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愤填膺张牙舞爪的，恨不得上去挠上几下。
她一时觉得自己没有礼貌，许久不见长辈一回来就这么气冲冲，一时又觉得宗主实在过分，如此对待她的师兄。
宗主轻叹了口气，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江离，任由少女发泄完了，才缓缓说：“你还小，哪知道是非善恶？”
“他沈清淮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屠城、杀人、血流成河。只是听着都毛骨悚然，你竟然丝毫不怕？”
“你去问问宗门弟子，他们是怎么看待的沈清淮？”
“......”
他的语气很温和，很平静。明明应该要么生气要么恐惧嫌恶，但是他说起来却偏偏毫无情绪波动，一副旁观者的角度。
江离眨了下眼，一时有些懵懂。
她心里乱糟糟的，既是因为向来尊敬的师叔口中的偏见，也是因为他话中的意思。
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都是沈清淮做的吗？
天生恶种，杀人为乐。
屋外，一抹雪白悄悄窜出。
第36章 灵虚宗（三）
“阿离, 你还小，又很少跟魔族接触，更何况还失去了很多记忆，不知道也没关系。”宗主淡淡地瞥了眼窗外, 眸中毫无波动, 看着少女脸上的茫然继续补充，“如果没有伏妖锁的管束, 沈清淮会变成什么样无人可以预料。”
“我把这个选择权给你, 你来决定究竟要不要解开。”
江离在他提到失忆的时候瞬间紧绷起来, 呼吸急促, 甚至有些想转身便逃。
等后面听到了沈清淮的名字, 她又迅速冷静下来。
失忆？
明明是里面换了个芯子，他竟然也没有发现吗。
江离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不知是庆幸还是替原来的江离感到难过，她迅速整理好表情, 朝着高位上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
宝玉阁。
地龙暖烘烘的，火灵气兢兢业业地发挥着作用。
江离一进门, 眼前就浮现出淡淡的白雾, 是冷热交替下产生的水蒸气。
“呼——”
她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叫沈清淮。
然而却没有半点动静。
嗯？
沈清淮不在？
江离特意多看了眼血玉，上面干干净净的，只有几缕散落在上面的雪白毛毛。
小狐狸不在这里。
江离蹙起眉头，绕着屋里转了好几圈, 却半点狐狸尾巴没看见。
出去了？
她又推门出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 屋外呼啦啦地卷起大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
江离伸胳膊挡在眼前, 有些着急地四处看。
忽然，她感觉头顶传来毛绒绒的触感, 下意识抬头。
一只小狐狸就挂在屋檐边，长长的尾巴垂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扫着她头顶。
江离一呆，脱口而出：“在这怎么不理我？”
说着，灵气凝聚在指尖，把狐狸从上面拖了下来。
小狐狸浑身湿冷，一副蔫巴巴的样子。
江离心疼，拢着它就往屋里走，对衣袖处咬上来的触感直接忽视掉。
沈清淮身上全是伤，就是这样还不老实呆着。
江离低低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继续用火灵根暖着他的身子。
小狐狸抖了抖身子，挣扎着想要从江离怀里窜出去，又被强硬地按下。
他身上的伤口又崩开了，鲜血糊了一身，还有，湿漉漉的肉垫上沾着雪，一瞧便知出去走了很远的路。
江离翻出药膏，想要扒开狐狸身上厚厚的毛，又被它躲过去。
知道这样不行，她只能开口解释。
“是不是跟着去见宗主了？我们说的师兄都听到了是吗？”江离揉了揉狐狸，感受到它慢慢僵直的触感，再也装不下去，细细道来。
“师叔担心你，不过伏妖锁是会拆掉的。”
江离直接说了结论，没把灵虚宗宗主絮絮叨叨的一大堆说出来。即便沈清淮可能听到了，但是她也不想再说一遍，毕竟宗主是他的师父。
被这样想象怀疑，心里总会不舒服的吧。
狐狸僵硬的身子慢慢软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不过一直藏着不让江离碰地爪子终于伸了出来。上面的血已经结痂，粘在伤口上，瞧着有些可怖。
江离弯了弯唇，也对自己越来越了解沈清淮感到高兴。而等她看到小狐狸身上的伤口时，又心慌起来。
“明天去后山，把伏妖锁摘下来。”她轻声说，似乎也在告诉自己。
第二天临行时，灵渺剑尊叫住了江离。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到没有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储物袋。
“后山风大，你们硬要走这一遭就注意点，安全为上。”他罕见地没有吊儿郎当，语气认真，表情也格外严肃。
江离原先还不紧张的，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反倒没有谱了。
怎么感觉她就要一去不复返了似的。
怀里的狐狸跳了一下，江离的注意重新挪回它身上。不自觉地，她松了口气，接过那一个小包裹，跟灵渺剑尊告别。
刚刚迈出几步，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解决好这些事情，就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没什么必要的话别回来了。”而后，脚步声响起，又越来越轻。
江离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灵渺剑尊背着手往外走的背影。
一向桀骜的身影莫名有些憔悴，酒葫芦悬在肩上，左右摇摆着。
“走吧，师兄。”江离转回头，摸了摸怀里安静趴着的小狐狸，一步步踩进厚厚的雪里，然后往着后山走。
宗主说的后山实际上是灵虚宗秘境，往日里都由结界封闭，需要经过允许才能进去。
有关后山的记忆很少，江离也摸不准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后山没什么危险，我曾经进去过几次，不用担心。”蓦的，脑中响起沈清淮清润的嗓音，带着隐隐的颤音。
江离瞬间安下心来，抱紧了狐狸。
怎么说，她也要尽快解掉伏妖锁，只要拆掉了，师兄就不用一直维持狐狸模样了。
江离也觉得自己奇怪起来，明明之前的自己那么喜欢毛绒绒，对沈清淮的狐狸模样一直心存觊觎，等到了现在反而不舍得他一直当狐狸了。
江离揉了揉脑袋，摸着狐狸爪爪，又一次忽略了自己的疑惑。
御剑飞行走得很快，不到半刻钟一人一狐就落到了后山外。
看着眼前透明的结界，江离伸手摸了一下。
结界在自己面前融化开，转而化作无形。
消失了。
江离抿唇，抱着狐狸一步步走进去。她转头看了一下，结界又缓缓合上，似乎将他们锁在了里面一样。
后山并不荒凉，相反，因为很少有人进来的缘故，这里倒有几分无人打扰的山清水秀。
很漂亮。
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泥土，峰峦和绿树都被压上了一层层雪。
江离原本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竟然慢慢放松了，她有些雀跃地指着远处的飞鸟，“师兄师兄，这是凤鸟吧！后山还有凤鸟诶！”
“话说，狐狸吃鸟吗？”
她叽叽喳喳地，即便沈清淮没有回复也能一直说下去。
小狐狸慵懒地甩了下尾巴，趴在江离怀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如果可以的话，他反而希望自己作为狐狸的时间能久一些，再久一点。
不过，上挑圆润的狐狸眼蓦的一利，盯着侧面眼神越发锋利。
江离一无所知，快快乐乐地顺着小路走。
师叔说的是，他们要在后山找到一间密室，里面有她需要的东西。当然，也有沈清淮身上伏妖锁的解法。
江离打了个哈欠，抱着小狐狸往上走得更远。很快，他们就绕到了半山腰，天上突然下起鹅毛大雪，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冰碴子，纷纷扬扬落下来。
她抱紧了小狐狸，就在这时，平稳的地面忽然塌陷了一角。
地面在震颤，熟悉的腐朽气味从地底下传过来，洁白的雪忽然染上了层层叠叠的黑色。
浓郁得黑让她险些陷入了幻觉，似乎眼前的黑色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脚踩下去都要落空。
不过，她也没想错。
地面确实在下陷。
情急之下，江离灵气化刃，划在一旁的石壁上，减缓自己的下降速度。
她抱紧了怀中的狐狸，不让滚落的沙石卷到他身上。
在江离没看到的地方，魔气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和他们隔得远远的。
终于，脚接触到了地面，彻底有了实物的感觉。
江离松了口气，站稳身子后终于可以看一圈周围。
这里像是一处地窖，周围都是漆黑的岩壁。江离挥出灵气，淡淡的火苗在里面闪烁，照亮了这处狭小的空间。
“灵虚宗的后山里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魔气？”江离疑惑。
灵虚宗作为天下第一宗，向来是名门正道中的魁首，行径被当作标杆，而它的后山内却有如此重的魔气。以她多次和魔族接触的情况来看，这种情况绝不是正常的。
她心中有些沉。
“灵虚宗后山曾经关押着魔族余孽，魔气旺盛是正常的。”沈清淮轻声解释，声音淡淡的，“不过，后来这个被关着的人跑了，按理说魔气不会这么重了才是。”
小狐狸睁了睁圆溜溜的眼，仰头看着弥漫出来的黑气，和眼中飘过的一缕缕黑气相得益彰。
“魔族余孽？”江离不了解这里面的历史，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问道。
“其实是人族，不过后来入魔了。”沈清淮解释，声音冷淡，似乎对这个人十分熟悉，“入魔后，开展了一系列的屠杀报复行动，后来被灵虚宗的几位前辈镇压了。”
“当时，宗主他们应该跟你现在一般大，就在旁边围观了那场世纪大战。”
沈清淮话还是不多，但是把主要发生的事情讲明白了。
江离惊叹一声，“人族堕魔，还能引起这么大动静，看来他之前也很强。”
沈清淮没有说话，江离就当他默认了，专心看着前路。
这里十分安静，甚至说有些过于静谧，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石块掉落的声音。
江离牢记自己要来这里做什么，她现在只想赶紧从这里出去，然后去找到宗主说的东西。
突然，前方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
声音剧烈，仿佛就在耳边炸响，江离一下子捂住了耳朵，双眸紧紧盯着前方。
是石块被搬移的声音。
同时，江离听到了一道嘶哑的声音，慢腾腾的。
“你...就是...江离...？”
“又...见到...你了...”
怀中一直安静的狐狸忽然跳了起来，身上软绵绵的毛炸开，像一个毛团跳上了她的肩膀。
脖颈传来柔软的触感。
与此同时，江离还听到了尖锐的笑声。
“沈、清、淮！”
第37章 灵虚宗（四）
嘶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又像是从高空传来，听不真切。
江离迅速停下来，环绕周围。在暖黄色火苗的照耀下，她脚边亮起, 但是周围仍是黑的。
“...谁让你们进来的？”这道声音不肯停歇, 继续念叨。声音忽远忽近，江离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 一边仔细筛选话里的意思。
“你是谁？”她问出口。
软绵绵的狐尾擦过脖颈, 江离摸了摸, 无声安慰他。
就在她问出口的时候, 声音消失了, 就连石头搬动的声响也消失了。
四周重新恢复了静谧。
江离心里毛毛的，有些难受地撑着石壁继续往前走。这里实在是太深了，她根本不知道通向何方, 再加上距离地面有很长的距离，导致她现在头昏脑涨, 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师兄, 你听到了吗，那道声音...”江离有些腿软，莫名害怕这种安静，迫切地想要听到别的什么声音。
幸好，沈清淮还在。
绵软的尾巴缠上了她的脖颈, 仿佛裹上了一条毛绒绒的围巾。
“没猜错的话, 就是原先关押在这里的魔头。”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却又和往常一样平缓温和。
不知怎么的, 江离原本躁动不安的心脏忽然沉静下来。
“不是已经跑了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装神弄鬼地必是不敢见人。”
前方黝黑, 江离加大了灵力输出，让手心的火苗更大些更旺些，照亮更多地方。
她安静往前走着，在狭小的甬道中越走越远。
“胆、小、鬼，弱的只能当狐狸。”
“喜欢她啊，怎么也不带回去让你娘看看？”
“她为了留下你这条小命，可以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九尾灵狐，血脉如此纯粹的九尾灵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