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拉的左手握住虞窈的右手,两人面对面,脚下动作不停,舞步连绵起伏,一个双分点地,在空中划出一朵美丽的花。虞窈在音乐和舞蹈中忘记了时间,一曲终了,掌声像是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声势浩大。
虞窈扬起双臂,仿若一只惹人疼爱的夜莺张开翅膀,她看向众人,微笑点头,做最后的谢幕动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一切繁华都将谢幕。满大厅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彼此挥手告别。逐渐虚化的身体,最后化成一阵灰消失在空气中。
秦势艰难地从痛苦中醒来,就看见满屋的鬼魂。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趴在地上,下意识寻找心上人凯瑟琳的身影,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的餐桌前,面前是巨大的枝型烛台。
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饶是秦势对自己的皮囊非常自信,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比自己好看太多。一头异于常人的银白长发和黑绿色的眼眸似乎宣告他不是常人。
是其他的NPC吗?秦势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远处的银发男人给凯瑟琳递了一杯樱桃甜酒,凯瑟琳小口地喝着,仰头和男人说话。绚烂的灯光早已褪去,只有蜡烛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表情是秦势从未见过的可爱生动。
银发男人微微侧首,垂眸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很专注。两人之间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秦势内心燃起熊熊的嫉妒之火,他恨起了这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可恶NPC。
他混迹情场多年,习惯了玩弄别人的感情却挥挥手离开,只留那些伤心的女孩在原地哭泣,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之前陈雨的心情,那种无法排解的痛苦和无计可施的不甘,焦灼着他的心,他觉得心脏异常痛苦。
原来,将真心献给别人,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
“?”虞窈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让她不舒服的视线。她偏头,看见了只能趴在地上、表情扭曲的秦势。
“呃……他那是什么眼神?”虞窈嘴角微微抽搐,“搞得我好像是一个无恶不赦的渣女。”
昔拉早就知道秦势醒了,但他不关心蝼蚁的想法。只不过现在这只蝼蚁在跳脚,姿态丑陋,打扰到了他的夜莺。
于是他轻轻抬手,秦势的脑袋便不可控制地砸向地面,直接了当,又晕了过去。
“哇哦。”虞窈发出赞叹生。她酒量不行,刚刚喝了满满一杯高浓度的樱桃甜酒,此刻脑子里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作为NPC她必须恪尽职守,做该做的事。至于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怒哀乐,她作为虞窈的人格,永远是无关紧要。
可能是酒精给了她放纵的借口。看到不喜欢的人被收拾,她内心有了真正的快感。如果她现在真的作为凯瑟琳而存在,那她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放在胸膛里的那颗真实的心。
或许是习惯了虞窈的口是心非,偶尔没有听到还觉得奇怪。昔拉说:“你这次居然没有说废话,进步了。”
虞窈笑了笑,声音甜美。她舌尖上含着一枚新鲜的樱桃,微微歪头,毫不客气问道:“你在讽刺我吗?”
她罕见的肆意。昔拉俯身,看她被酒染红的眼眸、看她吮吸樱桃果肉时若隐若现的舌尖,移不开眼,说:“你喝醉了。”
“可能吧。”虞窈不在乎,她穿着高跟鞋站了许久,已经累了。于是便双手撑着桌面,随意地将高跟鞋踢到了一旁。高跟鞋的鞋跟撞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身形微微踉跄,昔拉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盖,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虞窈不再动弹,窝在昔拉怀里,半垂着眼眸,似睡未睡,很是乖巧。
昔拉抱着怀里的夜莺,就像抱着整个春天。
*
明亮的灯光暗淡下来,别墅外又下起了暴雨。月光照在林惠苍白的脸上,她游魂般走在二幽暗的走廊里,永远找不到出口。不知多少次经过墙上的画作,林惠控制不住地抬眼,看向画中的人。画中的琳娜夫人对她招手,她被蛊惑般,走了过去。
琳娜夫人姿势僵硬地从画里钻了出来,伸出手抱住林惠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检查一个人是否忠心,可以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
林惠鼻尖充斥着阴冷腐朽的味道,她抬头看去,琳娜夫人居然有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自己之前却从未发觉。不知何时,她手上的黑色曼陀罗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窗外电闪雷鸣,匕首泛着冷白的光,像人的白骨。
“去吧,孩子。去把他的心拿过来,交给凯瑟琳。”
林惠突然想起第一天晚上,凯瑟琳在餐桌前说的话。那时候的她语气温柔,将交叠的双手贴在心脏的位置上,说她要大家的真心,真正的心。那怎样才能判断一个人是否真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的心挖出来,曝于人前。
林惠眼底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一会儿她是现实世界的林惠,一会儿又变成了声嘶力竭的琳娜夫人。她头疼欲裂,跪在地上。等她再次回过神,一间陌生的房间出现在她面前,命运之门无声地向她打开。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她缓慢踱步,走了进去。
床上是拼命挣扎的陈雨和满身是汗的吴成才。陈雨哭得满脸是泪,手里抱着个铁制的烛台,缩在床角。而吴成才脱了上衣,急得不行,口不择言说:“小雨,以后咱俩过日子。我保证,我会好好疼你的。”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子和语言脱了节,明明脑子里除了欺辱陈雨没有任何想法,嘴里却不停地说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句子:“你知道吗?其实你长得很像凯瑟琳的母亲,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人,我一生不会忘记。”
陈雨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抓着他的言语漏洞骂道:“那你这个傻逼就去找凯瑟琳啊,她肯定更像她的亲妈。”
吴成才语气诡异,说:“今晚过后,我会去的。”
和之前因为害怕被陈雨砸头而不敢轻举妄动的吴成才不一样,眼前的吴成才像是变了个人。他凑上去,说:“宝贝,我的亲亲宝贝。琳娜是个疯子,她只爱凯瑟琳。而我,却更加爱你,爱你的懂事卖乖。凯瑟琳太骄傲了,我不喜欢。”
陈雨拿着烛台,重重砸过去,因为紧张失了准头,砸在了吴成才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声。但是吴成才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腆着张疯狂的脸,扑到陈雨面前。
陈雨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大声尖叫:“滚开啊——”
预想的痛苦遭遇没有出现,她感受到有几滴液体滴落在她脸上,下意识拿手揩去,却感受到了一阵黏腥。
她睁开眼,看见吴成才瞪大眼睛,胸口一片血迹。吴成才咽下喉咙里的血,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惠。
林惠穿着高贵,真是个如假包换的贵妇人。雷光乍现,照亮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她开口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个世界结束后,就和我结婚。”
吴成才捂住胸口,带着热气的血液从他的手指缝里流出,他想活下去,艰难恳求:“求求你……你冷静一点,我爱你啊……”
“男人天生会撒谎,”林惠冷笑一声,“只有挖了你的心,才知道是真是假。”
说完,她高高扬手,举起带血的匕首,又一次插入吴成才的心脏。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拔出匕首,而是让匕首在他的胸膛里搅动,胸膛的洞被越开越大。
吴成才为了强、奸方便而脱了的上衣此刻变成了射向自己的回旋镖,林惠轻而易举地扩开他的胸膛。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瞪大眼睛,死不瞑目地仰面倒在床上。
陈雨真的被吓傻了,她失了声,一动不动。吴成才的血溅了她一身,她也没有力气再去擦。
林惠扔下匕首,伸出苍白的手,塞进吴成才的胸膛里,几秒钟过后,她握着鲜红的、仍在轻微跳动的心脏,在夜色中仔细端详。
她的脸上,出现了温暖而怀念的表情。她双手珍爱地捧着心脏,将带着血的心脏贴在自己的脸颊旁,就像在和心爱的人撒娇。
第7章 血色古堡惊魂夜七
虞窈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而柔软的床上。她微微抬头,看向海一般,深蓝色的床幔,她被笼罩其中,外面世界的残酷和血腥似乎都和她无关。发了好一会呆,她才用纤细柔美的手拉开床幔的一角。
昔拉坐在黑色沙发上,低头看着一本书。脚旁的壁炉里正燃起温暖的火焰。虞窈看着跳动的火苗,目光幽深。
早就察觉到虞窈醒了,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动静。昔拉缓慢地翻动着自己手上的死灵之书,抬眼看她坐在床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以为她有什么事情,便问道:“在想什么?”
“如果卖火柴的小女孩拥有温暖的壁炉就好了,”虞窈感慨道,“那她就不会被冻死了。”
“……”昔拉直接问道,“这个故事你看了几遍?”
“N遍。”虞窈挠挠自己的头,看向昔拉。自己的领导似乎习惯了将头上的大角和后背上的大翅膀收了起来,此刻正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任谁看,都不会将他和嗜血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老板,这是你的房间吗?”虞窈好奇问道。环顾四周,暖色调的房间也太干净柔软了,书桌前的花瓶里甚至插着新鲜的玫瑰,温柔到不符合常理。作为一个恐怖副本的大boss,房间居然这般“干净”。
“嗯。”
“你的房间居然是这样的。”虞窈明夸暗贬,说,“我还以为老板,你会坐在王座上。”
剩余的话她也没敢说。她不仅认为昔拉会坐在王座上,她还认为王座的周围全是骨头,鲜血四溅呢。昔拉天天就吃生肉,茹毛饮血,简直就是个原始人。
昔拉抬眼看她。虞窈故意卖乖微笑,眼眸里却闪着狡黠的光,一看就没什么好心思。
昔拉用食指轻轻抚摸书页边角,突然问:“你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虞窈想了想说:“就很普通,和城堡里别的房间没什么区别。”她不像昔拉一样有闲情雅致,改造房间,这个世界给了她什么房间,她就住什么房间。
“那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了?”虞窈坐起身,好奇问道。
昔拉没说话,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眨眼间,一面时空之镜出现在半空中,透过镜子,虞窈看到了自己房间的模样。简直是惨不忍睹啊,到处是血,尤其是床上,那更像是被血浸泡过一样。
陈雨抱着头面色恍惚,林惠手里拿着个心脏,对着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诉说自己的衷肠。而平时废话很多的吴成才,如今胸膛破了个大洞,正死不瞑目地躺在她的床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也太会晦气了吧!虞窈抓狂道:“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里搞这一出?”
昔拉没有向她解释自己的私心,而是提醒她:“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虞窈一惊,想到了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做,看了眼时钟,她睡了大半个小时,马上就是deadline了。作为老打工人,她深知不能在领导面前摆烂,这样会影响个人绩效。所以也没有心思抓狂了,赶忙说:“我现在去处理。”
“去吧,”昔拉低头看书,头也不抬道,“办完事情记得回来。”
“?回哪里?”
“回这里。”
虞窈提醒他:“老板,我有自己的房间。”
“但你的房间已经被玩家弄脏了。”昔拉加强语气渲染道,“极其脏。”
“难道这么偌大的别墅,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虞窈吐槽道。她好想高歌一曲: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
“没有。”昔拉诚实说,“别的房间被我锁住了。”
为了节省时间,虞窈一边从床上跳起来一边委婉拒绝:“但咱们孤男寡女,睡在一张床上,不好吧?”
“我不睡觉。”昔拉直接道,“床给你睡。”
“那也不行!”虞窈非常有原则,她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当然,她要是真随便起来,也不是人。
“好。”昔拉一脸平静,“那明天晚上的捕猎活动一旦开始,你就等死吧。”
“……老板,你好冷漠。”
虞窈内心忧伤地从昔拉的房间里走出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可怜的小房房啊,受委屈了。
*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虞窈不紧不慢走在走廊上。经过巨型画作时,她停下了脚步。画里的琳娜夫人一脸满足,而她身旁的霍尔德先生确实面容惊恐,胸膛的位置隐约能看到血迹。站在琳娜夫人身后的年轻女孩,变成了和陈雨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恶狠狠地看向虞窈。
虞窈毫不在意,甚至左手贴唇,送了女孩一个飞吻。画中女孩更是气得目眦欲裂。
逗完了鬼之后她继续向前走,淡然地留下一句话:“想杀我,那就再努力点。”
在房间里被吓得精神恍惚的陈雨,不知怎么了,内心突然升起无名状的恨意。她回过神来,逐渐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看向林惠,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而林惠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头僵硬地扭转,看向陈雨。她盯着陈雨,一步一步走向她。
陈雨一动都不敢动。只能任由林惠那沾满血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林惠开口说话,恶狠狠警告她:“不要欺负凯瑟琳!”
陈雨内心有恨意,又升起不知为何而出现的委屈之情,难受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确实没有凯瑟琳优秀。”林惠脸色有些僵硬,喃喃自语。似是看出了陈雨的心意,林惠举起手中的匕首,指向陈雨的心脏,下定决心,说:“我不放心你,只能把你带走了。”
就在她的匕首即将要刺向陈雨时,一道介静的声音响起:“停下来。”
陈雨循声看去,面容姣好的凯瑟琳手里捧着一个鲜红色的盒子,站在门口。陈雨心头的恨意有了实质化的目标,那就是凯瑟琳。
如果能杀了凯瑟琳,即便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林惠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眼神热切看向她。
虞窈命令林惠体内的鬼魂:“你玩得太过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下一秒,林惠便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颗死人的心脏。而这颗心脏,属于她的男朋友。她沾满鲜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她彷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虞窈不愿她陷入回忆,浪费自己时间。于是走上前,提醒道:“亲爱的朋友,你手里的心,要交给谁?”
林惠恍若游魂般,将心脏放进了虞窈抱着的,鲜红色的盒子里。
虞窈心满意足,决定给林惠一个奖励,善意提醒道:“床上的尸体,属于你。”
林惠看向床上已流干血液的尸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一片疯狂。
虞窈看向陈雨,陈雨自知现在的自己没什么能力,有意避让,低头,不愿让虞窈看到自己眼中挥之不去的恨意。
“如果你喜欢秦势,我可以把他送给你。”为了激起陈雨更大的恨意,虞窈放慢语调,故意抱怨道,“我不喜欢太主动的男人,这让我感觉很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