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轮转去心外科, 想起来看会儿书。”陈写宁问道,“外交部很忙吗?近几天都不见晏哥来找你。”
宣芋眼底的忧愁浓了几分, 说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假的答案:“忙吧。”
郁闻晏最近调休,空闲在家, 不忙,也没有找她,看样子是接受了摇摆到的不该。
“喂,晏哥。”
陈写宁突然的一声,宣芋这潭死水掀起狂浪,眼中的光凝聚成一束,看过去。
“今晚我家包饺子,你要不要来?”陈写宁和宣芋对视,丝毫不怕,“我姐让我问你的……你人来就好……下午六点准时开饭。”
陈写宁约好郁闻晏,挂断电话,坦然以对:“姐你骂我吧。”
“你……”宣芋拿她没法子,舍不得说重话,“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万一他是不好拒绝呢?”
“不会的,晏哥如果不想来,一定会拒绝我。”陈写宁肯定说道。
“下不为例。”宣芋转身回房间。
陈写宁追上去:“姐,你去哪?”
宣芋去衣柜前找衣服:“买菜啊,不是要包饺子?”
陈写宁浅浅一笑,搂住宣芋:“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我陪你!”
“多穿些,这几日降温了。”宣芋叮嘱她。
陈写宁跑回房间:“好!你等我!”
宣芋坐在沙发上,侧眸盯着那株多肉失神,心想要不要浇水?
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又想着算了,可能雨势大后,飘到阳台,怎么也能淋到,不需要主动去浇水,也不需要特地精心呵护给它擦灰,静等就好了。
十分钟后,姐妹俩冒着冷雨散步去附近的生活超市,挤在同一把大伞下。
陈写宁勾着宣芋的胳膊,微微靠着她:“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冷着不说话,算是吧,毕竟是我们一贯吵架的方式。”宣芋哂笑说。
陈写宁猜测:“因为董旭尧?”
宣芋摇头:“不会的,我和郁闻晏明说了,和董旭尧之间没什么。”
陈写宁也想不通,也不觉得晏哥会计较这些小事。
相反的,外婆在世时,郁闻晏常给老人家送好东西,外婆对他满意得不行,完全把他当成外孙女婿疼爱。
如果有很多人去祭拜外婆,他也会发自内心开心。
陈写宁小声和宣芋分享心情:“其实我很喜欢你和晏哥在一起,好像回到以前,你俩为了偷偷出门约会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拜托我给你们放风。”
过去快乐的时光非要说一段,宣芋和郁闻晏交往三年是其一。
宣芋笑了笑,笑容比刚才轻松多了,没接陈写宁的话,转而说了其他:“等会儿你去买蔬菜,不要葱,他不吃。”
“知道了,也就你记得晏哥那些小习惯。”调侃完亲姐姐,陈写宁放开她跑进超市。
宣芋缓慢地走在后面,纠结了许久,决定回家后,还是给多肉擦擦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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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郁闻晏准时登门,提着一盒水果和一袋零食。
陈写宁给他开的门,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淡笑说:“是我喜欢吃的车厘子。”
宣芋只是瞥去一眼:“过来擀面。”
郁闻晏脱下衣服,挽起袖子,洗干净手开始擀面。
陈写宁把水果洗好,放到中岛台上,接着回房看书,特意空出空间给他们。
“最近有去看心理医生吗?”宣芋问,语气自然得像吃饭时家里亲戚随口扯家常。
郁闻晏:“半年前已经不需要去了,有好好在吃药,但睡眠质量不好。”
“不是很冲突吗?”宣芋侧头看他,“要不继续去看医生吧?”
郁闻晏:“没什么大问题,不需要看了。”
宣芋不说话,沉默地搅拌着饺子馅。
郁闻晏时不时瞄几眼,观察宣芋的表情,手抻着杆,停顿一下:“这几天就在想,你要是晚回答一秒,摇摆到该,我俩那晚也就不会闹僵了。”
“我没闹吧。”宣芋狡辩,“说明我俩并不想完全闹僵,不是么?”
郁闻晏笑了:“是。”
宣芋拌好馅,擦干净手,站在旁边监督他擀面。
过了会儿,郁闻晏小心翼翼问:“我还可以继续追你吧?”
“把包饺子的皮弄好,我再考虑。”宣芋倒了杯水放到他手边。
郁闻晏感觉干活都有劲了。
用完晚餐,陈写宁还有夜班,郁闻晏开车送她过去。
宣芋在家里整理弄好的笔译文件发给唐复淙,郁闻晏回来时,她还在忙。他也没有事做就把锅碗瓢盆洗了,然后坐在客厅等宣芋工作结束。
宣芋出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郁闻晏倒在沙发上睡着,枕着她常用的抱枕,半张脸埋在里面,和平日醒着痞气倨傲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安静的时候又是另一种魅力。
放轻脚步,宣芋来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英俊的睡颜,不舍得叫醒他,想让他多睡会儿。
而郁闻晏还是被惊醒了,睁开眼的那一秒,眼里是惊恐,特别的脆弱易碎。
“是我。”宣芋抓住了他的手。
郁闻晏看着宣芋,落在他眼底的光缓慢汇集,回了神。
宣芋轻声细语问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他轻轻地摇头。
“这个症状多久了?”宣芋严厉地问他:“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她的强势丝毫威胁不了人,郁闻晏楞楞地盯着她,起了几秒不轨的心思,眼神变回刚醒时的样子。
郁闻晏坐起来,拉起蹲在地上的宣芋,枕着她的大腿,望着她,目不转睛地。
他说:“一年多了。”
宣芋没想到这么久,神色凝重起来。
“那天的动乱很突然,三天两夜,一些曾经以为很遥远的事就发生在眼前,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逃难、死亡、饥荒……”郁闻晏尽量用最温柔的词去说那段经历,怕吓到她。
宣芋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死死抓住,呼吸艰难,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手。
在他第一句话说完,作为利尼语专业研究生,时常关注新闻,她立马记起他说的什么事件。
“事后也有做心理疏导,及时干预了,但还是患上了轻微的ptsd。”郁闻晏觉得那三天的经历历历在目,全是血色的回忆。
宣芋打断他:“没事了,不想了。”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郁闻晏怎么会放弃坚定一辈子为之奉献的事业,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没想到事实如此残忍和痛苦,而他已忍受痛苦一年多了。
“有受伤吗?”宣芋问。
郁闻晏看了她会儿,“小伤,已经好了。”
宣芋眉间的愁绪稍微少了些儿。
郁闻晏闭上眼睛,蹭了蹭她掌心:“阿芋,那时我好想你,特别想。”
宣芋指尖贴上他的脸颊,温柔地摩挲。
“那天,为什么突然问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宣芋不觉得他是无缘无故发问。
郁闻晏睁开眼,虽然在看着她,但却特别的空洞。
他自嘲笑说:“缺席你过去四年,你父母双亲不在时,我没陪着你。外婆不在时,我也没陪着你。董旭尧知道你所有的经历和痛苦,你过得最不好的四年,都是他陪着你、安慰你,而我一次没出现,如今却要搅乱你平静的生活,我有点儿自私了。”
听到董旭尧的名字,宣芋目光沉沉的,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的不幸又不是你造成的。你不是教过我,如果有些痛苦避免不了,那就去直面,变得强大,不要被打倒。我一直按照你说的,有在好好坚持生活。”宣芋说。
“不聊了,不想你不开心。”郁闻晏笑了,转开了话题,“我该回去了。”
宣芋起身送他。
走到玄关处,郁闻晏突然回身,抱紧跟在身后的宣芋。
“明天跨年夜一定要来,我带你去看烟花。”
宣芋还未回应,他玩笑地长叹气:“今晚真不想走了。”
“走吧,送你下楼。”宣芋淡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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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陈写宁夜班回来守在客厅等宣芋起床。
宣芋出门被陈写宁吓了一跳,屋内没开灯,电脑的荧光打在她脸上,误以为进到了恐怖片现场。
“怎么不开灯?”宣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
陈写宁拿出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想问你中午吃什么?我在家做饭等你。”
“发短信问我就好,到家就好好休息。”宣芋走去玄关穿鞋,说:“中午我不回家吃了,你自己吃。”
陈写宁疑惑:“晚上我们不是去郁爷爷家吃饭吗?”
“嗯,你补觉起来后把买好的礼品清点一遍,打包好。”宣芋套好鞋子,踩了几下,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我中午约了人吃饭,不好改时间。”
陈写宁应了好:“路上小心,下午联系。”
宣芋本来出门了,又折返回来,从口袋掏出一颗糖:“一天一颗,不能太多。”
“知道了。”收到糖的陈写宁浅淡地笑了笑,“还当我是小孩啊。”
她也不是特别喜欢吃糖,但手术耗时长,开一次刀要站好几个小时,结束后急需糖补充能量,才养成了忙完吃糖的习惯。
宣芋捏了捏她脸,觉得她笑起来特别地漂亮:“当妹妹。”
“走了,再晚就迟到了。”陈写宁推开宣芋,挥了挥手,关上门。
回到客厅,茶几上电脑弹出新回复。
H:【今晚陪家人吃团圆饭,明天出差,江都有会。】
上一条消息,陈写宁问季珩元旦假期有什么安排。
陈写宁回复:【所以元旦假期不能见面了?】
H:【你在家好好陪你姐姐。】
陈写宁叹口气:【季教授,我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季珩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陈写宁飞快敲下一段话发送过去。
陈写宁:【没见面的原因有三点,第一你工作忙,第二我实习忙,第三你故意躲着不见我。】
H:【写宁你想多了。】
陈写宁没有回复,抱着手盯着电脑,想着该怎么办。
H:【我定了二号晚上回京北的机票,我带你去上次和你提到的私厨。陈医生,这个安排可以吗?】
陈写宁才有了笑意:【季教授说好了,不见不散。】
合上电脑,陈写宁回房间补觉。
她躺在床上,又琢磨起宣芋的事。
不知道要约谁,还安排在今年最后一天,而且行程这么满,非要空出午餐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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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十分,董旭尧准时抵达约好的餐厅,看到站在门口等他的宣芋。她穿着铅灰色的大衣,半张脸埋到蓝色的围巾里,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董旭尧泊好车后,笑着小跑过去。
“久等了。”董旭尧走在前面,推开餐厅的门等宣芋进来。
宣芋低声说了谢谢。
点好餐,董旭尧兴致勃勃地分享这两天的趣事,宣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安静地做倾听者,偶尔回应两句,配合他活跃氛围。
“今晚有其他约吗?”董旭尧觉得前面几个有趣的话题让气氛好了许多,想约宣芋出门,又说道:“有一家私房菜不错,我带你去。”
宣芋委婉拒绝:“今天是跨年夜,我和写宁过。”
“叫上写宁也是可以的。”董旭尧一时间给忘了还有陈写宁要顾。
宣芋摇头:“不了,节日我比较喜欢一家人吃团圆饭。”
董旭尧争取机会,说:“没事,下次也是可以的,他们家有道菜特别好吃……”
接下来董旭尧又絮絮叨叨地说上四分钟,宣芋不是很感兴趣,出于礼貌没有打断,耐心听他说完。
直到上菜,宣芋也没说上几句话,全程都是他在说。
“今天你约我,挺意外的。”董旭尧笑说,“我还以为医院那次谈话后,我们回不到从前的关系了。”
宣芋停下筷子:“在我心里,我们一直是以前的关系。”
董旭尧听出宣芋的意思,以前她只把他当朋友。
“小芋……”董旭尧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又怕说出来会破坏他在宣芋心中的形象。
宣芋打断,缓声说:“去祭拜外婆那天,你是不是找郁闻晏说了些什么?”
董旭尧顿了下:“你……今天找我就是问了这个?”
宣芋点头。
董旭尧没想到她就坦荡地承认了,难掩眼中的落寞,干巴巴地扯出一抹笑,“你是要选择他?”
“这是我和他的事,不想被任何人插手。”宣芋本不想说太多她和郁闻晏之间的事,过去发生的事陈写宁都不知道,只有作为当事人的他们清楚,但看到董旭尧如此执着,她只能委婉说:“我和他不是你们想的普通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