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没事儿，你别担心。”小牛反复说着这话，“我想一个人静静。”
徐容点头：“那好，你歇着吧。”
在徐容走后，小牛起身去锁门。
门一关，慌里慌张的回到床边，打开一个大木箱，温柔的冲里头喊：“莺娘。”
一个穿着素衫挽着髻，容貌艳丽的女子抱膝缩在里头。
小牛柔情脉脉：“委屈你了。”
柳莺怯怯地冲他摇头：“能跟着你，莺娘知足了。”
她的眼亮晶晶的，显得人干净又纯粹，再加上那怯怯地神情，就像是头丛林里迷路的小鹿似的惹人怜。
小牛看得心软，热切的握上她的手：“你放心，我不是绝情人，既碰了你的身子，就不会不要你。等回村后我就去找我娘，我们立马成亲！”
柳莺娇羞的垂着头，看也不敢看他。
小牛心都要化了，体内更是有股冲动要喷涌而出，只盼着这船能快些，再快些，最好是立马回到渔村，他再也等tຊ不及了……
第27章 归家
本来徐容还在担心，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又遇到异象。
结果赵有鱼按着新的航海图行驶，不只是没有遇到异象，甚至还比来时更快的回到渔村。
一靠岸，徐容赶着救人，两大筐的金子在她眼里，跟石头没什么分别，看也不看的下了船，后续全都交给赵有鱼处理。
剩下三人各怀心思，没人反对。
徐容迅速回了家，家中一切安好，似乎朱金铜和老妇鬼都没来过。
徐容松了口气，快步进了屋。
董七娘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只是那脸色灰白至极，看着已和死人没两样。
徐容看得心酸，红了眼，抬袖擦了擦，打起精神去磨药。
她先是扯下花须磨成粉兑水，用勺子喂给董七娘喝下。
然后把剩下的龙须花用木盒子装好，放到院门上方，再找绳索固定住。
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随后，徐容去了床边守着，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董七娘醒来。
或许是那龙须花真的有效，又或者是徐容的一片孝心感动了海神娘娘。
就在董七娘服了药水后当晚凌晨，她醒了过来。
她睁眼就看到徐容，巴掌大的脸憔悴无光，泪痕还未干去，就那么跪趴在床边浅睡。
董七娘的目光，在昏黄的烛光下，有那么一瞬间称得上慈祥柔和。
但就在徐容醒过来的刹那，一切散去。
徐容感觉到视线，睁开眼看过去，和董七娘的视线对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娘，你醒了？”
问后，意识到自己睡迷糊了，怎么能喊娘呢。
徐容忐忑不安，心里打起鼓。
幸好，董七娘似乎没听见，声音沙哑的问：“我睡了几日？”
“快七日了吧……”徐容算着来回的日子，答道。
董七娘轻轻点头，正过脸去看着房梁：“难怪……”
徐容关切道：“还睡吗？”
董七娘笑了一下：“再睡下去就人都不成了……阿容啊，你扶我起来，我俩说说话。”
难得董七娘肯亲近她，徐容赶忙上前服侍，将她扶起身，还细心的用软枕放在她身后靠着。
董七娘默默的看着徐容为她做这些。
随后，徐容又退几步打算去找板凳。
董七娘拍拍床榻：“别忙了，就坐这。”
徐容挨着她，以一个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的位置坐下。
董七娘把徐容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随后问到：“是你救了我？”
徐容点点头。
董七娘叹了口气：“你呢，可有受伤？”
其实那晚徐容伤得不轻，董七娘好在是直接晕死过去，徐容却是醒着承受一切。
但面对董七娘的询问，徐容并未趁机求安慰，而是默默摇头：“没有大碍。”
董七娘知道她在撒谎。
她都九死一生，那么徐容又是如何扛过那么多妖物，活下来，还拖着受伤的身子去给她找药的呢。
想后，董七娘长叹一声：“阿容，娘问你，这么多年，你可怨过我？”
这一次，徐容没有急着回答，想了很多，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有过。”
董七娘看着烛台上跳跃的火光：“我想也是……昏睡这几日我做了一个梦，你可想听一听？”
徐容乖巧答：“想。”
董七娘徐徐说道：“这梦很长，从你爹把你带回来的那天开始……看着你从襁褓长大，早些时候黏着我，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你我之间便生了隔阂，这几日我忽然想明白了，一切缘由都在我，是我那颗私心作祟把事怪在你头上，本来啊，你不过是个孩子，人生都才刚刚开始，又有何罪责呢，这么多年我如此难为你，你却聪慧懂事，既没恨我，也没有走上歪路，否则我必要愧疚一生。”
不知是不是那龙须花有神效，董七娘服用之后，不但除了老妇鬼的毒，就连精神看着都比从前好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她口中说的那些，原是徐容做梦都不敢想的，如今亲耳听见，有些委屈便一下涌上心头，眼眶顿时就红了。
董七娘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这是我的报应，你千万别自责，许是海神娘娘看不下去了，故降此劫点醒我。”
徐容咬着牙关，喉头哽咽。
董七娘问她：“你爹……”
徐容心中一顿。
这趟出海她也猜到了，她爹多半没了，那么大的风暴，悬崖断层似的海啸，他们若不是有离渊在，根本活不下来。
董七娘刚刚醒过来，徐容不想让她伤心，也不想在这会儿提她爹的事。
但她又想着，若是董七娘真的没熬过，这么不小心去了，还不知她爹的下落，心里终究是遗憾的。
随后，徐容实话实说：“其实这趟出海，有我爹的消息了。”
“哦……”董七娘拖着调子，“说罢。”
徐容不敢看她：“我爹怕是葬海里了。”
董七娘默了默：“知道了。”
徐容怕她一时想不开，赶忙宽慰道：“但我也是猜的，这次去了一趟爹走过的线，遇到了不少事，所以才这般想，不过娘若是舍不得，儿还能再找的。”
“不了，不必了，”董七娘叹着气，“就算没见着尸骸，也不必找了。”
“为何？”徐容不解，瞪大眼。
她还清楚记得，找到徐显是董七娘此生唯一的心愿，为何病了一场后，突然就变了？
董七娘不急着解释，反问道：“阿容，你今年多大了？”
“虚十九。”
“该是许人家的年纪了。”
徐容一下就明白了。
她女扮男装多年，就是为了登船出海打探徐显消息。
若是董七娘放弃寻找徐显，就代表着徐容可以恢复女儿身找户好人家嫁了，从此不必担心生计，也不必劳累奔波。
徐容壮着胆子揣测：“七娘是为了我？”
董七娘放下手来，掸了掸被子：“此次我突然想到，若是哪一天我不再了，你该怎么办。”
徐容本想说她可以继续上船养活自己。
可突然想起女儿身已然暴露，从这次出海，队里都没几个人肯来，她今后再想上船怕是不能了。
徐容仿若被当头一棒，骤然明白，很多事是那么无可奈何。
董七娘叹了口气：“若是因我私欲误你终身，怕是今后下了阴曹地府，也没脸再见你爹……所以阿容啊，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做男子打扮了，做回姑娘吧。”
董七娘释怀了，徐容却放不下：“您真的不找了吗？”
董七娘也不知是真想通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她看着烛台上的火苗，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明亮，满含希冀的说：“不找了，若是缘分未尽，自有重逢之日。”
第28章 小牛要娶妻
自那夜谈后，徐容跟董七娘的关系大大缓和。
虽也谈不上亲近，但也不至于太过疏远，就像是取下了隔在两人间的那扇屏障，她们仍各自守着各方天地，不刻意接近，偶尔能看见对方。
徐容仍喊她“七娘”，细心照顾着她。
董七娘也时常让她进屋说话，像是要把这十几年来藏在心底的话统统说与她听。
这些天，赵有鱼他们也没闲着，终是把带回来的东西分清了。
赵有鱼留下了航海图。
大牛要了金子。
小牛什么都没要，只要带走一个大木箱。
那箱子是赵有鱼家的旧木匣，放在船上装杂物的。
当赵有鱼和大牛听到小牛要搬走那个箱子，都觉得诧异。
大牛更是气愤的把小牛拉到一旁：“你傻啊，跟他说分金子啊，要个破木箱子做棺材板啊！”
小牛颇为心虚的沉默着，怕露馅，不敢多说。
赵有鱼虽觉得奇怪，但想着别人陪他出生入死，要个破箱子自己都不答应，那多小气。
于是，赵有鱼也没追问，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随后，小牛搬走大木箱。
赵有鱼去找到大牛，跟他说：“金子你和阿容一人一半。”
大牛不同意：“她一个女人要这么多金子来作甚？今后嫁了人，不白白便宜别家的了！”
虽说是这么个理，但赵有鱼总觉得徐容没讨到好，于是就说：“这趟出海用的是我家的船，你不给徐容一份，给我一份总成吧。”
大牛知道他是替徐容讨的，摆摆手：“给她也行，我跟你说个事。”
“啥事？”
“船上的活我不干了，过两日我就去镇上。”
赵有鱼闻言一愣：“去镇上干嘛？”
“有钱了还留在村子里作甚，去镇上看看有什么生意做，等安置下来再把我弟弟和我娘接过去。”
也是，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去更大的地方过好日子。
赵有鱼有些羡慕他，若是他有这本事，大概也去了，可他没那么多想法，只想留在村子里安安稳稳的。
随后，赵有鱼从大牛那拿了一筐金子走，用黑布蒙着，给徐容送了过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徐容不肯收。
她的意思，这趟出海赵有鱼他们也是舍命相陪，拿了大头是应该的。
徐容能救回董七娘已是走了大运，不想再去争别的，就怕福不tຊ压身，反倒招来灾祸。
但赵有鱼却觉得，若非有徐容和离渊这层关系，他们又哪有机缘得到这么多好东西，所以徐容该得。
徐容仍在犹豫，赵有鱼只得搬出董七娘来：“拿着吧，跟我客气啥，你娘还病着，不如用这钱买些药材来补补身子。”
他也说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今后你想上船怕是难，有这笔钱这辈子不愁了。”
徐容很是感动，更觉得赵有鱼是可以托付之人，两人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她若是能嫁给他，今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样一想，徐容看事情就不一样了，若是嫁给赵有鱼，这些金子谁收都一样。
随即，她便收下了。
想着等事定下来后，就把这些搬到赵家去。
只不过，她有这个想法，却不知要怎么做。
回屋的时候，还在盘算着如何跟董七娘开这个口，她那副女儿家的作态先一步被董七娘看出来。
董七娘把她招进屋，问她：“谁来了？”
徐容也没瞒着，便说了出来，顺道也提了提婚姻大事。
董七娘似乎也觉得赵有鱼不错，点点头：“容我再想想，若是可行，就早些定下吧。”
有董七娘这话，徐容也松了口气，想着这事成了一半，就看赵有鱼那边了。
几日后，徐容打算去集市买菜，习惯性的拿出粗衣短打，忽然想起，村里都知道她是姑娘，再这样穿也不妥。
于是，徐容翻出压箱底的布裙换上。
一片花料子上秀了两条金色锦鲤，弃了灰扑扑的缠头巾，换成了一条浅色发带，将厚重的头发绑住，扎了个小辫垂在肩头，看着温婉恬静。
换好后，徐容忐忑不安的拎着篮子出门。
董七娘听脚步声，问她去哪。
徐容说买菜。
董七娘叫进屋，随后瞧见徐容今日这身打扮，董七娘眼神柔和的点点头：“挺好，去吧。”
徐容羞赧的笑了笑，拎着菜篮子出了门。
路上，不少人盯着徐容瞧。
都认出她来，但又像是不认识她。
村子里最漂亮出众的姑娘原是芳姐，但换回女装的徐容却更让人惊艳，白皙的皮肤，俊俏的模样，走起路来又不扭捏造作，反倒是大步阔风很是飒爽。
就像是秀雅女子身上揉了一股英姿，端是一位自来美人。
路上村邻都停脚看她，就连商铺里的老板学徒也跑出来与她打招呼，像是村子里来了贵客，引人注目。
面对那些怀揣着复杂心思的试探，徐容皆笑着如往常一样回应。
那一刻，众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松了口气，就好像原本担心徐容会拿着鼻孔看人，给人一记凉水，结果她并没有，反而还比之前更加亲和。
如此一来，村子里的人对徐容更是赞不绝口，夸她模样不错人也孝顺，且有人道听途说，说徐容他们这趟出海，虽没捞着鱼，但装了一船的金子回来，想必徐容也捞得不少。
对此，有人不信。
于是就有人说：“你看牛家兄弟，陪着阿容出海后，大牛突然要去镇上打拼，小牛突然要成家了，可不是发达了？”
小牛要娶妻这事，徐容原本是不知道的。
当她去集市上，正弯腰挑挑拣拣时，忽然听到前方一阵热闹，这才听到卖菜的刘婆说：“小牛真是有福气咯，捡到这么个漂亮媳妇。”
徐容这才得知，小牛哥要娶妻了，还是个模样俊俏的姑娘。
徐容抬头往前望了一眼，乌泱泱的人围成墙，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兴奋热闹的场景也感染了徐容，她不禁替小牛觉得开心，笑着问刘婆：“是哪家的姑娘？”
结果刘婆的回答，让徐容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滞了。
刘婆摇头：“不知道啊，说是前两日小牛从海里救上来的，那姑娘为了报恩，打算以身相许呢。”
说完，刘婆还很感动的用袖管抹了抹眼泪：“这遭遇，真跟话本似的。”
徐容笑不出来。
她刚从海里救上一个漂亮姑娘，这没过几天，小牛又从海里救回一个漂亮姑娘。
合着那海里不产鱼，净产漂亮姑娘了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