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写宁了然。知道宣芋在怕什么,为了自己可以去争取,但如果触碰到软肋,她真的会怕。
“问问晏哥吧。”陈写宁相信郁闻晏会支持她维权的。
宣芋转回头,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不可以,姚开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万一他备了一手倒打一耙,陷入舆论风波的就是郁闻晏。他不能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陈写宁低下头,良久才不甘愿地应好。
到家后,宣芋回到房间,把门上锁。
她打开窗户,站在窗沿,朝向外面说话,尽量不让陈写宁听到。
嘟嘟几声,姚开隐很快接起,语气自来熟,好像早就在等她了:“终于来电了?”
“什么条件?”宣芋直入主题。
姚开隐笑说:“我只要你身败名裂。联谊那次我给过你机会,你当场羞辱我,还给会长打小报告,害得我被所有人看不起!我还以为你多冰清玉洁,装成一副楚楚可怜、深明大义的模样,竟然还有在论坛维护你。我也就找了几个熟人一问,没想到啊,你不过是老赖的女儿,你爸的烂尾工程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你就活该被人讨厌议论。”
宣芋觉得姚开隐小人得志的笑声太刺
耳,微微拿开听筒一段距离,淡漠说:“你提条件吧。”
“宣芋你不是挺牛的吗?这会儿怎么怂了,是不是怕牵扯到郁闻晏?”姚开隐说,“我还打听到你们本科就交往了,后来是因为你爸的事分手的吧,你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存在会成为他是污点。是不是以为过去了,又想和他和好如初,不会有人记起来,告诉你,不可能!”
“条件等你想好了再联系我吧。”宣芋不为所动。
宣芋挂断电话,打开门和趴着听墙角的陈写宁打了照面。
“姐……我觉得你也别怕,我们最后不是翻案了?宣信瑞只是听命行事,调查也说明他不存在贪污、受贿等行为。妈妈把房子车全卖了,补齐工人的工资,就算现在问到他们面前,也没有人会说我们的不好。”陈写宁拉住宣芋的手。
宣芋说:“爸和几个叔叔做的就不是好事,爸只是在操作中规避了自己的风险,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违背良心的事?妈妈掏空家底也要补偿他们是应该的,是为了给爸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结果,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着想,我们不配拿这件事来说。写宁,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舆论的可怕是你做了就是错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你说明内情是什么,犯事就是存在风险,和我们沾边的人和事也会被打为同类。”
陈写宁:“那你就……认了?”
越是懂道理的人越是被人欺负吗?没天理了。
“我去问问向杭,不能硬碰硬,查一下姚开隐。”宣芋这次没避着陈写宁,当着她的面给徐向杭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徐向杭说查完告诉她消息。
-
下午,宣芋在写材料,接到了郁闻晏的电话。
宣芋静看几秒,调动起情绪,接到耳边,语气轻松问:“忙完了?”
“回国了,上午到的,刚从我外婆家出来。”郁闻晏嗓音低哑,日夜奔波,应该没休息好。
宣芋顺着说:“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
郁闻晏:“我想见你。”
“你好好休息,明晚一起吃晚餐。”宣芋要在明天中午前处理好和姚开隐的闹剧。
郁闻晏坚持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见你。”
宣芋停下敲键盘的手,两边静得只有郁闻晏那边马路上的杂音。
街道喧闹,纷纷扰扰,只有靠得最近的两人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如此刻他们。
“好。”宣芋说,“你先回家,我等会儿过去。”
听到她答应,郁闻晏笑得开心,嘱咐她路上小心。
宣芋收拾了一套衣物,打车去郁闻晏公寓,在车上还在写材料,下车时差点晕吐。
郁闻晏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车子直接开到单元楼下。
她有郁闻晏家钥匙,没用,和以前来这里一样摁门铃。
郁闻晏一手推开门,一手撑着门沿,微微倾身向她凑近,嗅到属于他的气息,淡蓝色的家居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馨香,干净清爽。
一见到宣芋,他唇角往上扬起,一把扯到怀里紧紧抱住,大掌不停地揉着她后脑袋。
久别再见,他只想抱着她揉一揉,感受她是真实存在的。
“头发乱了!”宣芋从他怀里探头。
郁闻晏就想好好抱着她:“等会儿我给你梳。”
宣芋用蛮力推开他,进到玄关,反手拉上门:“进屋,被看到多不好。”
“对面住的是蓝司,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什么关系。”郁闻晏接过她的包包,放在单身沙发上,问她:“要吃点什么?”
宣芋摇头,坐下来,拿出书包里的笔电,继续忙工作。
郁闻晏坐到她身旁,用手掌梳顺她的长发,关心问:“最近很忙?”
“嗯,一点。”宣芋担心他看到平板显示屏上正在写的材料,转向身子面对他。
郁闻晏犹豫好久,才说:“今天怎么没有给我发消息。”
“以为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宣芋往沙发里靠,“你过去一些。”
郁闻晏把她腿上的电子产品全部拿开,“你是来陪我,还是工作的。”
宣芋放下去拿手机的手:“陪你。”
郁闻晏盯着宣芋看,总感觉她很不安很紧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说的。你不困吗?”宣芋岔开话题。
郁闻晏想了会儿,委婉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宣芋起身,左顾右盼,“我给你煮些吃的吧。”
郁闻晏捉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扯一下,宣芋坐到他怀里,环住腰的手往里收力,他们贴在一起。
“阿芋,学校的事……”
宣芋身体僵硬住,郁闻晏鼻尖擦过她的耳畔:“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但我好像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看到宣芋频繁眨眼,眼睫越来越低,下意识抵触和逃避的表现。
“谁和你说的……”
“孟清也给我打的电话。”
宣芋站起身,背对着他说:“你不需要插手。”
“你在怕什么?”郁闻晏说,“宣芋,你常说我俩观念冲突,你觉得我人轴,确实是这样,我听到后第一反应是找上姚开隐摊开说,闹多大都行,你不能吃亏,但你不喜欢这么做,所以我打消了念头。”
缄默片刻,宣芋艰涩开口:“委屈你了,复合后你要事事迁就我,你都不像你自己了。”
上次师浩波的闹剧也是,要他什么都不做,等她的消息,结果大病一场,害他担心。
“阿芋,我不是这个意思。”郁闻晏并不觉得委屈。
宣芋转身,四目相对。
郁闻晏忽然轻轻地哂笑一声:“很动摇对吧,甚至在思考怎么提出分手。那天晚上其实你也想过,对吧。”
如果他没有拉住她的手,他们是不是就真的结束了。
这么几个瞬间产生动摇念头的宣芋被他揭穿,有些无地自容,窘迫地站在他面前,接受他的审判。
宣芋声音是抖的:“是,你说的没错,我很害怕,我特别的害怕。你郁闻晏要是没遇到我宣芋,前途畅通无阻,没必要经受这些腐烂发臭的恶心事。”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真的扛不住了。
她哽咽一下,控制不住地泪水狂涌:“我一直强迫自己接受过去,意外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也不是我的错,但我只要一想到你为了我的家事上下打点,去不喜欢的酒局,我就觉得自己特别讨厌!”
那晚,她接到电话心急地跑去私人聚会场所,接到醉的不省人事的郁闻晏,回到家看着他吐了好几次,她心揪疼,守着他一整晚,不敢离开半步,她当时真的好讨厌好讨厌犯错的父亲,讨厌这个世界。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屈尊降贵为她去做这些,他本不应该经历的……
重逢后,他们都不愿再提曾经,这件事在他们心里是根刺。
再提及,郁闻晏心里堵堵胀胀的。
“我也讨厌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你。”郁闻晏声音愈发低沉沙哑。
独自在吕圣利尼亚的无数个深夜,看着户外肆虐的风沙,他想若是自己不这么特立独行非要走仕途,听从家里的安排从商,也不至于关键时刻还需要靠家里的人脉,更没有妥善处理好,让她担惊受怕了。
“所以我们分手了?”郁闻晏口中涩苦,“可……阿芋你当时不是这样说的。”
他醒起来后,看到宣芋一脸着急,脸埋在他手掌心哭,不停地说对不起。
他还笑说,觉得她好担心他,多喝几杯也没事。
宣芋让他以后不要再逞强,喝不了还要喝容易出事。
很是难得对他温柔体贴。
晚上她睡在他身边,说:郁闻晏,我会一直都对你好的,好到你不再需要这份好。
他还偷乐了好久,傻傻地认为经过这次,他们感情会更进一步,没想到还是分手了。
她提分手时,他还以为是开玩笑,不相信三年的感情如此脆弱,更不相信仅因为一件小事她如此决绝地走了。
宣芋无法告知真相,逃避回答他的问题,只重复说着那句话——
“郁闻晏,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了。”
我给你带来的只有伤害,不配你对我这么好。
不敢再去看他,宣芋拿过沙发角落的帆布包,动作太慌乱,几次握不住肩带,掉在地上,急忙蹲下捡。
郁闻晏走过来,拍了拍帆布包脏到的地方,拾起散落一地的物品,替她把东西整齐放进包里,然后递给她,全程一言不发。
她一把夺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惊慌地逃向门口。
第43章 春日愿望
宣芋手忙脚乱拧开门, 摁几次电梯下行键,电梯门一打开立马钻进去。
屋内响起脚步声,郁闻晏追了出来, 没赶上, 电梯门合上, 打断才交汇的视线。
宣芋靠在角落,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心底的悲伤太猛烈, 疼得呼吸不上来,只能无助抽噎,以此来让氧气进到肺里。
电梯抵达一楼,门缓缓打开,看到门外的不速之客, 宣芋愣了几秒, 那感觉就像冬日不小心拧开花洒, 水未来得及变温, 当头一浇,湿身狼狈。
她率先转开视线, 抱紧帆布包,侧身出门。
以为就要成功逃离,她还未走出第二步,身后的柯虹玉开口说道:“这里也没有别人,不需要装不认识吧。”
宣芋停下脚步, 落寞说:“我们还是一直不认识比较好。”
“你也有这样的觉悟啊,我以为没有。”柯虹玉笑了笑,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再靠近闻晏。”
柯虹玉手交叠放在身前, 怡然自得,说:“你学校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是明白人,第二次处理类似问题,应该会做得更好。”
“劳您费心。”宣芋抬腿离开。
柯虹玉被人捧惯了,最讨厌别人淡然无谓的语气和她说话,尖声说:“宣芋,当年是你放弃郁闻晏,错的是你。”
宣芋听到这句话,咬紧下唇,身子忍不住颤抖,飞快逃离窒息的空间。
出到单元楼外,她的情绪分崩离析,心抽疼,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出来。
心想——
是啊,她就是罪人,一直伤害郁闻晏的是她。
柯虹玉看着女孩跑远的背影,难解心里的闷气,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下来。
她转身,看到沉着脸站在电梯门旁的郁闻晏,他的目光冰寒。
柯虹玉收起全部的火气,笑盈盈走上去:“你心急火燎地从外婆家跑出来,饭都没吃吧,出差一周,外面的饭哪里有家里的好,外婆给你打包带来了。走吧,我们回去。”
郁闻晏淡漠扫过一眼外婆,迈步往外走。
柯虹玉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追她。”郁闻晏嗓音沉沉的,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柯虹玉笑容一秒褪下:“你追她干什么?她三番两次抛下你跑走,你还看不清她是什么人?”
“对啊,看不清,我连我外婆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郁闻晏觉得很可笑,团拜会那天偶遇外婆明明察觉到宣芋的不对劲,却被喜悦冲昏头脑,觉着她只是不舒服。
最可笑的是,她们早就认识,他还想把她介绍给外婆,以为会得到外婆祝福。那会儿宣芋应该很煎熬吧,担心破坏氛围,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不让他和外婆关系变僵。
柯虹玉愠怒,指着门口说:“郁闻晏你为了她和外婆吵架?她可精明了,她爸出事后利用你帮忙打通关系,完全不顾你的死活。当初那些工人聚众闹事,眼看要闹到你单位,如果不是我出面,这件事不仅影响到你政审,文家也会牵扯进去。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