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抬头:“我都答应人家了。”
她手下使劲,想从他的禁锢里挣脱。
梁遇臣没放,看了她好几秒,只问:“真要走?”
舒云眼神清滢:“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我从来说话算话的。”
这话似乎在影射他那句已经碎裂的“以后这条路,和我一起走”的誓言。
梁遇臣面色隐忍地绷着,一言不发。
舒云抽出手,她先去和徐总打了声招呼,说后面和朋友有约,就不多留了。
徐总看了眼她身后,还面对着窗外,身影昏暗的梁遇臣:“好的好的,舒老师慢走。需要我找人送一下吗?”
舒云一笑:“不用不用,我认得路。感谢招待。”
说完,她拿上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远。
走出私人会所,沿着石子道走一段才能上大路。
海岛的月光泠泠铺了一路,舒云按着自己心口,平复混乱的情绪。
那些话说出口,她同样不好受。
舒云有些空茫地抬起头,不知道该拿这段感情怎么办才好。
她脚步放慢,踩着石子路,却听见身后渐进的熟悉的脚步声。
一回头,梁遇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舒云登时警惕:“你跟着我做什么?”
“天黑不安全,我送你去。”
舒云防备:“不要你送。”
梁遇臣幽幽道:“这儿是海边,你走到度假酒店门口都要半小时,路上几乎遇不见人,现在不怕被拐走了?”
说完,他越过她往前走。
舒云一时愣住,目光怔怔跟着他。
梁遇臣走出一段,发觉她没跟上,他身子没动,只象征性回半个头:“你还去不去和他吃饭?”
他往路边停着车的地方抬抬下巴,“去就上车。”
-
车厢里,两人沉默无声,只有空调安静吹着。
舒云坐在后排,瞧着倒退的夜景,气氛别扭又凝固。
梁遇臣坐在她身边,也在看窗外,留给她一个暗沉沉的侧影。
偶尔路灯投进来,照亮他布料勾划的裤管。
舒云想,这就是上位者的心态吗,被自己说了那样的话,还能送她去见朋友?
驶离海岛景区,又转过几个街口,地方到了。姚少池在店门口等她。
梁遇臣仍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望着他那边的窗外,喜怒难辨。
舒云眼神微垂,开门下车。
视线隔绝的最后一秒,梁遇臣忽地回头。
黑夜里,他眼神仿佛一张遮天大网。
舒云心跳一停,手里车门划过,轻轻阖上了。
她不去理会自己胸腔里的心悸与动摇,闷头转身往前走。
梁遇臣搭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他盯着她走远的、纤瘦的身影,忽而就气笑了。
一口气走出好几米远,舒云微微喘气,脊背慢慢弯了下去。
店门口,姚少池看见她,赶紧走过来:“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舒云摇头,挤出一个笑:“没事。”
她跟着他进去,一家私厨餐厅,即便已经九点多,店里人依旧很多。
走到窗边的地方,一张大圆桌,投资部和产品部的人已经吃上了。
舒云点点头打过招呼,坐去姚少池旁边,她另一边则是程林林。
服务员过来添了碗筷,还递给了她一张菜单,问她要不要加点什么。
程林林给她推荐:“榴莲沙冰不错。”
舒云看桌上菜挺多的,她也没胃口,依言加了份沙冰。
姚少池看她魂不守舍的,给她拿了份切开的大龙虾。
舒云醒神:“谢谢。”
他放低声音,却问:“他送你过来的?”
舒云眼睑微动,“嗯。”
“你们现在是……”
“分了。”她说。
姚少池愣了愣,却说:“但我能看出来,你心里还有他。”
舒云盯着面前盘子里的龙虾,没有接话。
“你好像和他在一起挺久了,从毕业算起,好几年了吧?”他问。
舒云点点头:“三年多了。”
姚少池:“那你现在还是很爱他。”
舒云睫毛微动。
姚少池平静地说:“因为我以前喜欢过你,看得出来你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舒云拿起筷子,戳戳碟子里的虾肉:“再爱有什么用呢。他又不爱我。”
“不一定吧?”姚少池不认可她的话,“他要真的没一点感情,会和你在一起三年?分手了还来找你?”
舒云心抽了一下。
程林林却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动静,笑眯眯地:“姚组长,你喜欢过我们舒组长啊?”
此话一出,桌面上所有人都嗅到八卦似的看过来。
姚少池笑说:“都大学时候的事了。舒组长大学时很优秀的,还特别热心,爱给别人抄作业抄笔记,喜欢她的人可多了。”
舒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那么夸张。”
程林林好奇:“那你们现在呢?”
“现在是老同学加同事。”姚少池笑着补充,“马上连同事也不是了。我后面在投资部的项目快结束了,就要离开蓝辉继续回券商搬砖了。”
程林林恍然大悟,众人没吃到瓜,扬起来的脑袋又耷拉下去。
一顿宵夜吃到十一点半,大家一起在店门口叫车回酒店。
后面几天等送走那些合作方和供应商们,他们也得陆续回深圳了。
等车的间隙里,姚少池说:“等回耀城了,叫上方杳她们,再一起聚一下。”
舒云当然愿意,她亮晶晶地一笑:“好。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们了。”
没几分钟,网约车到了,她和程林林坐一辆。
车辆启程,不远处的黑色轿车也慢慢跟上。
梁遇臣坐在车里,就这么等了她一餐饭,又跟了一趟路,直到看着她和同事一起走进酒店大堂,终于收回视线。
他有无数次想下车把人带走,可又知道,自己今晚要再去找她,她只会更纠结难熬。
他不想再看见她哭了。
梁遇臣叹口气,从没有过这样的挫败,他坐在车里,望着天边无尽的黑夜,微微阖上了眼。
-
团建的最后一天,舒云去陪华勤的团队吃自助烧烤,顺便讨论一下后面项目落地的事。
来三亚前,他们关于产品线的节能减排模型已经全部做好,舒云也根据财报做了如实的管控,只需要上级在系统里审批,就能落地看看效果。
但范罡迟迟不给她过。
舒云也很纳闷,之前还去问过一次。但范罡只给她挑了点微不足道的,类似标点、格式这样的小错误。
舒云没说什么,如数改完,再次提交,范罡依旧没过。
她懒得管他了,只能先去和华勤那边沟通后面的工作,不然时间肯定不够。
这日,自助烧烤摊摆在了华勤团队他们住的房间楼下。
不远处就是椰树沙滩海浪。
华勤的领队问她:“舒老师,请问你们公司的审批流程什么时候可以通过?我们今天讨论完,回深圳就能落地了,再不审批估计就要耽误进度啦。”
舒云在清点酒店配给他们的食物,抬头应声:“好的好的,我再去催一催范总。”
领队刷着微信,忽地问她:“舒老师,一会儿我们梁总和林总也要过来,可以再加些菜吗?”
舒云一激灵,手里的碟子差点摔下去,她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我这就去加。”
去一旁的餐厅加完菜,后厨给她备好用餐车推出来了。
舒云拿着小票和侍应生核对完毕,抬头,就瞧见梁遇臣和林森一前一后从不远处的独栋别墅里走出来。
梁遇臣一身休闲衬衫,身姿高大颀长,鼻梁上架着墨镜,走在椰林树影里,气质闲散矜贵。
林森也差不多的装扮,只不过他的墨镜挂在了领口上。
他们走进遮阳的草亭下,阴凉里,梁遇臣的面容立体起来。
林森率先打招呼:“哈喽,cloudy好久不见。”
舒云微微一笑,她是企业的人,自然得好好招待,给他指了指中间的椅子:“林总您坐这儿。”
“好嘞。”
梁遇臣则停下脚步,他上半张脸被墨镜覆盖,只露出优越的鼻梁和粉红色的薄唇,那薄唇也微微抿着,瞧不出多少情绪。
他的团队给他打招呼,“梁总”“董事长”一时此起彼伏。
他微一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舒云瞧了他一眼,即便他的方向没有正对她,但她总预感他墨镜后的眼睛盯着自己在。
那感觉的凉飕飕、心慌慌的,像下一秒就要被捉住教训一番的感觉。
舒云想起前天自己拒绝了他重新开始的话,心里的动摇与酸涩还没褪减。
她不太自在,背对着他去拿推车里的蔬菜。
梁遇臣却出声:“我坐哪?”
舒云回头,看了眼座位。
她腹诽:还有那么多空位,不能自己坐?
但今天华勤的团队都在呢,她只能脸上一笑:“梁总,要不您坐林总对面?”
“我要坐那儿。”梁遇臣下巴挑挑她旁边的空椅。
舒云卡壳一瞬,委婉说:“这个是我同事的位子。”
梁遇臣想起那晚约她宵夜的姚少池,蹙眉,分毫不让:“让你同事坐林森对面。”
说完,他走去她座位边。
“……”
舒云心里骂了他一句,面上也没控制住,正瘪着嘴哼唧唧。
梁遇臣回头,捕捉到她的小表情。
舒云心一抖,瞬间切换标准假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亮耀眼。
梁遇臣却有些恍惚,他收回目光,在她位子边落座。
舒云把后面的菜放上烧烤架,也拉开椅子,坐在了他旁边。
因为是自助烧烤,位子比较逼仄。
她今天穿的短袖长裙,光溜溜的胳膊碰上他,极易感知他柔软的衬衫下紧实的手臂肌肉。
舒云挪开一点座位,海风从两人间吹开。
梁遇臣问:“吃虾吗?”
舒云停顿一秒,不知道是不是在问自己。
隔两个座位的林森已经笑着开口:“吃啊,梁总亲自下厨,我们当然得捧场。是不是大家?”
大家欢呼一声。
有人调侃:“梁总,我今天吃了您掌勺的虾,七月能顺利升职么?”
梁遇臣捞了活虾夹上铁板,不为所动:“看业绩。”
那人哀叹一声:“梁总怎么升董事长了还这么严格。”
林森却一句话接过:“梁总要是不严格,华勤能有今天?”
那人摸摸鼻子,惭愧接话:“那就当我开玩笑啦。梁总林总不要介意。”
舒云听他们说话,胸腔有丝触动。
仿佛还在那年的普吉岛,和然哥还有大家一起度假。
舒云抬头望望海浪尽头的蓝天,眨掉眼眶里泛上的水雾。
铁夹板上的虾滋滋烤着,那一碟梁遇臣放在了她手边。
舒云手指碰了下眼角:“谢谢。”
梁遇臣看她一眼,拿下墨镜。
手里继续捞了些虾,给下属们都烤了一份。
华勤的团队讨论着所里的一些事情,升职、八卦、项目……
舒云埋头听着吃着,他烤的基围虾还是好好吃,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鼻子有些发酸,不得不承认,她怀念从前,怀念那段时光的每一分每一秒。
吃完烧烤,团队里的一些女同事们聚一块儿在椰树下拍照,男同事们和林森去沙滩上打排球了。
只有梁遇臣和舒云坐在原地,因为上次的事儿,他全程没说话,舒云也是。
他们像跟其他欢闹的人隔了层屏障。
林森在远处打球,偶尔回头看眼他们俩,身影融洽契合,却又像隐隐在较劲。
身边有男同事想回去烧烤架那坐坐,林森把人拦住了:“在来一局,反正回去也是干坐着。”
梁遇臣侧头看着椰树下自拍的女同事,忽而出声:“满满,我给你拍张照?”
舒云心一缩:“……你又不会拍。”
他转过眼,深深看她:“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会?”
“算了吧。”她摇头。
梁遇臣却不依,伸手牵过她手腕,也把人带去了另一边的椰树下。
他步子很大,舒云踉踉跄跄跟着,有些局促,但又不好推辞,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合作方董事长。
她只好把自己手机递给他:“那你用我的手机。”
他不干:“我拍了发给你。”
舒云觉得好僵硬:“要怎么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