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了一声,继而笑道:“周先生的这番话,属实出乎我的意料,既感动,又感觉受之有愧,我其实没你说得那么好。我不是什么命好之人,从小到大,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会有厄运缠身,他们的灾难,似乎都是我造成的,就连程稷南也是……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认兄妹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周牧却笑着说:“巧了,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八字好,谁跟我在一块儿都是升官发财万事大吉。这也是这么多年,我家老爷子被那个女人煽风点火无数次,也没动我的根本原因。所以,你跟我认亲,正好,我还可以旺旺你,替你驱走一些霉运。”
齐郁哑然,原来这事儿还可以这么干?
周牧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不瞒你说,我家老爷子早先就动过,把我妹妹周玫嫁给稷南的念头,但是我知道,一则,程家门楣太高,未必看得上我们周家这种出身,二来,我知道程稷南他心里早就有了别人,所以是不会容得下别的女人的。”
闻言,齐郁低垂了眼眸,淡淡地“哦”了一声。
周牧见状,故意问她:“你就不想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
齐郁抬头,又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说,想说你就说,卖什么关子?说相声呢?
周牧倚在墙上,玩味的目光落在齐郁的身上。
该怎么说呢?
难道她就真的看不出来?
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齐郁见他不说话,又垂了下头。
她现在根本没这份闲心和这位周大少爷玩猜谜。
程稷南一刻不醒,她始终心里难安。
但凡他要是真的有什么……
齐郁不敢再往下想。
第162章 祈祷
齐郁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走。
周牧见她状态不太对,忙要跟上。
熟料,那个看起来又乖又温顺的女孩子,突然回过头,目光凶狠地警告他,别跟过来。
周牧蹙了蹙眉,又收回脚步。
齐郁自知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抱歉地看向他。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牧摇头,淡淡一笑:“多大点事儿,你看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
齐郁想说,他不像,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个哥哥一样可靠,又好脾气的模样,或者说,更像个绅士。
但是这样的周牧,依然会面不改色地吩咐手下,一刀割破他继母的喉管。
虽然那个女人确实该死。
她深吸了口气,问他,可不可以把打火机和烟借给自己。
周牧挑了挑眉,欣然应允,只是把东西递给她的时候,仍然不忘嘱咐一句:“这玩意抽多了没好处。”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不敢远走,就待在住院部的大楼门廊那儿。
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里,哆嗦着手指默默点了支烟。
夜里的风很冷。
她身上仍裹着程稷南的外套。
这件外套,和指间的香烟,似乎是唯二能带给她温暖和力量的东西。
她就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每次点燃一支烟,就对着夜空许愿,希望程稷南可以平安无事,早点醒来。
一支烟燃尽,她就再点一支。
直到烟盒里剩余的那些烟都点完了,她的手指冻得通红,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
她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然后,就看到了周牧。
他应该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呼吸有些急促,一看见她就松了口气。
“他醒了。”
咚地一声,齐郁听见自己的心落了地。
虽然程稷南醒了,但是身体仍然很虚弱。
他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向穿着一身防护服进来看他的齐郁,轻轻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担心。
齐郁一直忍着,直到出了病房,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又流出来了。
程稷南暂时脱离了危险,周牧也能抽身出来,去处理一些善后工作。
临走的时候,还塞给齐郁一张房卡,是他在医院旁边的宾馆订的房间。
永川的这家医院规模不大,重症监护室的条件也相对简陋。
按齐郁的意思,她可以在走廊的长椅上|将就一下。
但是周牧还是想让她能过得舒服一些。
宾馆的环境也很一般,仅仅也就比医院的走廊好一点点而已。
她简单洗漱了下,调好闹钟,躺下去就睡。
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可能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累,沾了枕头就睡着过去。
一直睡到闹钟响起。
她订的闹钟是早上四点,满打满算其实也没睡多久,就从床上爬起来。
天色还没亮,齐郁在早餐车里买了份粥,三两下喝完,就又前往重症监护室。
却见程稷北杵在监护室门口。
齐郁看见他的时候,微微恍惚了下。
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程稷南。
没等她过去,就被斜刺里跑出来的章玥一把抱住。
“乐乐,昨天联系不到你的时候,吓死我了……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们比周牧预计赶来的时间还要早。
齐郁被她紧紧抱着,目光却看到长椅上坐着两个气质绝佳的中年女人。
一个看起来很知书达礼的,齐郁觉得有些眼熟。
而另一个容颜绝色的,齐郁更是一眼就认出来,是陆令薇。
尽管六年没见过。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拥有财富,有的人拥有美貌,而有的人则拥有爱情和亲情。
但是齐郁觉得,陆令薇应该是造物主的宠儿。
以上那些,她什么都拥有。
而且六年过去,她容颜依旧,看不出有多少岁月的变化。
陆令薇闻声,微微抬头朝齐郁瞥来一眼。
那一眼,却让齐郁忍不住一个激灵。
她算是知道,程稷南平日里那种清高孤傲,骨子里的蔑视,是遗传了谁。
程稷北见到齐郁,刚要过来。
陆令薇却微微蹙着眉头,叫住他:“小北,去给我和你姑妈买些早点来。”
程稷北又望了齐郁一眼,无奈地应了一声,走了。
程佳岁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对齐郁道:“齐小姐,和你的朋友过来这边坐,我有些话想问你。”
齐郁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她微微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
“……程伯母、程姑姑。”
六年前,她是这么唤她们的。
六年后,明知道还这样叫,有些不合适,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叫什么。
果然,陆令薇冷笑了一声:“不敢当。你和他们兄弟两个有什么关系,这样叫我?还是程夫人,更合适一些。”
眼见齐郁脸色一白,没等程佳岁开口,章玥见好朋友受欺负了,忍不住轻“呵”了一声。
“什么关系?这得问他们哥俩啊,可是,现在一个在里面躺着,一个被您支出去了。您想知道啊,且等着吧。”
程佳岁闻言,深深地望了章玥一眼。
到底顾忌着长嫂的面子,没有当场笑出来。
“你就是章玥吧?杨铭跟我提过,果然是个能言善辩的。”
章玥微愣,暗骂杨铭那个混蛋,原来早跟家里人透过口风了?他到底都在背后说自己什么了?
陆令薇依旧冷笑:“牙尖嘴利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章玥很想反驳她一句:你有礼貌?你儿子还在里面躺着呢!怎么看不出你一点着急担心的模样?倒有闲心在这儿鸡蛋里挑骨头,真是为老不尊。
但考虑到程佳岁就在旁边坐着,她就忍着没说。
杨铭的母亲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温柔又有教养。
这样一比,自己的确显得太泼辣了些。
继而,她又暗暗撇嘴。
嘿,自己又不是杨铭的什么人,做什么拿自己和他母亲去比啊?
程佳岁见章玥不说话了,又看向齐郁,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
“齐小姐,我们从医生那儿也了解了一些稷南病情。稷南爷爷的意思是,等他恢复一些,就立即转回稷城的医院,这儿的医疗资源毕竟比不得家里。”
第163章 也可以许的
齐郁愣了愣,不明白程佳岁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程家人要怎么安置程稷南,都是他们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插嘴。
但是程佳岁这么说了,她也顺势说道:“稷城的医疗资源当然比这里好,如果医生同意他转院,自然是要回去治的。”
程佳岁点点头,又扯了扯陆令薇的袖子:“嫂子,稷南如今在里面,探视又不方便,咱们也只是在这儿干坐着,不如先回酒店吧。你昨晚到现在,也没怎么休息,身体吃不消。晚些时候,等稷南醒了,我们再过来看他。”
陆令薇应了一声。
她们起身离开的时候,程佳岁又回头冲章玥笑了笑:“等回了稷城,有机会来家里玩儿。”
章玥干笑着,答了一声好。
又暗骂自己没出息。
可是对着这样的程佳岁,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手术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以后,程稷南也苏醒了,并且一切指标正常,医生同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齐郁忙里忙外,直到医生护士调好了设备,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都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四目相对,她有些无措地攥着手心,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
还是程稷南先开了口,“你早上见过我母亲了?她为难你没有?”
齐郁摇头,继而又说:“倒是周牧,昨晚跟我说了一些话。”
程稷南闻言,打量着她的脸色,猜测着周牧会说到什么,让她脸色这么郑重。
提到他受伤的事?
“周牧那人没个正形,他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勉强说了一句,又闭上眼睛。
第二次爆炸,他替周牧挡了一下的时候,那时还有意识,温热的血直接顺着周牧的脖子往下淌,听见他爆了句粗口。
“操,姓程的,你疯了吗?我烂命一条,你要是有事,我拿什么赔给程家?”
程稷南想说,谁的命都一样,没有什么烂不烂,赔不赔的,这世上真正在乎他死活的人也没几个。
但没等他说话,就晕了过去。
齐郁慢慢靠近了一步,想起周牧昨晚的那些长篇大论,她微微抿了抿唇,说道:“周牧说,要认我做妹妹,我也不用放心上吗?”
程稷南闻言,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分明晃过一丝讶意,随即又是一笑。
这倒像是周牧会干出来的事儿。
齐郁打量着他的神情,又往前移了几步,“他还说,你救了他一命,他不知道怎么报答,所以认我做妹妹,以身相许,报你救命之恩。”
程稷南的双眼霍然又睁大了些,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继而扯了扯嘴角,笑道:“他算得可真是精,里外里,他什么都没损失,既报了恩,还和程家攀了亲,难怪他家老爷子算计不过他。”
齐郁也是听程稷南这么一分析,慢慢回过味来,这跟古代皇帝随便拉个宫女封个公主当,再一甩手拿去和亲,有什么区别啊?
这个周牧,他是属狐狸的吧。
齐郁嘴角一撇,“这么一说,我是不能答应他了,哪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他占去了呀?要报恩,让他自己报去,再不然,他不是还有个亲妹妹吗?”
程稷南似乎不以为然,扬唇一笑:“答应,为什么不答应?不过不能白认,借这个机会,也让他出出血。”
果然是商人,专做有利可图的事儿。
齐郁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话题一转,又道:“但是,干妹妹和亲妹妹毕竟还是有区别的。他不愿意把亲妹妹报恩嫁给你,说是因为你心里早就有了人,但是轮到我,他就毫不犹豫地把我给送出去。”
程稷南听到那句“你心里早就有了人”时,眸光动了动,继而听到后半句时,眼里的光又淡了下去。
幽幽地问她:“那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吗?”
齐郁别过眼,似乎特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有,他没说。我到现在也没见着他人,没机会问呢。”
程稷南平淡地哦了一声,也转过视线,语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
齐郁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以为他又睡着了,结果抬眼去看,才发现他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试探着问了句:“所以,你心里的人是谁啊?”
程稷南的眼睫颤了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打趣般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想认周牧做哥,也不想为他以身相许。”
齐郁闻言,垂了眼,唇瓣动了动,极轻地说了句:“也可以……许的。”
她的声音太轻,轻到程稷南以为自己幻听了,怔怔地望着她,继而问她:“你说什么?”
齐郁抿着唇,没那么厚的脸皮再重复一遍,又换了个别的说辞:“你总该让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总不能挡着别人的路,让周牧再想个别的法子报你的恩就是了。”
程稷南慢慢品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眼底的光又淡了下去,末了,又自嘲地一笑。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报恩啊。”
不然呢?
要她承认自己喜欢他吗?
有多喜欢呢?
还是喜欢的吧,不然,当周牧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是这样也可以吗?
而不是下意识地拒绝。
她不能否认,固然有内疚的成分在。
程稷南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说感动似乎都轻了。
只要他同意,就是明天就去领证也行。
但是扪心自问,齐郁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他,到底是喜欢更多,还是感激更多。
这其中的纠结与矛盾,快要让她本来就混沌的思绪越来越乱。
然后,她就听到程稷南闭着眼睛,冷声说道:“认不认哥,是你和周牧的事儿,不用问我。报恩就算了,没那个必要。我还不至于缺女人到,用这种法子来要挟别人嫁给我的地步。”
这怎么就生气了啊?
齐郁低垂了眉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第164章 哄哄他
齐郁纠结了会儿,还是从病房里出来了,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