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逛街，买花灯，买吃的，手拉着手一起散步...这是约会...”
越说，江离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好像都做过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沈清淮移开目光，看向有些心虚的江离，紧绷的心弦忽然就松了。
他伸长胳膊，搭在椅背上，直直地盯着江离。
“阿、离，是想告诉我什么？”
“这就是你和那个男的商量的？”
沈清淮很聪明，也很敏锐，冷静下来后便察觉到不对劲，也渐渐明白江离没有那个意图。
等看到她特意跟他说的所谓“节目”后，沈清淮便更清楚了。
不过......
他不打算戳破。
沈清淮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继续用那双黑漆漆的双眸看着江离，“嗯，簪子是要送给心爱的姑娘的。”
他也着重强调了心爱的姑娘。
江离猛地抬头，一副你说对了的样子，心底那些微妙的不自在就这么被她忽略过去。
“收下簪子，表示她同意了，他们在一起了。”沈清淮继续说，一错不错地盯着江离，“所以，簪子是定情信物。”
江离思索了会，觉得他说的没毛病，于是又点头。
簪子在古代确实是定情之物。
“我知道了。”沈清淮弯了弯唇，似是松了口气。
江离不明所以，“真...知道啦？”
沈清淮点头，重复道：“我知道了。”
看着江离一瞬间高兴且放松的样子，他眨了眨眼，遮住眸中愈来愈重的浓黑。
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等到她的眼里只有他。
狐狸是很擅长等待的，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一击即中。
江离终于乐了，像是拆掉了一个重重的包袱，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看着桌上精致的小零食，吃得更加欢乐。
花了这么多银子，总要多吃点回回本。
门外，青哥儿举起手，没有敲下。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两人来他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演一出“节目”。当然，还是特意设计出来的节目。
青哥儿摇摇头，眼神怀念，似是从中看到了认识的旧人。
他还是敲开了门。
咚咚咚。
江离抽空从零食和美人身上挪开注意，喊了声“谁啊。”
接着，沈清淮已经拉开了门，浑身冒寒气地盯着来人。
江离用力咳了咳，抓过杯子就往嘴里塞。
幸好幸好，她差点儿就被瓜子卡住......
“......”江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尬笑，眼神疑问。
青哥儿也不计较，面上仍然温温柔柔的，越过沈清淮走进来，拉丝一样瞧着江离，“姑娘是修士？灵虚宗的修士？”
嘴里的瓜子突然不香了。
江离眸光一顿，眼神也戒备起来。
判断出她是修士并不困难，但是如此直接说出她的宗门，这就不一样了。
这个青哥儿......
“别紧张别紧张，我娘子...嗯我爱人她之前是灵虚宗的，所以我很熟悉。”
“爱人？”江离疑惑。
“嗯...”青哥儿苦笑一声，“她已经去世了。”
江离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清淮却突然开口了。
“青玄剑尊剑道独一无二，在宗门内素有威名。断桥一役后，她虽然失踪了，但活着的可能性未必没有。”
青玄剑尊？
江离震惊。
这个青哥儿竟然是青玄剑尊的爱人？
青玄剑尊可以说是灵虚宗内一大天才，和她师父灵渺剑尊并驾齐驱。不过，这二人作风不一样，剑气自然也不同。
青玄剑尊重杀伐，剑气锐利磅礴。而灵渺剑尊剑气灵活随意，主打出其不意。
而断桥一役，当时灵虚、青冥两大宗门齐聚断桥，为的是共同逼退魔族。然而谁知青冥宗内出现叛徒，导致大军战败，灵虚宗损失惨重，其中就包括青玄剑尊。
青玄剑尊这一役后便失踪了。
江离重新看向青哥儿，目光不自觉地带上审视之意，青玄剑尊的爱人为何会在秦楼楚馆，甘愿当一个名声不那么好的东家？
青哥儿苦笑一声，反倒有些诧异沈清淮还记得当初大名鼎鼎的青玄剑尊。
他解释：“你们一进城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不过人多不敢上前。正想着找个什么机会相识，结果，你们自己过来了。”
嗓音轻轻柔柔的，目光如水瞥过江离，隐含笑意。
江离呵呵一笑，觉得头皮发麻，这种黑历史能不能不要每次提到鞭尸了啊啊啊啊啊！
“要见我们是为什么？”沈清淮声音冷静。
再听到青哥儿是青玄剑尊的爱人后，他就更冷静了，甚至隐隐有些窃喜。
江离总不会去喜欢这种的。
“青玄她性子傲，脾气也大，当年究竟有没有意外我是存疑的。”提起正事，青哥儿表情严肃下来，宽大的衣袖垂在膝上，目光仍然柔柔的，“不过，这两年我也查到了不少线索，一切都指向了伏岭镇。”
沈清淮丝毫不为所动，眸光沉沉，似乎在说与我何关。
青哥儿也不恼，慢悠悠地开口，“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曾经就在伏岭镇出现过。”
！
咔嚓一声。
桌子被捏碎的声音清楚地响起，木头断裂，崩到地上。
江离被吓了一跳，乌黑双眼看向沈清淮，他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冰冷的灵气涌出，化作一只巨掌狠狠钳制住青哥儿的脖颈，
他的脸颊迅速涨红，双手捂着脖子，想要挣脱但根本抓不住无形的灵气巨掌。
“不要拿她威胁我。”沈清淮的声音格外冰冷，漆黑双瞳紧盯着不停咳嗽的男子，表情冷漠。
“咳咳咳咳......”青哥儿急促地摇了摇头，眼中已经溢出泪来。
灵气终于消退回拢。
青哥儿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跌在地上，捂着嗓子不停咳，眼中浮现出恐惧之意。
那股压迫人的强大的灵力钳制住他，让他这个毫无修炼痕迹的凡人感到惧怕。
就像一座高山压了过来，而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面修真强者的恐怖实力，便是青玄当年也没有给他这样沉重可怕的压迫感。
有关沈清淮的传闻这时也一并涌了过来，惑世灾星、杀人如麻、面冷心黑、半妖之身......
青哥儿揉了揉嗓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些驱逐出脑海。
他哑着嗓子解释：“不是威胁，是增加请求的砝码。”
温柔如水的男子跪坐在地上，揉着嗓子说话，好一副美人垂泪的景象。
沈清淮淡淡地瞥了眼，走到探头探脑的江离跟前，让她的眼里只剩下他。满意地看到她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沈清淮微不可查地弯唇，牵起江离的手。
“走吧。”他轻声。
江离愣愣跟上去，知道沈清淮这是默认会去伏岭镇。跟着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地上孱弱的男子，终于问出口：“为何...要在这里？”
问得没头没脑的，但是青哥儿明显听懂了。
他眸光柔软，抿出一个笑，“秦楼楚馆消息向来发达，我本就是商贾出身，也算是重拾老本行。青玄所殁之地据此不远，也算图个心理安慰吧。”
江离默不作声，一时有些不敢看他。
每次提到青玄剑尊，青哥儿都会以她已经离世的口吻来说，就像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却又一次次等在门口，从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打听消息，等着一个不归人。
断桥一役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多年，这二十年里青哥儿就一直在默默等待一个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人。即便他努力掩饰岁月的痕迹，眼尾的皱纹和圆滑老成的眼眸还是暴露出年龄。
江离唏嘘。
凡人爱上了修士，这种命运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
江离把沉甸甸的灵石递到一脸兴奋的小贩手上，看着手心的灵舟心里高兴。
虽然她已经学会了御剑飞行，但是考虑到夜风呼呼的吹，江离果断选择享受。有钱不花冤大头！
精妙绝伦的灵舟现在只有巴掌大小，像个积木玩具一样。
江离瞟了眼沈清淮，他从青哥儿那出来后便心情不佳，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不知道青哥儿嘴里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数次想要出口安慰，她又默默憋了回去。
最后只能一前一后往城门处走，他们打算今夜就出发。
灵舟庞大，内部构造精致巧妙，在里面过夜完全没问题，甚至还有些享受。
伏岭镇靠近灵虚宗，两地距离不远。
江离忧心沈清淮体内的伏妖锁，硬是要先回一趟灵虚宗。而原先还想拒绝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默默点头同意。
灵气涌出，巴掌大小的灵舟缓缓放大，然后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
灵舟运行需要大量灵气，一般来说都会将灵气储存到灵石内，上船前投入大量灵石即可。
幸好江离她别的缺，但是灵石真的不缺，一路飞到灵虚宗不在话下。
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沈清淮，江离等了等，最后轻声告别。
“我先回去了啊师兄。”
她一步步挪到灵舟最里面的房间，进去前看了眼站在甲板上的沈清淮，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扑进床上。
“啊——”
她放松地呼出一大口气，卷过枕头埋进去。
那个人是谁呢......
沈清淮一直在追查......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在清河县和沈清淮相遇的时候，他似乎就一直在找什么东西。
两人相处的细节一遍遍在脑中回忆，江离想努力找到一些被忽视的细枝末节去佐证自己的猜测，但是却是徒劳。
她一向有些大条，忽略的细节再找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江离翻了个身，有些懊恼地平摊在床上，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大”字型。
这时，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些新鲜的记忆碎片。
江离睁大眼睛，尽量不去惊醒。
一个稚气满满的小男孩正蹲着马步，头上顶着一把木剑。当时应该是夏天，烈日炎炎，他满头大汗，但是仍然穿着长袖，咬牙蹲在地上。
——是练武场。
江离条件反射一样认出来了，但是明明，她没有去过灵虚宗的练武场。
这时，练武场上没什么人。
男孩站在角落，周围都是蔫巴巴地灵草，他独自一人在练功。
江离努力想要看清男孩的模样，但是确实一团团白雾，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故意遮挡。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女孩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没有出现在记忆中，反倒是一直认真练功的男孩一脸惊喜，循着声源看去。
江离睁大眼睛，冷不丁地和男孩对视上。
——他是沈清淮。
而沈清淮循着声源看的人，就是她。
不对，是原身。
江离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抽离出去，以上帝视角去旁观这两个半大孩子。
因为高兴，他下意识抬了抬身子，一直安静顶在头上的木剑顺势掉落，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啊...白练了...”
“又要再练两个时辰...”
小姑娘脆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和惋惜，语气却很轻快。
小男孩心里却有些高兴，满不在乎地把木剑捡起来，踢了踢有些麻木的腿，小步跑过来。
“你会陪我...”他的声音小小的，还有些怯弱，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但是漆黑圆润的双眸却格外明亮坚定。似乎只要他开口，小姑娘一定会答应他。
再练两个时辰，他就可以再跟她相处两个时辰。
果不其然，小姑娘笑了笑，把手里的冰镇灵果拆开，拽着他一屁股坐下，半点儿不在乎地上的尘土。
“师叔怎么整天罚你练剑，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明明你那么小！”
一说起这个，小姑娘有些愤愤不平，叉上灵果的力道也重了很多。
“师父是为了我好，这样才能保护你。”小男孩脸颊软软的，话也很少，安静听着小姑娘讲各种趣事，吃东西时优雅从容，已经有了几分沈清淮的影子。
江离眨了下眼，有些迷惑。
师叔是灵虚宗宗主，也就是说沈清淮的师父其实是灵虚宗宗主吗。那后来怎么转到了灵渺剑尊名下？
记忆颤了颤，熟悉得抖动让她知道这段记忆就要结束了。
她努力想要再多看一会儿，结果也只将将看到了小男孩被撸上去的衣袖，上面有青青紫紫的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