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被魔气圈住、勒紧，然后浓郁的鲜血流了出来。
他也看着熟悉的同族们被虐杀，那只唯一一个不嫌弃他半妖之身的狐狸被魔气踢向空中，接着摔在地上。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碾压般的屠杀。
江离看着小狐狸的双眼，那双澄澈的黑瞳闪过一缕红光。
不好！
江离伸手，努力捂住小狐狸的眼睛，想要阻止他继续看，然而却是徒劳。
她的身子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透明。
就在意识要抽离的那一刻，江离对上了小狐狸漆黑的双瞳。
他似乎看到了她，也认出了她。
那双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光悲伤哀切，让江离心里揪疼。
“呼——”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江离猛地惊醒过来，眼前是黑乎乎的房梁。
她眨了眨眼，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神，她回来了。
江离拧了拧眉，缓了好一会儿，才压制住胸腔中怦怦直跳的心。
她一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种复杂的别扭的情感在胸腔中碰撞挤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狐狸的样子，小狐狸的眼神，还有小狐狸干枯毛躁的尾巴。
不停地在眼前闪，伴随着最后那堪称地狱一样的场景，搅得她心里发慌。
江离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麻的小腿，慢腾腾站起来。
她有些腿软，不知道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还是因为方才的那段记忆。
江离回头再看了一眼悬挂着的红线。
她挨个试了试，只有刚才那根让她进入了这段记忆中，其他的都没有半点反应。
应该是还没有触发某种条件。
江离不再想，放松灵识，从灵府中抽离出去。
屋里很黑。
江离却根本顾不得点灯，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沈清淮，只是见一面就好。
磕磕绊绊地绕过桌子、屏风，然后来到门口。江离深吸一口气，脑子乱糟糟的，她甚至还没想好见到沈清淮后说什么。
啪嗒。
江离推开了门，提脚往外迈了一步，她就顿住了。
木门前有一团阴影。
空中风大，灵舟又是露天的，走廊很空很大。
一只大狐狸蜷缩在门口，它安静地抱着自己的尾巴，整只狐团成一团，狐狸毛毛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炸开。
一直闷在心里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
江离脚步轻快，转身蹲到大狐狸旁边，看着它悠悠转醒的黑瞳，呆呆地发笑。
沈清淮一直等在她外面，她一出门就可以看到他。
江离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记忆中的小狐狸慢慢和眼前这只大狐狸重叠。不同的是，小狐狸只有两条可怜兮兮的尾巴，但是大狐狸不一样，他已经有了八条毛绒绒的尾巴。
尾巴很大，很长，毛毛炸开，软绵绵的。
手感很好。
江离莫名眼眶发热，眼前蒙了一层水雾。
小狐狸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它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狐狸了。
她在心里重复了三遍，就好像在回应当初那个夸小少主很努力的狐狸。
他没有看错，他的少主很努力，也很优秀。
半妖之身，天生魔骨，人族的修炼天才。
这三个词就这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全都在一个人身上。
脸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毛茸茸的，有些痒。
江离垂下眼皮，感觉到狐狸爪爪在蹭着她眼下的泪珠。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流泪了。
柔软蓬松的毛被打湿，粘在一起。大狐狸瞥了眼竟也没嫌弃，仍然仔细地擦掉江离脸上的泪。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他只是不想她哭。
沈清淮轻轻叹了口气，压了压怦怦跳的心脏，给江离传音。
“这段时间我无法保持人形了，只能是狐狸。”伏妖锁和化形期相撞，再加上怨气入侵，让他体内的妖魔之气更加混乱，沈清淮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江离惊讶地睁大眼睛，泪珠挂在眼眶上，终于掉了下来。
她也顾不得哭了，急匆匆问：“这是怎么回事？要怎么办？”
她有些无措。
沈清淮一直游刃有余，面对什么妖魔都淡然处之，她还没听过他这么虚弱的声音。
江离忽然想到了什么，直接问：“......我的血？我的血是不是有用？”
沈清淮虽然曾多次垂涎她的血，但是并没有真的用过几次。
江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拽住狐狸爪子，就要用狐狸锋利的指甲划开她的手腕。
没成想，她没有拽住。
沈清淮躲了过去。
大狐狸体型很大，蜷缩在门口也是大大的一团。这时，他缓缓起身，整只狐狸舒展开，就显得他更大了。
尖利的爪子被缩了回去，漆黑瞳孔看着对面的少女。
江离因为他突然的动作愣住，有些惊讶和茫然。
不是很喜欢她的血吗？怎么这次又不要了......
脑中响起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什么人需要你的血，你都会给吗？”
江离懵了一瞬，努力在脑中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她轻轻摇摇头，语气颇为认真，“不会的，取血很疼。”
言下之意就是，只是因为你沈清淮，她才愿意的。
大狐狸眯了眯眼，上挑的狐狸眼微闭着，因为眼型的缘故，看着竟像在笑。
江离眨了下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高兴起来。
这时，大狐狸轻手轻脚地起身，然后慢悠悠挪到门口，回头看她，眼中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一个意思。
“还不走？”
江离下意识跟上走进屋里，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这是她的房间诶！
大狐狸熟门熟路地进去，径直往软塌上走，八条尾巴耷拉下来，一甩一甩的。
江离看了看狐狸，又看了看自己，低低叹了口气把门关上，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是狐狸，嗯，狐狸。
江离翻出一床被子，慢腾腾走到软榻上，轻轻盖在狐狸身上。
凑近时，她才发现狐狸身上的呼吸声格外沉重灼热。
这是...
“发烧了？”江离心急，手快地摸上狐狸额头，覆在他软绵绵的毛毛上。
大狐狸一整个僵住，直愣愣地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脑中响起沈清淮咬牙切齿的声音：“没有！”
突然，不知怎么的，声音骤然虚弱了很多，有些沙哑和绵软，“冷...浑身疼...”
果真发烧了！
江离顾不得别的，连人带着被子一把抱起大狐狸。
狐狸虽然看着大，但是身上的毛也长，抱起来虽然沉了点，但是完全能抱动。
江离吃力地拥着大狐狸，一步一步把它挪到床上。
火灵根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她身上一直暖烘烘的，便是床上都是热的。
江离抱了好几床被子，一个劲儿地盖在狐狸身上，生怕它着凉。
沈清淮感受着身上的重量，一时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翻了个身，狐狸侧对着江离，伸出狐狸爪爪，整个包住江离，也压住了她一直翻动被子的手。
不知怎么的，江离忽然有些紧张。
她悄悄吞了口口水，一动不敢动，直愣愣地盯着黑漆漆的房梁，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一块木头。
她睡在里侧，大狐狸占据了一大半床，爪爪和脚脚都贴着她，两人的距离有些过近了。
等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动静，房间内安静下来，江离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过去。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沈清淮的呢喃声。
“我想查到那个背后的人，给你报仇。”
第35章 灵虚宗（二）
当第一缕阳光突破云层, 氤氲出暖黄的光时，江离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一时还有些懵。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想起这是灵舟, 嗯, 还有她旁边这只大狐狸。
江离托腮，翻身趴在床一侧, 认真地打量这只酣睡的狐狸。
她的师兄沈清淮。
江离慢吞吞地咀嚼这几个字, 心中升起些莫名的情绪。
周围十分安静,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思考沈清淮这个人。好像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攻略对象变成了一个在眼前闪闪发光的人。
江离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情绪, 她看着大狐狸身下掉的大片毛毛, 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怜惜。
她忽然想到了那只瘦弱的小狐狸，还有它身上干枯的毛，尾巴短短的小小的。
而沈清淮现在, 身上的毛毛柔软又亮丽。
就是掉毛了。
忽然，大狐狸身子抖了抖, 雪白的毛簌簌落下, 飘了一地。
江离身子一僵，下意识选择闭眼，然后装睡。
她压低了呼吸声，一动不动地趴在一边。
等趴完了又忽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装睡？
但是既然装睡了, 再突然醒过来就显得更加怪异了。
在心里那点小九九的催动下, 江离更是默不作声闭眼装睡，无声祈祷沈清淮不要发现她醒着。
身边窸窸窣窣的, 江离悄悄睁开了一条缝，借着余光看到空中散开飞舞的雪白毛毛。
大狐狸应该是挪了挪身子, 她能感受到旁边床榻轻了又重了。
不等她再多猜测几分，忽然，她眼前就出现了一大片雪白的毛毛。
狭长深邃的狐狸眼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江离顿住，立刻尴尬起来。
她想闭眼又觉得突兀，就这个呆愣愣地看着大狐狸凑近，甚至都能感受到毛毛软绵绵的触感。
突然，大狐狸闭上眼，接着一动不动地歪倒。
“砰。”
软毛在空中炸开，身上也传来沉沉的重量。
江离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迟疑地反应过来。
——大狐狸这是歪在她身上了。
身上闷闷的重量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江离推了推狐狸，没推动。
大狐狸一动不动，似乎昏睡过去。
江离终于反应过来，她着急地抬起身子，靠近大狐狸。
狐狸身上灼热的温度和粗重的喘息声都在告诉她，它的身体不是很好。
好虚弱。
探出来的灵力刚刚渗进狐狸体内，接着便被里面一直伺机而动的妖魔之气吞噬。
江离多试探了几次，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沈清淮体内至少有两股力量在纠缠，此消彼长，将他的身体当做争斗的场所。
狐狸身子颤了颤，接着，整只狐翻过身，把她抱进怀里。
软绵绵的毛在怀里的手感很好，就像怀里多了一个暖烘烘的小暖炉。
江离低低的叹了口气，硬是从拿出几颗聚灵丹塞进狐狸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可以纾解体内紊乱的灵力。
狐狸不停颤抖的身子安静下来，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江离稍稍放宽了心，任由它继续抱在怀里。
她端详片刻紧紧搂着她的狐狸，一时困意上涌，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静趴着的狐狸眼睛缓缓睁开，眸中清明干净，和他沉重的呼吸声截然不同。
沈清淮眸光复杂，轻轻缓了口气，抱着人的爪爪反倒更紧了些。
他不是发烧了，只是......
眼底红光一闪而过，他努力克制住心底想要把人揉进怀里的冲动，慢慢闭上眼。
等了一会儿，他又悄悄睁开。
江离睡得很香，小小的呼吸声平稳顺畅，嘴巴微张着，唇色偏红。
好软，好甜。
想亲。
乱糟糟的念头一个劲儿在脑中闪烁，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尖锐，不停催动着他的欲.念。
沈清淮猛地闭上眼，在心中咒骂那道声音闭嘴。
他轻轻蹭了几下，下巴贴着江离的脸，一擦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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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坐在甲板上，有些无奈地看着前面的烤炉，再一次长长叹了口气。
她是为什么要在这里烤肉的呢。
江离托腮，翻了翻上面滋滋作响的烤肉，又看了眼一旁安静趴着的大狐狸。
狐狸在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她在为了狐狸身体滋啦哇啦烤肉。
江离翻了个面，轻瞥了眼大狐狸。
狐狸雪白的双眼皮抖了抖，漫不经心回视过来。
江离：还是小狐狸可爱......
“在想什么？”
“在想狐狸肉怎么做好吃......”
江离猛地闭嘴，假装自己没说话，安安静静烤肉。
大狐狸摇了摇尾巴，耳朵漫不经心地抖了一下，又懒洋洋地趴伏下来。
江离小声哼了一下，任劳任怨地继续烤。
沈清淮很喜欢她烤的肉，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烤肉很有执念，这次问起他想吃什么他又说的是烤肉。
“好了好了，来吃吧。”江离熄火，火灵根内的灵气渐渐淡去。
大狐狸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挪过来，张嘴便叼走了上面刚刚烤好的肉。
狐狸吃生肉吧。
江离小声嘟囔，然后又默默纠正，说不定狐狸妖会吃熟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