些文件,见她醒了,便随手放去旁边。
“怎么不叫我?”她睡得挺安心,原以为到地方后他会叫她,没想到竟是任由她睡。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看了眼他肩头,他一不小心给她当了这么久的靠枕。唔,没有被她睡麻吧?
周述凛不紧不慢道:“不着急。”
外面太阳开始西沉,他本来也正要叫她,她现在醒刚好。
沈弥好奇起他们现在的所处地。她猜了一路,不过距离比她想象的还要远,到后面她就放弃了猜测,也不知道现在是开到了哪里。
车窗外面光线开始转暗,周遭传来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从迷蒙中回神,看清前方景况后,她眼前忽然一亮。
——他带她来了海边?!
他欣赏着她神色的变化,勾唇道:“时间差不多。”
她回头看他,脱口问道:“什么时间?”
周述凛看着她的眼睛,“去看圆月升起,在荒野的天际。”
沈弥霍地抬眼。心潮如同外面重重地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一样震荡。
她记得这一句诗。当初在诗集上乍一看见便觉心动,还在哪本书上记下过。
不止这一幕,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喜欢的诗句与文章。其实综合一下,那是一种自由。是她所喜爱的,也是她所向往的。
还有很多风景与画面,这个世界上诸多缤纷的色彩,她都想去看。
这便是其中之一。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句诗有朝一日会从一个人的口中念出,甚至他还来她来了实地。
——带她来看圆月自天际而升。
她眸光颤动,俱是难以置信。
“周述凛……”她抑着惊喜,却抑不住蓬勃心潮。
其实比起来到这里看日落月升,更重要的或许是:有一个人竟然会带着她来做这样的事情。
她看书时会遇到喜欢的句子,也会有很多想做的事,经常随手记下。随着书被盖上,那些字就像秘密一样被封起。并不曾想过,这些秘密会为人所翻阅,甚至为人所实现。
心脏好像在那一刻成功与对方击掌,响起轰鸣。
带起很长的回音。
他被她感染,唇角轻勾,“看来,今天带的礼物不会单调。”
她莞尔,扑过去双手将他抱住,“当然不会。”
这个拥抱一触即离,不过两秒,她便推开车门下了车,提起裙摆朝海边跑去,像只雀儿飞过。
遥远的天际太阳西沉,另一边,圆月初升。
——今日正好月圆。
两景交替,景色美得令视野震动。
她长久地望着,迟迟收不回视线。
这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将整片景色都留给了她慢慢读取查收。
周述凛也下了车,但是没有跟过去,只是倚在车边,望着她那边的方向。
看了许久,沈弥突然想起什么,忙在这一幕消失前拍下了照片。她望着天边,望着圆月升起在荒野的天际。
周述凛心中一动。
倒是得到启发。
沈弥终于想起回头找他。见他只站在原地不过来,便自己回来。步伐太快,她跌撞进他怀里,完全遮掩不住她心情如春光一样明媚。
“周先生,你这么会送礼物……”
他扬眉。
“这让我身边的其他朋友很难办。”
因为他强行拔高了她的惊喜标准。
他自鼻尖逸出声哼笑。
她环着他的腰,继续苦恼:“那我以后万一天天都想让你来接怎么办?”
——为了那份他来接时会带的礼物。
周述凛静默须臾,挑唇道:“那你倒是让我很难办。”
沈弥抑制不住地笑出声。
他的指尖虚虚夹着根烟,方才还未来得及点。
沈弥目视着他深邃的眼睛,见他微垂着眼在看自己,心念一动,忽然踮起脚尖,咬住他下唇。
来到海边,怎么能不接吻呢。
他俨然一怔。
——倒是没有想到。
他的指尖轻动,尚在克制着,没有动作。
可她却不只是蜻蜓点水简单地碰碰。
正费力地攀着他在努力。
她闭着眼,并没有准备停下的趋势。
男人喉结滚了滚,长指逐渐绷紧。终于,再压不住地将东西收起——她这是不打算让他抽了。
旋即,手掌便以绝对的力量横亘在了她腰间。
攻守互换。
他没再收敛,将攻势夺回。
沈弥接得措手不及,呜咽了声。
他微微闭了下眼,眸底墨色更浓更重。却见她眉眼轻扬,还不肯停。男人凤眼轻眯。
今天这是打算做什么?
一不留神,他竟是突然失力,被她推得靠在了车上,平生出一种全都由她掌控的感觉来。周述凛轻笑了声,他甚至,放弃抵抗。
她感觉得到,她的心跳越来越急。好像下一秒,就要拽着他往前面的海中坠落似的急促慌张。
于绞缠中,褫夺尽了呼吸。
沈弥动作缓慢地放开了他,喘着气,不由轻咬了下唇。他在耳边的喘声,令心跳鼓鼓。
她握着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手指微微颤抖。
心跳还在不断加速——为的脑子里逐渐冒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仰脸问他:“月亮升了。要回车上吗?”
沈弥看着他的脸。她觉得,他是有被她亲得有几分乱的,只要细看,便能从看似平静的目光中捕捉到不对劲。君卧高台,岿然不动,却碍不住被人伸手拽落。
她忽然很想笑起来。
他低眸凝着她,眸光深得幽邃,“回车上做什么?”
“有点累了,想回车上看。”她极小声地说。
她没有看他,怕看到他眼中的兴味。
他没说话。几秒后,拉开了后座车门,静看着她。
沈弥被看得后背发僵,硬着头皮顶住他的目光坐进去。
后座上,确实不妨碍观看,前方视野依旧通明。
能看见重重海浪接连迭起,明黄的月亮逐渐高升。
周述凛却并未多看。他捏起她下颚,方才她的主动是他意想不到,不过既然开始,总不能这么短地便结束。
他侵入她的唇齿。于接吻中,声音含混不明:“才使多少力?就累了?”
她的耳根被烫红。
禁不起这么高高在上的一问。
握了握拳,她似是不服,突然翻身跨坐而上。
于他讶然的眸光中,强自镇定,反客为主。经过喉结,一路而上,最终停留在他唇边。
她的呼吸翳翳地覆在近处,几分热烫。
沈弥停顿了下,忽而启唇问说:“周述凛,你有多喜欢我?”
周述凛阖了下眼,似乎想拉停下被撩起的心脏狂响。
他早已习惯所有的事情尽在掌控的感觉,可今日,脚下所踩之处像是被她挖空,他随时都有可能踩空坠落。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心底也是前所未有的空泛。
头回有这种,一切全都不在掌控的感觉。
他唇边逸出声笑,意味不明。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动静停下的意思,我行我素地继续,故作思考了瞬,“给我发讯息告诉我,他不是独生子了。”
记忆被扯回最初,他虚眯起眼。
她轻笑,看上去并无恶意。
可是话语内容却不是如此——
“搅乱我订婚,代替他,成为我的新郎。”
这是一场迟了比较多日的谈话。
——是谈话,还可以当做是算账。
要不是那场玻璃事故,可能那天在车上,就会将这笔账算完。
沈弥不紧不慢地拿起他的领带,在手掌上卷了一圈,“装作局外人,仿若与这些事毫不相干,还一本正经地跟我提出合作?简单交易,各取所需?”
面对她桩桩清点盘问,他唇角轻勾起。
一圈、两圈,直至抵达最后尽头,她的手掌抵在他喉结处。
第55章
周述凛的眸光有如外面深海,定定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