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摆手,做出个撵人动作。
“你回去吧,姑娘就先留在我这,你待会儿将她的衣裳鞋袜都送过来,我照顾几日再说。”
婆子诚惶诚恐的低头,脸色焦急;
“可这于理不合啊姨娘……”
“不合?那什么是合?你闺女擅离职守是合?你给主子穿这种破烂衣服是合?还是你将主子一人撂在屋里是合?”
婆子;“……”嘴唇蠕动,咬牙切齿,但憋屈一会儿也只能拱手作礼,算是彻底认下了这个把柄;“奴……知道了。”
“嗯,既知道,那就退下吧。”
她垂眼看窝在她怀里的小萌娃,眉眼温柔的弯了弯,但说向婆子的话却很冰冷。
“劳烦,走的时候关下门,声音轻点,禾儿年纪小,经不得你一惊一乍。”
婆子;“……”
看着婆子脸色难看,却又只能憋憋屈屈的转身离开,宋婉清轻抚了下女儿发丝,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
大户人家的奴仆,那就是如此德性,欺软怕硬,捧高踩低,记忆里原主的性子一向绵软,平时哪怕觉察出女儿被亏待,也不敢张嘴斥责,是以,才会养出奴大欺主的刁奴,以及,成了女主心情不好的出气筒。
按照剧情发展,此时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女主求爱竹马被拒,恼羞成怒间,又刚好撞上出门散步的原主,然后——
便将原主这个孕妇推下长长楼梯,用于泄愤。
不过一个身份卑贱,又不受父亲宠爱的后院姨娘罢了,身为苏府唯一的嫡女,她推便推了,害便害了,她知道在父母的庇护下,原主给不了她任何惩罚,所以她肆无忌惮。
前有表白失败害姨娘,后有被长工蛊惑淫奔,害死原主就不说了,她还以一人之力,斩断了苏家所有女儿出路,像那些旁支,庶脉,风光时沾不了光,倒霉时却一起受罪,女儿纷纷被退婚,男子外出被嘲笑,想聚集一块来理论吧,奈何苏老爷又财大气粗,直接买通官府,以雷霆手段将所有人关进牢狱半个月……
至此,所有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了这个倒霉。
……
想当初,这本书是宋婉清的同事推荐她看的,用对方的话来讲,那就是一本恶毒反派成长记,平时看多了真善美女主,偶尔看看这种垃圾人设,还怪有意思……
宋婉清承认,当时兴趣上头去搜这本书看的她,是真的脑子有坑!真的!
然而懊恼归懊恼,日子却还得继续往下过,在宋婉清休养五天,自觉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后,她便开始了赌命反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找上了苏府庶长子的媳妇,秋氏。
苏家是大户,门内情况自然不可能简单,按剧情描述,苏老爷和苏主母当初是亲表兄妹,感情深厚,可奈何当时苏家面临资金危机,便只能忍痛放手,改娶了位门当户对大小姐,用岳家的财和妻子的嫁妆抚平了银钱危机,使苏家重新走上正轨。
本来故事若行到这儿也就罢了,那苏老爷和苏主母便只是一桩少年心动,戛然而止的遗憾故事,可奈何,这边危机没过多久,苏老爷的岳家却又出现危机,对方上门求助,苏老爷不搭不理,直接撵人,甚至还在危机上添砖添瓦,推波助澜,彻底拍死了岳父一家。
再然后岳家倒台后,后院没了外家傍身的元配,必然被苏老爷和表妹欺负的很惨,惨到九月怀胎,一朝分娩,被中间产婆使坏,最终疼死在产床被褥间。
苏老爷恨她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永远学不会向他低头。苏主母恨她抢了自己的原配之位,让自己屈居二线,最后只能作个续弦,实在可恨。
两夫妻同样的恶毒德行,一模一样的虚伪作态。
后面时隔多年,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了眼,苏主母嫁到苏家后,一共就有孕一次,生下了女主这个女儿,且各类偏方齐上阵,黑苦药汤当饭喝,但就是于事无补,毫无动静。
百般无奈,苏主母只能忍着心酸委屈,给自家老爷一房房纳妾,然后被长辈逼着,将苏家原配所出儿子从山庄接出,给予名分。
当然,苏主母自不愿让那个贱人的儿子以嫡长子自居,便咬牙与人硬扛,愣是将对方名分硬生生降了好几级,成为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庶长子。
如此,才总算让她顺了几分心气。
多么精彩狗血的上一辈剧情啊,宋婉清此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真的该好好感谢上辈子拼命刷题,将大脑记忆力扩充的如此完美的自己。
否则,就这样狼狈为奸的夫妻俩,她该从哪里找漏洞?
直接躺平等死好啦。
秋氏是苏文立的妻子,虽生于小门小户,却颇有手腕,几次帮苏文立从那两口子手下脱险,为了丈夫,与那边积怨已深。
而这,也是宋婉清选择来找她的缘由。
“婉姨娘——”看着门口一身素衣的女人,秋氏惊诧的喊了声,很是疑惑;
“夜黑风大,婉姨娘身体正在恢复期,怎么竟来了这儿?”
宋婉清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抬头看她,眉眼弯弯,笑的温柔;
“深夜来访,自是有事找少夫人的,不知少夫人此时可方便?”
她看了眼秋氏身后的温暖屋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听了这话,再看眼面前美目盼兮的貌美女子,秋氏眼睫垂下,沉默好久。
宋婉清也不催,依旧端着那副笑脸看她,很耐心的等她选择。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足足过了一分钟,对面秋氏才总算抬起了那双清亮眸子,唇边堆起一点笑;
“外面风大,是该进来说的。”
“婉姨娘,请吧。”
宋婉清笑着的表情和刚刚别无二致,只胸腔里那颗高高提起的心,却是彻底落下了。
还好,她赌对了。
第3章 艹!狗男人
苏文立身为苏府庶长子,既担了这个名,那苏母自不可能让他安逸,家里重要生意不让碰,日日给他安排些吃力不讨好,却又繁琐磨人的杂乱活计,以致他日日加班,干到深夜,在此时宋婉清到来的时间点,离苏文立下工时辰还早着呢。
扫眼面积紧凑,却被秋氏收拾得干净利落的温馨小屋,宋婉清坐在位置上先喝了口茶,然后抬眼盯着秋氏,单刀直入;
“少奶奶,你想不想让苏家的权力更迭一下!”
秋氏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抬眼回视宋婉清,眉头皱起,一字一句;
“婉姨娘,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若传到太太耳朵里,咱们……”
“我当然知道!”
宋婉清的表情严肃的与她不相上下,语音郑重;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并且我不止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大少爷和少夫人在苏府生存的有多困难,我还知道大少爷的母亲是如何惨死,大少爷是怎么从正统所出嫡长子沦落为庶——”
“婉姨娘——”
秋氏惊叫,一双美目带着惊惶;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这些事明明是……”
明明是家族辛秘,二十年了,当初那些见证过事实的老人都被谴的谴,卖的卖,偌大苏家,无一人再知这些丑事,就连她家相公,若不是当年偶遇旧奴,探知真相,恐怕也会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庶孽,如何敢和嫡脉扯上关系。
所以,埋的这么深的辛秘,婉姨娘一个年纪轻轻的妇人,她又如何得知?她又怎么会得知?
宋婉清看出了秋氏疑惑,于是她轻轻勾唇,说出了自己早在心里排练无数遍的理由。
“宅院深深,我好歹是老爷的枕边人,男人情浓时,什么秘密不会说,听些外人听不到的辛秘,又有何难?”
秋氏沉默了一会,然后顺理成章认可了这个答案。
毕竟她自己也是已婚女子,知晓男子在床上……呃,总之,这种事情是可能的。
两人达成了信息共识,秋氏依旧有些警惕;
“婉姨娘,你如此帮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是父亲姨娘,注定一辈子都要靠父亲生活,父亲若失势,那你的生活——”
“靠他生活?”宋婉清平静的眉眼浮起痛苦,左手缓缓抚上腹部,那双带恨的眼晴对上秋氏,怨恨无遮无掩;
“他能给我什么生活!明知女儿推我下楼梯,害我痛失爱子,却不管不顾,无责无罚,最后我拖着病弱的身子,还得倾听主母训导,骂我身为贱妾,倒霉天生,落到如今地步也是活该——”
“这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他给我的生活!”
秋氏;“……”半晌无言。
同为女子,她甚至有些感同身受。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在这样普通的一个夜晚,两女人互相交底,互相试探,然后在利益的驱使下,顺理成章达成交易。
夜深了,宋婉清交待完需要对方配合的地方后,便从桌椅间站起了身,弯腰告辞,打算离去。
脚步都行到门口了,身后秋氏猛不丁的突然开口;
“婉姨娘,若我们这件事没成功,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下场吗?”
宋婉清脚步一顿,心道:反正不会比原著更惨了。
但明面上,她还是保持了刚刚人设,做出一副痛失爱子,四大皆空的悲苦模样,开口;
“当然知道,可无所谓了。”
“我哪怕拼出这条命,也一定要为我枉死的孩儿讨个公道。”
……
处心积虑,密谋己定,接下来,便是等着大小姐私奔那日,彻底拼个鱼死网破了。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宋婉清也终于见到了这本书的女主。
——苏云素。
正屋大堂,宋婉清站在下首,礼数周全的朝上面行礼;
“婢妾见过主母,主母安好。”
她身姿恭谨,眉目柔顺,看上去和以往别无二致。
上首苏主母眉梢挑得高高的,一双刻薄双眼上上下下在宋婉清身上扫视不停,半晌,脸上才堆出了一点笑;
“赶紧起来吧,你身体还没休养好,可不能再累着了。”
宋婉清听话的直起身子,柔柔弱弱,低眉顺眼;
“多谢主母关心,婢妾已经好的差不多,可以自由走动了。”
“嗯。”苏主母笑着点头,也不说让她坐下,只扭脸笑骂了句右侧女儿,语音宠溺;
“都怪你这皮丫头,若不是你,婉姨娘怎会如此单薄,你呀你,如此莽撞,可叫娘拿你怎么办才好!”
坐在右侧的娇俏女子嘴巴一撅,甜甜撒娇;
“娘~,女儿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嘛,那谁知道女儿正好好的在路上走着呢,婉姨娘会突然撞上来,女儿也很害怕的……”
“你呀你,说来说去,就是太莽撞了,该打,还不赶紧站起来向你婉姨娘赔个不是。”
“不嘛不嘛,女儿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更何况婉姨娘赔礼都收了,岂还有责怪之理,过都过去了。”
“你个皮丫头,嘴皮子可真是不饶人……”
“……”
施暴者端坐高台,笑笑闹闹,语音轻慢,毫不在意。
受害者站在下首,拘谨站立,恭恭敬敬,脸上堆笑。
坐在旁侧的秋氏看到此场景,忍不住紧紧抿起嘴唇,内心无限叹息:
怪不得,怪不得婉姨娘赌命一搏,想要搅乱苏家。
这样的刻薄言语,这样的肆无忌惮。
搁谁谁不恨啊?
果然是一家子豺狼虎豹。
而下首宋婉清听着上面两母女的一言一语,微笑沉默,待两人将话头递到自己这边,才面团似的福了福身子,软和极了;
“大姑娘说的是,是婢妾没注意撞了上去,不怪大姑娘,约么是婢妾没福,压不住子脉运气。”
“看吧看吧——”苏云素用手指着下面,满脸得瑟;
“婉姨娘自己都这样说了,娘你就不要多事了,那确实是婉姨娘福薄嘛,干女儿什么事……”
苏云素身为这本书的女主,主打的就是个胸大无脑,天使面孔,恶魔心肠。
一头墨黑发丝精巧挽起,斜斜插着支昂贵玉簪,眉弯嘴小,眼珠清亮,一说起笑来,花枝乱颤,顾盼神飞,真真是个娇俏小姑娘。
若不是她周边人,谁会知道这样一个漂亮小姑娘会那样恶毒残忍呢?
宋婉清陪上首母女走完了过场,终于获得坐下权力,然后便是同秋氏般坐冷板凳,沉默看着其她人奉承苏主母,你一句,她一句,逗的上首母女咯咯大笑,整个厅堂一时都被快乐气氛感染,再无刚刚与宋婉清对话的沉闷。
这场欢欢乐乐的女眷请安一直持续到半晌午,久的宋婉清肚子咕咕叫了好几下,上首苏母才终于大发慈悲一挥手,解散了众人。
苏老爷的后院群体挺庞大,除了苏主母和原主外,还另有仆婢抬上来的柔姨娘,乡下良家桂姨娘,以及戏子出身的乔姨娘和青楼花魁雁姨娘。
女人多,那自然儿女也多,眼瞧上首震场子的苏母领着女儿走了,堂下众人立马跟解禁似的,孩童吵吵闹闹,女人叽叽喳喳,犹如几百只鸭子赶进圈里,聒噪极了。
宋婉清没打算在这儿长留,所以她也不想浪费时间与这些人交际,眼瞧那些女子一个个眼神往这儿瞟,似乎是跃跃欲试的想凑上来八卦两句,宋婉清赶紧垂下眉眼,做出个难掩悲痛之态,用手帕捂着脸,从几人中间挤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她也对这堆人的胃部感到震惊。
这么一大帮聚在这里说笑,她们都不饿吗?快十点了啊!五点半起床的啊!
真是铁打的胃部。
宋婉清面无表情的走在回程路上,心里默默的无限感叹。
后院女人不易做啊,都不容易啊。
待感叹完,她的脚步也溜溜哒哒的快到了自己院子,抚了抚空荡荡的胃,宋婉清心情颇好的吩咐道;
“春香,趁她们一个个还没回来,你赶紧去厨房拿早饭,瞧能不能抢到好的,我要咸口一点的,别拿甜腻腻……”
“姨娘——”身后候着的春香显得有些不情愿,扭扭捏捏;
“奴婢今个脚上磨了泡,特别疼,能不能叫玉巧去拿早饭啊,奴婢……”
宋婉清的好心情立马散了大半,察觉到她眼神一直往院里飘,宋婉清心里咯噔一下,胡乱应和几声,脚步开始有意识的放缓,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但速度再慢,也总有走完的那刻,当宋婉清踏进院子,看着院中粗使丫鬟比往常更加恭敬的身板,宋婉清便知道,坏了,预想成真了,那个不是东西的苏老爷,真的来了她院落。
“姨娘,咱们快进去吧。”
由于宋婉清在门口处耽搁太久,旁边春香已经开始着急了,催促完又赶紧找理由;
“求姨娘体谅,奴婢实在脚疼的厉害。”
宋婉清扭脸,深深深深的看了眼春香,这才终于大发慈悲的往前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