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齐郁原本不想提的,但他问了,她就不能不说。
她也不是能藏住事儿的性格。
没有了裴氏倚仗,秦氏还有没有明天都未可知。
齐郁抬头瞥了他一眼,直接进入主题。
“你说江心媛进了医院,因为什么?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程稷南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跟你没有关系。”
“当然跟我有关系!”齐郁忍不住叫了一声,手里端着的餐盒险些扔在地上。
程稷南蹙眉望着她,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继而,躲避她的目光看向别处。
“因为她安排人往秦氏送炸药的事儿被我拿到了证据,因为我说了,不可能和她结婚的事儿,所以她想不开,自杀了……”
齐郁彻底愣住了,神色几经变幻。
自杀?
江心媛会自杀?
无论容貌,学识,家世还是能力都样样出色的江心媛,只因为嫉妒自己到发狂,几次陷害不成,被程稷南掌握了证据,知道自己嫁给他不成,就自杀了?
齐郁有时候真的搞不懂,那些为情自杀的人,究竟是真的爱情胜过一切,还是只因为他们太执着得不到的,所以连生命也可以割舍呢?
齐郁轻笑了一声:“现在呢?救回来了吧?”
她发现自己好像问了一句废话。
当然是救回来了,否则,程稷南昨天晚上根本回不来,江家不会放过他,裴家也不会。
虽然这两家家世背景不如程家,但真闹出了人命,他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稷南微微点头:“她在浴室里割腕,幸好被江心宁及时发现了。”
齐郁想笑,程稷南的这个“幸好”用的极其微妙。
想来,连他也不相信,江心媛会真的自杀,不过是联合她妹妹,演了出戏罢了。
能挽回程稷南的心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即使不能,能让他放弃手里的证据不上交,也算没白牺牲。
齐郁想到这一点,嘴角弯了弯:“所以呢?那些能把江大小姐送进去的证据,你已经销毁了吧?”
第134章 有什么不幸的?
程稷南紧紧抿着唇,怪异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
他原以为,她在听到自己不会和江心媛结婚的消息后,多少会有点反应的。
结果呢?她却根本不在意。
显然,她更在乎的,是能不能让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别过眼,不禁感叹,果然,在他与她之间的感情纠葛里,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齐郁见程稷南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神色从怀疑到肯定,继而愤怒,最后又变得释然。
即使她心里明白,像程家和江家这种互相都有生意往来的大家族,有时候往往出于利益等等各方面的因素,很多事情不能拿是非黑白来衡量。
但江心媛这一次,摆明了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可结果呢?
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是不是即使她真的被炸死了,江心媛也不会怎么样?凭江家的势力,可以随便找一个替罪羊出来顶罪。
至于真相如何,她是死是活,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虽然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挺可悲的,但现实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这两年来,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最后依然保不住秦氏。
无论是靠自己,还是靠裴家,都不行。
她早该看清这个形势的。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江心媛的事?”背上的伤疼地让他再也坚持不住坐在那儿,重新趴回去,胸口垫上枕头,“谁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这个人不难猜,不是裴然就是江心宁。
程稷南这么问,只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转移注意力,后背似乎也就没那么疼了。
但齐郁显然认为,程稷南避左右而言它,分明就是还在护着江心媛。
他不会和江心媛结婚又如何?
以他的身份,将来结婚的人,必定是与程家门当户对的豪门千金。
江心宁一直都笑她是个一心想攀上枝头的破落户。
她说得其实一点都没错。
章玥还有和杨铭在一起的可能,双方父母都是高知。
但齐郁心里很清楚,自己和程稷南之间的鸿沟,根本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齐郁冷笑了一声:“程先生,您现在需要的是尽快养好身体。没必要关心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您和我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索性就把我当成您聘请的护工,至于工资么,反正我也不是专业的,您看着给就行。”
明明是在笑,眼里却是明晃晃的嘲讽,一口一个“您”,态度倒一点都称不上恭敬,就跟是他求着她似的。
程稷南眼中的温度退了几分,随即也笑起来:“你倒是不吃亏,还知道要工资。”
齐郁眨了眨眼睛:“这不是跟您学的吗?凡事儿都是利字当先。”
“那你怎么不学点好的呢?我照顾你的时候,跟你要工钱了吗?”
“程先生,不能这么算呀,您是程氏未来的接班人,我呢?穷酸潦倒都靠卖身养家了,当然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账都不会算,难怪你穷困潦倒,”程稷南侧头看着她,指尖在床沿上敲了敲,“你知道以我的身价,折合成时薪是多少钱吗?按照这个算,我之前照顾你时应得的报酬,能抵上你在我这儿做一辈子护工了。”
眼见齐郁脸色一白,程稷南的心情仿若又好了,朝她微微勾了下手指,不怀好意地一笑。
“你刚才说,什么赚钱你就什么?但是在我这儿最赚钱的工作,你今天早上已经拒绝了。”
齐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再也没了刚才的故作潇洒。
“程稷南,你什么意思?”
程稷南敛了笑意,转过视线不再看她。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别那么悲观而已,你才二十六岁,还有很多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顿了顿,他又自嘲地一笑,“也许很快,那个机会就来了。”
“呵,别告诉我,你在说你自己。”
他微微挑眉,眼里的光芒转瞬又暗了下去,“我?命运之神从不眷顾我。”
齐郁皱着眉,她总觉得程稷南今天有点不同寻常。
他生来就拥有了许多人一生都望尘莫及的东西,又靠着自己的努力,站在了金字塔尖之上,他可以高傲,可以强势,可以恣意,可以……
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种模样,但都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消极,卑微,颓废。
呵。
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有那个闲心替他操心。
齐郁笑自己太傻,程稷南就是再不幸,都要好过自己一万倍。
更何况,他一个天之骄子,有什么好不幸的?
如果被床伴抛弃也算是不幸的话。
那应该算是他美满人生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污点罢了。
“要是您没别的吩咐,我就忙我的事去了。”
她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但是她并不想和他共处一室。
哪怕明知道他现在身上有伤,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吩咐?当然有,”程稷南微微勾唇,“你这么想要——钱,不满足你怎么行?”
齐郁眼底的怒意一闪而过,总觉得他在有意挑战自己的底线,硬声问道:“要我做什么?”
“有活血化瘀的药吗?”
“没有。”
“冰块呢?”
齐郁这回没作声,拎着餐盒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拿着一盒冰块进来,先用一条毛巾垫在他背上的伤处,再把冰块铺在上面。
人的脊背不是一个平面,程稷南又无法做到纹丝不动,稍微一动,就有冰块滚落下来。
齐郁就需要重新把掉下来的冰块放上去。
反复几次之后,她忍不住凶了一句:“你能不能别乱动?”
程稷南却说:“作为一名护工,你的职责应该是想办法如何解决雇主的问题,而不是对雇主进行指责。”
呵,角色进入的还真快。
她嘴角一弯,嘲讽地笑道。
却也认真思考起来,她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光是冰块放不住,还有另一个,就是他体温偏高,冰块融化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齐郁出去想办法了。
程稷南默默地趴在枕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关系,脑袋有些晕沉沉地,特别困。
眼皮即将阖上的时候,背上忽然传来的凉意把他激醒了,睡意全无。
第135章 冰与火
扭头看过去,齐郁就坐在旁边,一只手上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手里举着一个用毛巾包裹的球,那个球状物体棱棱角角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举着一个凶器,要朝着他的头砸去。
“你要做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闭嘴,把头转过去,趴好别动。”齐郁皱着眉喝道。
碍于她手里的凶器,程稷南没心情,也没力气跟她斗嘴,乖乖地听话,下巴抵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齐郁握着那一包冰块,从右往左,沿着伤处的走向,一点一点往前推着敷过去。
程稷南起先还忍不住“嘶”了一声,紧接着,便咬住牙,指甲深深陷进枕头里面,再也没吭出声来。
齐郁却说:“疼就叫出来,别忍着,这里除了我又没有第三个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程稷南苦笑了下:“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那你就憋着。”齐郁赌气般回道,手下的力气也不由地加重。
他一下没忍住,又闷哼了一声。
齐郁手一抖,没拿住,毛巾隔着厚手套从指缝里滑下来,冰块也掉落了几颗。
她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接,才不至于掉在他的背上。
“程稷南,你故意的是不是?”
“算了,别弄了,就让它肿着好了。”
他头都没回,往旁边蹭了蹭,又把手伸到背后,想要去拽搭在腰上的被子。
结果又不小心碰到了伤处。
他疼地呲牙,却没吭一声。
齐郁留意到他的神情,心里没来由地一软,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乱动。
“二十四小时之内不尽快消肿,明天会更疼。”
程稷南迟疑了下,突然说了句:“辛苦了。”
齐郁怔了怔,旋即嘴角一扯:“向钱看,不辛苦。”
程稷南想问,为什么向前看,就不辛苦了?继而反应过来,此“钱”非彼“前”。
他有些哭笑不得,再没说什么。
直到被包裹的冰块有了明显融化的迹象,齐郁把它们扔回盒子里,揉了揉酸疼的手臂。
感觉手腕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手指也是,虽然戴了充当保护作用的棉手套,但冰水还是穿透了厚厚的毛线,手指都被冻僵了。
她举到嘴边,轻轻地呵了口气,双手互搓了几下。
程稷南却突然拽过她那只手,向前一拉,直接塞到自己怀里。
他的胸前很暖,与她快要冻成冰的手,很明显的冰火两重天。
突如其来的温暖将她的手掌全部裹住,甚至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他那双幽幽地望着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像一潭宁静的湖水,幽深不见底。
她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忍不住放慢了速度。
继而反应过来,手一挣,他原本握地也没用力,她轻松地抽回了手,起身捧着那盒冰块往外走。
“我拿去冷冻一下,过一会儿再敷。”
程稷南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指轻捻了捻,慢慢坐了起来。
齐郁把融化的冰块放回磨具里,又加了些水,重新放进冷冻室。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也没回去,就静静地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发呆。
脑子里很乱,乱到连她自己都理不出头绪来。
然后,就听见卧室的门开了,她回头见程稷南从里面出来,身上披着睡袍。
她下意识起身问道:“你怎么下床了?要喝水吗?”
他摇头,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口:“你不必躲我躲到厨房来,不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
齐郁抿着唇,继而又笑道:“程稷南,我这是刚上任你就要炒我鱿鱼吗?”
“不,是你炒我。”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炒你干什么?这么硬,练我牙口呢?我才不稀罕吃呢。”
话落,她走过去,指着卧室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回去趴着。我一会儿去药店买点止痛化瘀的药,你背上的伤那么重,光冰敷肯定不够的。”
程稷南说了声“好”,又慢慢走进去。
他僵着身子,不敢碰到背上的伤,走起路来像个假人,特别滑稽。
齐郁想笑,又忍住,上前两步去扶他,小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和你没关系,”他弯了弯唇,“我从没后悔过揍那个家伙,即使再重来一次,我还会再揍他一顿,下手可能更重。起码,把我挨爷爷这三下也一并讨回来。”
虽然齐郁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也只能想想。
“那么,那个孟家,还会再找你的麻烦吗?”
齐郁也是后来才打听到,程稷南打的人是谁,听说,在惠城也是响当当的一号,论地位,论习性,跟裴然那个花花公子哥真是半斤八两。
程稷南不屑地一笑:“他们还没那个本事。”
齐郁抬眼打量着他的神色,心中暗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又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
澡是不能洗了,齐郁打了温水帮他简单擦了擦,又是冰敷,又是抹药的忙活了半天,程稷南终于睡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又从打包好的行李里,翻出睡衣,简单冲了个澡也准备去睡。
然而,睡哪儿,又是个很值得纠结的问题。
主卧被程稷南占着,她肯定是不能和他共用一张床的,想想都别扭。
而次卧离主卧远,万一程稷南晚上有什么需要,她可能无法很快知道。
最后,思来想去的结果就是,在沙发上先凑合一宿。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齐郁又累又困,刚一粘上沙发就睡了过去。
但是又因为有心事,所以睡得并不实。
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恍惚听见似乎有人在哼哼。
她猛然惊醒,从沙发上坐起来,竖起耳朵听了听。
为了方便,她没关主卧的门,确认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齐郁打开卧室的灯,走近了,就看见程稷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睡觉的姿势,侧躺着,眼睛紧紧闭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里仍在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