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事吧?”齐郁低着头,轻声问道。
“没什么,除了身体虚弱点。”
他低垂了眼眸,怕她难过,没告诉她实情。
越晚知道,也许打击会越少。
齐郁松了口气,更加不敢抬头了。
怕他会责问自己怎么来这儿。
但程稷南似乎也有心事的模样,什么都没问,也没说,揽着她的腰一步步往外走,眼看就要上车。
突然,咣地一声巨响。
脚下的土地似乎都随之颤动,已经变得暗沉的天色,因为这声巨响,天边似乎都被照亮了。
程稷南下意识将齐郁护在怀里,两个人双双回头看去。
身后的那座化工厂,不知道因为什么,已经燃起了火。
火光映在程稷南的眼睛里,他紧紧蹙着眉,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
就见有人从火光中踉跄着跑出来,是周牧的一个手下。
程稷南上前拦住他,问他怎么回事?
那人被烟呛到了,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爆炸了,牧哥、牧哥他还在里面……”
齐郁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攥程稷南的手,却摸了个空。
程稷南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说了句:“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回来。”
望着他的眼神,齐郁瞬间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脱口而出道:“不行,不要……”
程稷南轻叹了一声,捏了捏她的下巴尖:“乖,听话。”
似乎想到他上午的时候,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让她乖乖待在稷城,哪儿都不要去,等他回来。
结果,她还是没听话,还是来了。
程稷南面容一沉,为她裹紧外套的手微微用力,齐郁就感觉到周身一紧,勒地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耳边同时响起一声威胁:“你今天已经不听话一次了,想再试一次?”
齐郁咬着唇,连连摇头。
“乖。”程稷南的面容和缓了些,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转身跟着周牧的手下急匆匆又返了回去。
齐郁望着他的背影,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抹去,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人了。
齐郁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从程稷南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时开始,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是煎熬。
寒风料峭,席卷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刺鼻的硝烟味道。
她身上裹着程稷南的外套,其实冷不到哪儿去。
可她就是感觉到冷,刺骨的冷意直接蔓延到了心里。
她下意识低头,缩紧了身子,却嗅到外套上残留的,男士香水混合着烟草的气息。
很淡,却很熟悉,这个味道,她无数次在他的身上能闻到,因为太过熟悉,以至于不刻意去留意,就很容易忽略掉。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的心仿佛终于安定了些。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齐郁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怔怔地望着再一次冲天而起的火光,双眼被染成了血色,双耳也被震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朝前面跑了过去。
她心里又怕又急,没跑出多远,就被地上的残垣绊倒,手掌割破了,血流了满手。
恍惚想起那次在商场,突然发生伤人事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在慌乱中受了伤,然后,就看到了逆流而来寻他的程稷南。
那一刻,她仿佛不急了,也不怕了。
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安定。
可是这一次呢?
她还会再看到他吗?
齐郁呆坐在地上,抬头凝望着前方。
直到视线里终于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人。
有周牧,还有他的几个手下。
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似乎都挂了彩,但好在,都活着。
她刚刚扬起的笑意,在看清周牧背着的人时,瞬间凝住。
第160章 救命之恩
心仿佛在那一瞬间沉入谷底。
她反应过来时,那些人已经越过她,走向停着的车前。
齐郁跟过去,就见周牧的脸上淌着血,染红了他身上那件已经污迹斑斑的白色衬衫,他眉头紧蹙,指挥着手下把程稷南抬上车。
而程稷南紧闭着眼,满头满脸都是血,折腾了半天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他……怎么了?”齐郁舌尖打着颤,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周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吩咐人赶紧开车送去医院。
一路上,齐郁默默守在他身边,不动,也不说话,若不是那双眼睛不时还会转动一圈,周牧险些以为她石化了。
除了不断地吩咐手下快点开之外,他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手下知道事态严重,也不敢耽搁,将油门猛踩到底,车速太快,颠簸了下,程稷南的身子一斜,险些滑落下去。
她勉强扶着他重新躺好,扶在他背后的那只手却摸到了一片温热黏腻。
她怔了怔,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
永川是个小县城,化工厂虽在郊外,但到达市中心最好的医院也没用太长时间,程稷南被抬上担架车,一旁的医护人员扫了眼旁边快跟个血人似的周牧,急地高声直喊:“这儿还有位伤者!”
周牧却说,那不是他的血。
齐郁闻言,身子一软,险些没站稳。
周牧扶了她一把,齐郁推开他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直到被拦在手术室门外。
没多久,就有护士出来,说病人大量失血,医院库存的血液不够,需要紧急联系血站送血过来。
齐郁想都没想,直接挽起袖子上前说:“护士,我可以给他输血,抽我的。”
周牧瞥了眼她那细地跟筷子似的胳膊,挡在她面前:“还是抽我的吧。”
护士问他们俩都是什么血型。
“O型。”俩人异口同声。
闻言,护士摇头,又解释道:“O型是万能血没错,但病人是Rh阴性,属于稀有血型,你们都输不了,还是等血站送血来吧,别急,很快的。”
护士说完又进了手术室。
齐郁愣了下,转头看向周牧。
她听说过Rh阴性这种血型,俗称熊猫血。
却没想到,程稷南也是。
周牧从出事后,就一直绷着脸,此时回过神,无奈地一笑:“这小子,连血型都与众不同。”
他怕齐郁扛不住,伸手虚扶着她走向长椅,自己也挨着她坐下,长腿一支,身后就去摸烟盒,刚抽出一支抿在唇上,忽听旁边传来细弱蚊足的声音。
“我也要。”
周牧掏打火机的手一顿,把烟盒递了过去。
他这才留意到,自己的手也全是血污。
齐郁也明显看到了,睫毛颤了颤,低着头飞快地抽了一支烟叼在嘴里。
周牧又给她和自己各自点上,然后就靠着椅背,慢慢地抽了一口。
“如果他没有掉头回来找我,如今,躺在里面的人就是我了。”
齐郁闻声转过头,看向旁边坐着的男人,指尖夹着烟,一改先前和陈玉玲谈判时的笑里藏刀,和杀伐果断,眉宇间甚至透着几分紧张和不安。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冲进来。”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当时还是挺感动的,觉得这哥们儿没白认。”
“那时候他还好好地,我们都准备要离开了,谁知道第二次爆炸又来了,这一次,爆炸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是他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扑在我身上替我挡了一下。”
周牧虽然叙述地很简单,但齐郁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她突然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也不敢再想。
周牧也没有再说下去,他本来也不擅长跟别人说这种话,觉得一个大男人,跟女人一样忸怩矫情。
尤其是对着齐郁,就更说不下去了。
周牧掐灭了烟,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程稷南流在他身上的血已经干涸,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又太凛然,任谁看见了都恨不得远远避开。
周牧冲洗了半天,才把脸上和手上的血清洗干净。
回到手术室外面,正好手术也结束了。
大夫告诉齐郁,血止住了,嵌进身体里的炸弹碎片也取出去了,麻药还没过,要先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防止伤口的发炎感染。
齐郁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周牧,眼中泪光盈盈。
她似乎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几乎隔几分钟就要问周牧一遍,他是不是真的脱离危险了?他怎么还不醒?他什么时候会醒?
她每问一遍,周牧都耐心解答一遍,告诉她,只要等麻药过去了,程稷南就会醒。
他知道,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她只是害怕,只是想有个人明确地告诉自己,程稷南真的没事了。
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趴在病床上,头部和后背用纱布缠地严严实实,眼睛紧紧闭着,时而还会皱一下眉,不知道梦见什么。
齐郁守在病房外面,一动不动,不吃也不喝,像是要羽化成仙。
周牧买了一些吃的回来,就看到她这副样子,皱着眉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没等程稷南醒来,她就先倒下了。
齐郁想了想,终于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东西。
她不怕自己倒下,只是不想添麻烦。
吃东西的时候,周牧告诉她,因为齐郁突然失踪,章玥联系不上,所以,又给周牧打了电话,才知道齐郁果真去了永川,还有程稷南受伤的消息。
“程家的人,大概明天早上之前就会赶来。”
周牧提醒了一句。
齐郁闻言,低着头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虽然程稷南不是因为救她而受伤,但
这件事的起因在自己,她难辞其叴,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但是以她的身份,委实不该出现在程家人面前。
周牧看出她的为难,又想到躺在病房里面昏迷不醒的人。
现在是到了他该还这救命之恩的时候了。
第161章 以身相许
齐郁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就再也吃不下,愧疚地看向周牧。
毕竟,饭是人家帮她买的,一份心意。
周牧倒是不在意地摆摆手:“吃不了就扔,别勉强自己。”
齐郁把餐盒重新装好扔进垃圾桶。
重新坐回来的时候,周牧轻咳了一声,
齐郁抬眼看过来,他不禁一笑,继而正色道:“等程家人来了,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
齐郁复又低下头,“实话实说。”
换来的是周牧的一声低笑,她不懂他笑什么?
“不如听下我的建议?”周牧试探着问道。
齐郁点点头,示意他讲来听听。
周牧清了清嗓子,嘴角边荡起一丝诡异笑意。
“你告诉他们,程稷南为了救你受了重伤昏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你打算以身相许。”
齐郁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周牧,是她听错了还是这家伙疯了?
“可是,他明明是因为救你受的伤……”
她抿着唇刚小声争辩了一句,就被周牧打断了。
“可他是因为谁而来永川的呢?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你也看到了,陈玉玲虽然死了,但是这个女人还留了一手,预先在那儿埋伏了炸弹,她就是怕万一有什么意外,也要拉着咱们一起陪葬。”
提到陈玉玲,周牧的眼神泛出几分冷意,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齐郁不得不承认,周牧说的那些都是很有道理的。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犹豫,似乎认真思考起来。
周牧双手一摊,满脸无奈地说:“没错,他的确是因为救我而受伤,但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偿还这份情?你总不能让我嫁给他吧?”
齐郁想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行。
“所以,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看这样成不成?”
直觉告诉齐郁,他所谓的“两全其美”,对自己来说,也许没那么“美”。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见她如此上道,周牧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办法就是,咱们俩认个兄妹。”
齐郁:“……你说什么?”
她以为周牧在逗她玩,好端端地,她和他也并不熟,根本没见过几次,为什么要认兄妹啊?
而且,他又不缺妹妹,她隐约记得周牧是有个妹妹的。
周牧的神色却很认真,甚至几句话间就已经把很多细节都想到了。
“我并不是说着玩的,齐郁,其实你对你继父,还有你那个挂名哥哥所做的一切,我都有听说。可能在很多人眼里,你把秦家这么大的烂摊子扛在身上,很傻,甚至有人觉得,你是另有所图。但我知道你不是,在我眼里,你是个心地善良重情重义的姑娘,可能没有多聪明,但明知道这条路多难走,还咬牙走下去,冲这一点,我周牧挺敬佩你的。”
“像我们这种背景的人,最看重一个人有没有义气。我周牧活了三十四岁,十几岁就出来讨生活,顶着周家大少爷的身份,表面上好似多么风光,但实际呢……”
他轻笑了一声,虽然没再往下继续说,齐郁也能猜得到,有那么一个偏心眼的父亲,和一个蛇蝎心肠的继母,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呵,这二十多年来,我见识过了太多的人,以及太多肮脏的事儿。那些人哪配称为人呢?不过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牲而已。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一颗愿意以善意对待这个世界的心。”
“所以,我想正式认你做我干妹妹。我知道,我家老爷子会因为那个小杂种的事儿,不会同意。不过那也无所谓,毕竟以后,周家真正说了算的人是我。”
“但凡你同意,我回头就去找人看看黄历,挑个吉日,按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祭奠祖先,大宴宾客,正式认亲。”
齐郁见他说得一套一套,有模似样的,不是开玩笑,竟然是认真的。
不得不佩服这位周大少爷的脑洞,以及行动力。
她知道自己脑子不够聪明,尤其遇到事情的时候,如果不谨慎一点儿,可能就钻进了有心人设的局。
但她知道周放不是这种人。
能让程稷南那么心高气傲的家伙,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一想到这儿,她自己也不免错愕。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拿程稷南做为评判他人的标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