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善恶有报
巴巴托斯又不是瞎子, 仆人那幽怨的眼神儿哪会看不到。
但巴巴托斯也是有苦难言……
鬼就是阴煞,阴煞就是暗能量,林奶奶感受到的阴煞气场就是暗能量自然散发的能量磁场波动;对于急需能量补充的巴巴托斯而言, 不管是坟院坝还是这个李家屯小区,都充斥着香甜的暗能量气息。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些阴煞的存在被这个未知位面的世界法则认定为“合理存在”,身为外位面来客的灾厄陛下, 不被允许干涉。
哪怕这些鬼魂其实已经间接弄死了不少李家屯的后代, 位面法则仍然认为这些鬼魂有着“合理”的、在这两片区域内存在的资格。
就像当初梁家别墅中那只索命厉鬼一样,位面法则认为那团暗能量聚合体属于“活着的生命体”, 巴巴托斯便连伸舌头舔一下都不行, 只能眼睁睁目送那玩儿被林奶奶做法送走……
蛋糕摆在面前却不被允许张嘴,这种憋屈的现状巴巴托斯指定不可能跟仆人解释,故作深沉是灾厄陛下最后的尊严。
没人能逼一只小猫咪去做小猫咪不想做(不能做)的事儿~!
林霄见巴巴托斯甚至懒得跟她对视,暗暗深吸口气。
她倒不会怀疑这破猫忽然就转性了、不需要暗能量了, 吃王嘉浩、索命厉鬼、乔秀英的时候这猫可没客气过。
死活不张嘴, 估计是这破猫遵循的那套儿“规则底线”的缘故,李家屯这些鬼搞不好还有恩怨没结清……也就是当初这破猫自己开口跟她说的那个没有第一时间吞掉索命厉鬼的理由:尘缘未了。
但李家屯的那些土匪祖宗都死了好多年了, 坟头没准儿都找不着了, 这些鬼到底是为啥还有未了尘缘呢?
再说左鸿博既不姓李也不是坏人, 她奶都说左鸿博是积福厚德之人,这些鬼缠上左鸿博又是为的啥?
隔壁女老人还在教训儿媳妇,李俊豪又关在房间里没出来,林霄也懒得磨蹭了,把她奶拉了出去,下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楼道间, 这才压低声音道:“老太,你有啥子头绪没得?”
“咋说?”林奶奶没懂孙女为啥没头没脑地这么问。
林霄尽可能委婉地把她亲眼看到的、李俊豪那个卧病在床的二哥李俊杰的恐怖真面目描述了一遍。
林奶奶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你没看错?李俊豪的二哥不是被鬼上身, 是着鬼缠裹起来了?”
“绝对没看错。”林霄都不太愿意去回想那一幕了,道,“我不晓得这个叫不叫鬼上身,反正这人腰部以上都看不到了。”
“等等啊,我理一理……这个人只是着鬼裹起来,人没死?还活着,脑子清醒,会说话?”林奶奶面露惊悚。
“是嘞,我亲眼看到的。”林霄没理解她奶咋忽然纠结起这个来了,“这有啥不对劲的么?和鬼上身不一样?”
“不一样,肯定不一样。鬼上身是害人,鬼缠身却不一定是要害人。”林奶奶脑门上渗出汗珠,眼珠子转动着,似乎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人死如灯灭,要么魂归天地,要么转世投胎,不会长留人间。李家屯的土匪祖宗老早死干净了,后辈又是代代不肖——”
用力一拍大腿,林奶奶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几十年前从师父那儿听来的鬼物信息,龇牙咧嘴地道:“哎呀,搞错喽,这些鬼不是怨恨不散诅咒李家屯后人的怨鬼,是客死异乡,惦念魂归故里的野鬼!”
林霄:“……诶?”
怨鬼,华夏大地十二类常见鬼物之一,生前遭受巨大冤屈或惨遭横祸被人所害而死者所化,怨恨不消则魂体不灭,虽然自身没有多大的破坏力、无法直接置人于死地,但执念极深,会世世代代纠缠仇人之后,不让仇人断子绝孙决不罢休。
林奶奶看不见鬼物,她先前一直怀疑李家屯作害的鬼应是这个屯子的土匪祖宗作孽引来的怨鬼,毕竟李家屯这个情况确实和怨鬼作祟极其相似。
把这种生前遭遇了巨大冤屈的怨鬼强行送走是有伤天和的,因为消灭怨恨的载体和消灭怨恨的源头不是一回事。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活着的人在天道那儿可不一定就比死了的鬼魂高贵。
所以林奶奶没有考虑做法送鬼,而是跟孙女一道儿来查那串人牙手串的来历,把手串“还”给应该持有它的人、将那些纠缠左鸿博的鬼物送回它们应该纠缠的人旁边,这事儿对林奶奶来说就算结束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林奶奶可不会去对怨鬼复仇横加干涉。
在确认了李俊豪家里还藏有大凶之物、人牙手串有极大的可能性确实是李俊豪拿出来的东西后,李俊豪的母亲离开的这一会儿功夫,林奶奶已经悄悄把那串人牙手串塞进了李俊豪家的沙发缝隙里……
人的话都不一定可信,鬼话更不必说,哪怕彭天明言之凿凿手串就是李俊豪抵押给他的,林奶奶也肯定要自己确认过才放心。
但李家屯这些鬼若不是怨鬼而是野鬼,这么处置就错得离谱了。
野鬼也是十二类常见鬼物之一,就是俗称的“孤魂野鬼”,指的是客死异乡、因思念故乡而变成的鬼物;他们最大的心愿是回到故乡,却因尸骨流落他乡而难以魂归故里,不得不滞留远离故乡之所——《聊斋》故事中的《小倩》篇,因尸骨落入夜叉之手而受控于人的聂小倩,就是华夏民间知名度最高的野鬼。
怨鬼与野鬼同为横死之鬼,二者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必定要纠缠到仇人断子绝孙,后者却并不以复仇为主要目的,真正所求乃是归乡……只要能魂归故里,野鬼便可自痛苦之中解脱。
李家屯的后代确实被这些积年老鬼缠得厉害,心性稍稍不正就必定要落个惨淡下场,但毕竟也不是“全军覆没”,真正心志坚定、不走歪路的后代还是能出头的!
哪怕这些后人一百人里面只有不到两成人能摆脱祖上欠下的冤孽、正正当当地成家立业,也足以说明,那些被李家屯的土匪先祖所害的异乡客,终究还是更期望魂归故乡,而非报复仇人之后。
李俊豪的二哥卧病在床也只是被鬼缠得更厉害、而非要了他的命,也可以佐证这一点……虽然其实也没人知道李俊杰究竟是愿意死个痛快还是苟延残喘就是了。
林奶奶把两种鬼物的区别这么一说,林霄便也反应过来了,震惊地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人牙手串落到左鸿博那里,这些鬼也就跟过去了!”
那两只不挪窝的男鬼,搞不好就是那串人牙手串的真正主人——以解放前的土匪野蛮兽性,撬掉受害者的牙齿打磨成战利品当宝贝一样传给后代,不是啥说不通的事。
“正是如此,这些野鬼也憎恨李家屯后人,但更思念家乡,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情愿抛却仇怨也更希望魂归故里。”林奶奶神色凝重地道,“左老板是个积善人,这些野鬼……或许是想求左老板送他们归乡,这才个个都去找他。”
林霄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大部分常见鬼物是很难保留生前智慧的,只会凭本能行事。
李家屯祖上那些土匪祖宗都死了多少年了,没可能问到他们当年坑害的过路外地人究竟是从何而来;而李家屯这些鬼物,显然也没法问到话,也就没法知晓这些野鬼心心念念的家乡究竟是何处……
想到这儿时,林霄便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等等——或许有办法!”
“啥办法?”林奶奶忙道。
“等会儿再说。”林霄给她奶打了个眼色,示意林奶奶跟她先回李俊豪家。
李俊豪的母亲已经教训完儿媳妇,回屋里做菜去了,在卧室里呆了半天的李俊豪也出来到客厅里,见到祖孙俩便笑着招呼:“大侄女这是去哪了?”
“我和我老太去外面说了几句话。”林霄随便应付过去,便拉着李俊豪打听林金贵的事。
趁李俊豪绞尽脑汁编瞎话的功夫,林奶奶悄悄把藏进沙发缝隙里的人牙手串收了回来。
在李俊豪家里吃了顿饭,祖孙俩便匆匆离开了李家屯小区。
坐陈老板的车返回万花筒台球室见到这次事件的事主左鸿博,祖孙俩便把这事儿从头到尾细说给事主听。
听完祖孙俩结合调查和自身推测综合出来的事件原貌,左鸿博面露不忍之色,叹息着道:“居然还是这样……也是可怜人。”
摇摇头,左鸿博打起精神问道:“那有没有办法能帮到这些野鬼,让他们能回家呢?”
他主动提起这事儿,就是在表示他愿意为这事儿出钱出力——如果他不愿意管这种闲事的话,只要推脱一句让祖孙俩帮忙把手串物归原主就好了。
林奶奶有些欣慰,左老板确实是个值得帮的积德之人。
而林奶奶特意把人牙手串带回来,也是想借此再送左老板一桩功德——无论在哪个年代,将异乡客的尸骨带回原籍都是一桩大功德,甚至是能改气运的。
李家屯的土匪先祖为祸一方,当有恶报;左鸿博行善积德,当然也该有善报。
第57章 接触
第五十七章
八月十三日, 周日,下午七点。
这个时间段的太阳仍然很刺眼,好歹不像早先那么毒辣了, 下午时清清静静的李家屯小区内,不少居民吃过了晚饭下楼来迎着夕阳遛弯,原先的空旷地带响起了孩子玩闹发出的尖叫声。
李俊豪的母亲, 今年已经七十出头的王六妹, 在伺候儿子吃了晚饭、洗了碗筷后,也揣了一兜瓜子下到一楼, 和住在同单元的老人坐在单元楼门口聊天摆白。
这个单元楼里住的十四家人, 有八家和王六妹夫家是亲属;除了就住在自家对门的二儿子外,四楼住着王六妹大伯子家的两个堂侄子,二楼住着王六妹三叔家的儿女,一楼住的是王六妹的大伯子和三叔。
王六妹夫家的男人死得早, 或者说……李家屯的男丁, 长寿的不多,王六妹的丈夫十来年前就去世了, 大伯子走在她丈夫前头, 三叔多熬了几年, 也是在18年前后就没了。
以前王六妹懒得想这些,她那个男人生前对她也没多好,男人去后她只用服侍两个儿子,日子反而比以前好过了不少,至于大伯子和三叔,本来也没多亲近, 死了也就死了。
但现在自家的二儿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不好了,王六妹的心头便日渐焦灼起来……老头子好歹还熬到快六十才断气呢, 她二儿子李俊杰才四十多,都没来得及生孩子,怎么就这么快不行了呢?
和两个妯娌碰到面,王六妹就忍不住长吁短叹,埋怨她自己命苦,大儿子坐牢去了多年见不着,小儿子不成器到现在都没成家,唯一好点的老二,娶了个懒媳妇就不说了,孩子都还没生,怎么就病得下不来床了呢?
两个妯娌家里的情况也没比王六妹家里好多少,也跟着一起唉声叹气。
三个老太太在这里感叹命不好,旁边住在六楼的李老四听得白眼直翻,在台阶上磕了下烟斗,背着手上楼去了。
李家屯的人都姓李,都沾亲带故,这个李老四,要按辈分算的话和这妯娌三个的公公是一个辈分,王六妹要喊他一句四叔,王六妹的儿子李俊豪要喊他一句四叔爷。
不过现在的人没以前那么在乎辈分了,王六妹反正是不咋看得起这个老鳏夫的,她的两个儿子见到李老四也从来不会喊人。
李老四一走,刚才还感叹自家命苦的妯娌三个就说起了这个老者的不是,连早年间李老四娶媳妇的时候摆的酒太寒碜都拿出来说事,李老四在他媳妇死的时候哭得不像个爷们之类的事儿更是翻来覆去地讲个没完。
旗袍妇女摇摇晃晃地从外面走进来时,就正好听到这三个挡在单元楼楼梯口的老妇女在哪里数落李老四。
相比起满脸褶子的三妯娌,旗袍妇女虽然也上年纪了,但脸上要光滑得多,就是脸色不太好,白惨惨的,像是常年不见天日一样。
手上还拿着副鞋垫的旗袍妇女笑盈盈地站在楼道口,微微低头,看着这三个长舌老妇。
王六妹和她的两个妯娌似乎察觉不到旗袍妇女那看笑话般的视线,仍然在唾沫横飞地嘲笑着李老四那个死了媳妇就没能力再娶、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的老鳏夫——哪怕她们的儿子不是死了就是坐过牢(或是在坐牢),对她们也并没多孝顺、全靠政府发的低保养活一大家子,但有儿子傍身的她们对着没儿子的同龄人就是能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旗袍妇女貌似很愿意听这些,甚至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听着妯娌三个说话。
直到西斜的日头落下,晚风刮得身上有点凉了,嘲笑够了他人的三妯娌才意犹未尽地散伙,各自上楼回家。
旗袍妇女也跟着上了楼。
王六妹住的三楼,嫌气闷不关门的二儿媳妇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王六妹见客厅茶几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盘,又是一阵恼火冲上心头,站在门口指着二儿媳妇一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