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缓缓松手, 想要跟他说清楚, 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然而, 沈清淮把她的松手当成了拒绝，赤红双瞳晶莹一闪而过，死死地盯着她。
狐尾用力, 近乎将江离整个人圈在尾巴里。
沈清淮失控询问，声音颤抖：“……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你嘴里的系统是什么？”
江离怔住, 下意识地闭眼。
系统不知道怎么了, 她在脑中叫了它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江离咬了口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睁眼，眸中恢复了平静，“……什么系统？”
沈清淮眼珠溢满了悲伤, 浓郁的黑气几乎侵占了整个眼球。
他口不择言, 在看到江离冷静到近乎算是默认的态度中更加失控，“…梦话…都是真的…？”
屋内升腾起水汽, 慢慢化作冰霜。
硕大的雪花一颗颗落下来，很快缀满了房间。
江离沉默。
又一次, 他又一次因为情绪影响了周围天气。
天花板上渐渐附着了冰霜，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
沈清淮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
他起身，整个身子悬在江离上空。双臂撑在床上，将她完全禁锢在怀中。
雪花落在他的长发上。
江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伸手揉了揉沈清淮紧皱的眉心。
他整个身子一僵，眼眸明显一愣，在江离轻缓的按揉下慢慢舒展开来。
“…师兄，怎么这么容易被骗啊？”她张口，声音格外温柔，话里的内容却像把刀子狠狠戳进沈清淮的心肺。
是啊，他就是这么好骗。
好骗到，甚至她愿意骗骗他、哄哄他，他都可以相信的地步。
沈清淮闭了闭眼，为自己的卑微感到可悲。
母亲曾多次告诫他，勿碰情爱。
是他尝到了江离给的甜头，舍不得放弃她给的温暖，一次次在里面栽了跟头。
可是，长久居于黑暗的人，即便知道这道光芒是假的又能如何呢？
他早就已经病入膏肓，上瘾一般离不开了。
眼尾溢出湿痕，转瞬化作冰渣粘在皮肤上。
江离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一把他脑袋上的狐耳。
“我不是这里的江离，无论是不是失去了记忆，现在的江离和之前的江离你可以当成两个人。”
“你认识并且熟识的是之前的江离，虽然她可能和我是一个人。”
“然后呢，我不是这里的人，真正意义上不是。而在清泉镇我能找到你，和你第一次真正认识便是因为系统。”
“你可以把系统当成寻宝石，它可以指引我找到宝藏，也就是你。”
江离的语速很慢很慢，吐字清晰，力图把每一句话都说清楚。
她原先以为这一切很难说出口，没想到开了个头就好了。
“……我是宝藏？”沈清淮骤然打断，红瞳格外晶亮透明，像一块红宝石。
江离哑然，久久说不出话。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他们的所有相遇都是人为设计的吗？
“……嗯，你是。”江离吐了口气，却是承认了这点。
沈清淮于她而言确实是一座宝藏，总会在里面发现不同的闪闪发光的漂亮宝石。
“系统给我的任务就是攻略你，换句话说，让你喜欢上我，喜欢度满的那一刻就是任务成功的时候，也是我离开的时候。”
话音刚落，江离便发现沈清淮的一双红瞳忽然暗了下来。
他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沉默无言，雪花瞬间下得更大了。
沈清淮拧着眉头，“那如果我一直，一直有那么一点点不喜欢你，你是不是就不用离开了……”
江离：“……”
见他一副认真思索可行性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戳碎这个幻想：“结果我发现攻略错人了，我要攻略的应该是顾书衍。”
“所以我跑了，然后又被你抓了，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周遭的温度迅速降低，江离不管不顾，旁若无人地闭眼。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沈清淮清楚后会生气吧。生气了、对她失望了，他或许就会放过她。
江离满心等着沈清淮发怒，然后一气之下甩袖离开。
可谁知，她设想的这一切迟迟没有降临。
沈清淮的气息还在，他仍然极具压迫感地笼罩在她上方。
耐不住性子，江离悄悄掀了掀眼皮，却一下子愣住。
沈清淮不仅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反而十分高兴。
他像是一瞬间恢复了光彩，双眸晶亮莹润，充满了迫切。
“我们的相处都是那个系统安排的吗？比如你给我买吃的，做甜点，过生日……”
“…不是，但是这是我为了攻……”
沈清淮直接打断，继续发问。
“你跟顾书衍相处时，有帮他做这些吗？关心他，依赖他，安慰他，保护他……”
江离沉默。
“……那是因为顾书衍和柳青清他们……”
沈清淮又一次打断，目光炯炯逼视着她。
“再见到我时，你心里高兴吗？哪怕有那么一丝丝……”
心脏扑通扑通地，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明显。
江离沉默着，在沈清淮的目光中根本无法说谎。
她久久没有开口。
沈清淮却像是从中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阿离，你也喜欢我。”
“哪怕不多，却比对别人多很多很多。”
“很多。”
他重新强调了一遍，似乎这两个字让他尤为快乐一样。
“在你试图攻略顾书衍的时候，没有做对我做的事，你对我是不一样的。”沈清淮很满足，一直禁锢他的东西不攻自破，漂亮的瞳孔映照出江离沉默的五官。
一直被她各种嘴硬遮掩的真实想法就这么被一下子戳了出来。
江离轻咬下唇，印出淡淡的白痕。
一切都在失控。
“……师兄，我饿了。”她淡然开口，极为僵硬地转移话题。
沈清淮十分轻松，并没有因为她的逃避而失落。他笑眯了眼，狐耳一抖一抖，极为乖顺地蹭着江离的手心。
蓬松柔软的巨大尾巴垂在身后，漫不经心地刮擦着她的小腿。
好痒。
江离睁眼，看他从自己身上起身，似乎要去准备饭菜。
她松了口气，终于从满是沈清淮的气息中挣脱出来，让她有了一点点思考的空间。
忽然，垂落在旁的手心里被塞了一条尾巴。
江离一怔，下意识握住。
绵软温热的尾巴格外乖巧地躺在手心，粗壮的尾巴芯捏起来硬硬的，触感格外得好。
江离眨了眨眼，下意识抬头看向尾巴的主人。
他正背对着她，只能看到泛红的耳垂，红晕蔓延到脖颈，渲染出一片粉红。
尾巴蓦地被抽走。
“一天一次。”微哑的嗓音落下，转眼他就消失在屋内。
江离愣了一会，接着哑然笑开。
真好哄。
不过想到一天可以尽情撸一次毛绒绒，江离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受了，毕竟沈清淮的毛毛触感，她敢保证是世界上最好的。
在床上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终于，她起身想要联系一下柳青清，她还没有忘记正事。
哗啦啦，链条牵动的声音肆意响起。
江离一怔。
忘了，这链子还没拆！
-
沈清淮不肯拆掉锁链，哪怕江离无数次想发誓保证，都被他打断，接着用各种理由蒙混过去。
听着耳边金属碰撞声，江离自己都有些习惯了。
一边吃着紫菱果，一边听沈清淮给她念话本子，她有时候都觉得这样的生活还蛮不错。
除了偶尔柳青清联系她时，身边人骤然阴郁下来的气压。
就像现在。
“……我们已经到了青冥宗原来的位置，现在这里就是一片废墟，还有好多垃圾，脏兮兮的。”柳青清边走边讲，江离也同步看到了那里的环境。
确实，环境不是一般的遭。
江离皱了皱眉，青玄剑尊真的有可能在这里吗？
“至少在这里生活过，青玄剑尊的剑气独特，狂暴热烈，剑与剑之间的嗡鸣也能指引我们过去。”顾书衍解释。
是哦，忘了真正的男主还在呢。
江离彻底放下心来，伸手想要再拿一颗紫菱果。
却半天没摸到。
咦？
江离终于移开视线，看了过去。
之间沈清淮一脸郁色，手里正拿着那一盘紫菱果，不悦地盯着她。
江离：“……”
小气鬼。
沈清淮端着果盘，从江离对面挪到她旁边，然后伸手。
江离懵了，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沈清淮点头，更往前伸了伸手。
无奈，江离伸手，想接过紫菱果。
然而，就在手指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沈清淮移开了手，递到她嘴边。
喂…喂她？
联络石还在发着光，对面柳青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说话了，无声的安静蔓延。
江离脸颊发热，难得有些羞耻地闭了闭眼。
知道沈清淮很容易多想，江离低头张嘴，从他手心衔走了晶莹剔透的果子。
果子大小刚合适，正好可以一口含住。
沈清淮看着江离脸颊上凸起的圆弧，瞥了眼顾书衍二人，心里满意极了。
柳青清在江离附身叼走沈清淮手心的果子时，就下意识闭眼偏头，耳根通红。
他们……他们竟然……！
睁眼时又巧妙地和顾书衍目光相接，柳青清迅速移开目光，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下竟然会下意识闪躲。
柳青清一个紧张，联络石整个掐断。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江离咬碎嘴里的果子，努力抚平紊乱的心跳，面上冷静，无奈偏头，“狡猾的狐狸先生，这下满意了？”
沈清淮双眸晶亮，闪烁着莹莹光芒，脸上全是餍足的笑意。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笑着。
江离没有注意到，她自己也跟着不自觉地笑。
“……那可以拆掉锁链了吗？”她又拿了一颗紫菱果，眯眼享受爆汁的爽感，“你都看到了，顾书衍明显喜欢青清。”
“不要。”沈清淮连思考都没有，果断拒绝。
……好吧。
他们现在这样相处也不错，彼此对敏感的问题不再纠结。
“青玄剑尊很有可能在青冥宗，我要过去一趟。答应青哥儿帮他找剑尊的。”江离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拆掉锁链。
“你看这样的话……”她晃了晃脚，哗啦啦的声音接连响起，“我怎么去呢？”
“我跟你一起。”沈清淮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理所当然道。
粘人精。
江离小声道。
沈清淮脸色不变，仍然笑意盈盈的，“怎么和青哥儿熟起来了？还给他买板栗酥。”
“我什么时候给他买……”江离蓦地顿住，“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去买了板栗酥？”
板栗酥是玄都城的特色小吃，其他地方很少见。
江离恍然大悟，“你早就找到我了？还一路跟踪我？”
她说呢，沈清淮怎么突然就把她从客栈带到府邸里去了，原来是早有预谋。
江离气笑了，还挺能忍。
“因为他温柔贤惠还有钱，收留了一无所有的我，长得还漂亮，经常请我……”江离随口胡诌，越说越来劲。
沈清淮的脸色愈来愈黑，哪怕心里清楚她是在故意气他，还是因为她嘴里对其他男人的赞美而生气。
他蓦地伸手，一下子捂住江离不停开合的嘴。
因为突然，江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嘴唇还在下意识地动。
就这么偶然地贴上沈清淮的手心。
仿佛她主动去亲吻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江离完全僵在原地，脸颊不断升温。
她木木地转了转眼珠，余光瞥见沈清淮红的滴血的耳垂。
他也愣在原地，即便面无表情，不停颤动地眼睫毛却暴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沈清淮似乎更害羞……
江离一动不动，心里却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沈清淮更害羞后，她反而平静了很多。
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江离弯唇，感受到沈清淮手心的紧绷后。
她张嘴，小小地咬了一口。
雨珠噼里啪啦落在窗棂上的声音忽而响起，潺潺雨声淅淅沥沥的，清脆悦耳，落在石板上。
雨幕轻缓展开，江离听到外面传来侍女的交谈声。
“…怎么突然下雨了？明明刚刚还是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