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冷的天,赵礼辉把脖子缩到围巾里,双手揣兜,看起来和抱鸡婆似的。
一旁的黄追岳斯哈两声,“又开始下雪了,厂长什么时候说完啊。”
“还早呢,”安常康看了眼飘落在身上的小雪粒,“厂长说完,还有副厂长,副厂长说完还有几个大领导。”
“其实厂里有广播站,有大喇叭的情况,他们不坐在广播站,让我们在部门里坐着听呢。”
黄追岳叹气。
“可能觉得我们会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吧。”
“可我们现在不也是这种状态吗?”
一时间三人的沉默。
因为雪越下越大,所以会很快就开完了,大家回到部门里,继续听老大开会。
老大和以前一样,只开了几分钟,就让他们去干活了。
总结出来就是:新年新气象,好好干活,年底争取进贡献分前一百名,拿年终奖。
赵礼辉就爱老大这么简短精悍的会议内容。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赵礼辉带着自己早上新舀的一罐辣椒酱进食堂。
容师傅打好饭菜后来到他身旁坐下,赵礼辉前面两大勺辣椒酱放在他的盘子里。
后面才给自己舀。
“三月初五,”容师傅跟赵礼辉道,“机械创意设计大赛,有兴趣吗?”
“又去省城?”
“不,这次是在市区。”
容师傅一口吃掉白菜。
“市区啊,”赵礼辉扒了口饭,“往年比赛都有什么奖励?”
“厂里的话,第一名贡献分三百,往下分别是二百、一百、五十,五十是创新奖。”
赵礼辉拿出纸笔记下。
容师傅继续说,“因为是市区比赛,所以厂奖励除了贡献分,就是补贴票,没有钱。”
“补贴票也不错,”赵礼辉一点都不嫌弃,“师傅,仔细说说呗。”
容师傅把菜盘推过去。
赵礼辉很上道地往上面放辣椒酱。
对此容师傅十分满意,“第一名二十斤粮票,五斤肉票,三斤油票,一斤糖票。”
赵礼辉疯狂记录。
“第二名十五斤粮票,两斤半肉票,一斤半油票,半斤糖票,三斤酱油票,三斤糖票。”
“第三名十斤粮票,一斤肉票,一斤油票,两斤酱油票,两斤醋票,一斤半糖票。”
“创新得奖者,五斤粮票,一斤酱油票,一斤醋票。”
说完后,容师傅看向赵礼辉,“你怎么也能折腾出一个一等奖来吧?”
“师傅,您真是师傅眼里出高徒,”赵礼辉收好纸笔,继续干饭,“不过您眼光真不错,我努力拿个一等奖回来!”
“那我继续说市区奖励,”容师傅笑了笑,“还只说第一名的。”
“您说。”
赵礼辉又往他盘子里舀了一勺辣椒酱。
“市区奖励第一名一百块钱,能不能拿到这一百,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咯。”
赵礼辉顿时充满干劲。
总结下来,第一名的奖励就是:一百块钱,三百贡献分,二十斤粮票,五斤肉票,三斤油票,一斤糖票。
赵礼辉下午还找黄追岳细细打听了一番,前几年的比赛激不激烈什么的。
“挺激烈的,”黄追岳说,“虽然是机械方面的创意设计赛,可这是面向全市啊,所有厂的技术工人大多数都会参加,并且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进厂的技术员,也会参加。”
“总之,”黄追岳拍了拍他的肩膀,“竞争很激烈!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几岁幼童,都可以报名参加,你说激不激烈吧。”
赵礼辉:......
的确激烈。
“上一届第一名交的是什么作品?”
“采摘类的机械工具,”黄追岳回忆了一下说道,“反正挺牛的,而且,这参加了一回,第二年可以用别的作品继续参加,近五年来,第一名都是同一个人。”
赵礼辉:......
他开始回想第二名的奖励是什么了,可回家路上,他又改变了主意。
人就是要勇往直前!
他的脑瓜子还不能搞出点好东西了?
赵礼辉来到供销社等叶归冬下班的时候,得到她和林姐的同意,便把近两年的报纸挑出来,回家细看。
见他吃完饭就进屋看报,陈翠芳有些好奇,“怎么忽然看以前的报纸了?”
“说是三月初有个市区比赛,他想报名参加,因为第一名已经连续五年都是同一个人了,所以他想多看看报纸找一点灵感。”
叶归冬说。
“五年都是同一个人,”赵大根闻言动作一顿,“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一个人连续都是第一名的比赛,就是市区机械创意大赛。”
“真厉害,”陈翠芳惊讶,“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啊?”
“叫余国光,年纪嘛,”赵大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快七十了吧,他是老技术员退休,闲时在家没事,就爱搞一点小发明。”
“难怪礼辉这么慎重,”陈翠芳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老技术员,那脑瓜子可不是小年轻能比的吧?”
“那可不一定,”赵大根想起自己儿子随便就组装出来的滑动车,一脸骄傲。
“礼辉虽然年轻,可他进厂一年不到,就已经是三级技术工了!他才多大?二十岁不到!”
“对,我们多给礼辉一点支持,让他更有信心。”
叶归冬点头。
“那我做好后勤工作,”陈翠芳指了指饭菜。
“我、我口头鼓励,”赵大根结巴道。
叶归冬、叶归冬眨了眨眼,“我精神陪伴?”
“很好,”陈翠芳点头,“继续吃饭。”
三人对视一眼,笑了笑后拿起筷子继续吃。
陈万生和孙宝珠正面对面,坐在小桌子边吃晚饭。
他们今晚吃清炒萝卜丝,和泡酸菜。
萝卜是安婶子送的,她也种的冬萝卜。
“机械创意大赛?我知道这个,”孙宝珠听孙记文说过好几次,“第一名已经连续五年第一了,叫余国光,是名退休技术员。”
陈万生听完后微微皱眉,“老技术员?那可很难推下去。”
“对啊,”孙宝珠点头,“不过你现在是会计部的人,怎么想参加这个比赛?”
“觉得有点意思,而且只要有名次,就能有贡献分,我的重点就是厂贡献分上。”
“技术部那些人会参加吧?到时候,赵礼辉也在里面,”孙宝珠稍微提醒了一下。
陈万生垂下眼,“你觉得我不如他?”
“不,我是怕你在他那失去斗志,”孙宝珠摇头。
陈万生:......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别忘了,当初你们一起去省城比赛的事,另外,”孙宝珠是真不想他再输给对方,毕竟住一条巷子,她不想听到自己男人比对方差,“他已经是三级技术员了。”
而陈万生,转正后也没过任何技术级。
第073章 73
孙宝珠说的是实话, 就是因为她说了实话,才让陈万生黑了脸。
他本就是个多疑的人,一顿饭下来,就笃定孙宝珠觉得他比不上赵礼辉。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 孙宝珠心里其实挺烦陈万生这一点的。
每次只要有点什么争执, 而且没理的是陈万生后, 他就会不说话, 完全没办法沟通, 让孙宝珠觉得心累。
夫妻二人背对背的躺在床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到了初八,巷子里有工作的人全部和年前一样开始了上下班。
陈翠芳在赵礼辉三人一狗去上班后, 拿出布巾把头包上,然后戴上打扫卫生时用的围裙和袖套, 开始大扫除。
除了赵礼辉夫妇的房间外, 陈翠芳把家里都收拾了一遍。
倒不是不愿意打扫他们的房间,只是陈翠芳自己也是过来人, 知道小夫妻的房间属于他们的隐私,于是在叶归冬进门的第二天, 陈翠芳就私下跟她说以后他们的房间,自己就不打扫了。
对比叶归冬和赵礼辉都觉得很舒服, 因为他们被尊重了。
杨六婶提着篮子过来时, 陈翠芳刚把头巾拿下来, 站在屋檐下轻拍着上面的灰尘。
“咋这么勤快, 都还没过十五呢,就开始收拾了。”
陈翠芳招呼她进堂屋坐, 洗了手后给她倒了杯温白开,“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我看这天估计是不会再下雪了,总想收拾收拾,心里觉得敞亮舒坦。”
“你啊,就是勤快,”杨六婶把放在桌上的篮子推过去,笑盈盈地说道,“亲戚送来的地瓜干,家里本来就有,这送的也多,给你们尝尝。”
“你不对劲,”陈翠芳微微挑眉,“说吧,什么事。”
“真是的,也不让我装一装,”杨六婶微嗔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娘家那边不是有个堂侄女吗?”
“哦哦,”陈翠芳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了,“是,叫冬梅,怎么,想给哪家说亲?”
“我娘家侄子!”
杨六婶一拍大腿,“小伙子高高大大,是食品厂的工人,这不,到了年纪该说亲了,他爹娘就求到我这,想让我介绍姑娘,我就想起你娘家的冬梅,要不,让他们相看一下?”
赵礼辉下班和叶归冬回家,就听陈翠芳问起杨六婶的侄子人品怎么样。
“……娘,我是机械厂的啊。”
怎么会认识食品厂的人。
陈翠芳闻言比他还要惊讶,“上次你不是说出过一次外场?”
“我出过好几次外场了,您说的哪一次?”
赵礼辉挠头。
陈翠芳一拍大腿,“就是有一次,你说有辆大车路过你们厂附近,结果出了点意外没办法动了,就求助到你们厂技术部,那个车就是食品厂的那次!”
“哦哦,有这回事,”赵礼辉一下就想起来了,对一脸茫然的赵大根还有叶归冬说,“就我和汪时出的外场,那小子第一次出去,老大让我带着他去,手忙脚乱的,还被那个司机呛了那次!”
“我记起来了!你说那个司机看到汪时手忙脚乱的,加上你们两个都比较年轻,所以不满意也不相信你们的技术,所以呛你们技术部不够意思什么的。”
“但是跟着司机走货的那个年轻人却态度很好,还给你们送了烟。”
叶归冬也想起来了,见赵大根还很迷茫,于是又特意解释了一下,“汪时是礼辉他们厂人事科汪科长的侄子,也是陈万生同志被调走后,补进来的技术工备用员!”
“啥?你们六婶的侄子是礼辉他们部门的技术员汪时?”
赵大根震惊,看向一脸无语的陈翠芳,“不是说小伙子是食品厂的吗?怎么在礼辉他们技术部,而且他咋姓汪不姓杨啊?”
赵礼辉:……
叶归冬张了张嘴:……
她刚才应该没有把人说错吧?
陈翠芳直接瞪眼,“我们说东你道西,我们吃饭,你把桌子都给抬走了!能不能好好听!”
“咿,”赵大根轻咳一声,“那你们继续,我再听听,分分人。”
陈翠芳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转头对赵礼辉说,“……那个态度很好的年轻人,就是你们六婶的侄子。”
“哦哦,”赵礼辉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叫杨大义!”
陈翠芳笑着点头,“就是他,你当时回来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后来看到你六婶,我一下就想起来了,她侄子就是这个名字。”
“我和他就那回接触了一次,”赵礼辉摇头,“仅凭一面,我没办法下定论他为人到底怎么样,不过既然是六婶的侄子,人应该是不错的,不然她不能想和您娘家那边的姑娘结亲。”
“是啊,如果她侄子是个不成器或者是品行不端的,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叶归冬点头。
“是这个道理,”陈翠芳自然是相信老姐妹的人品,“不过礼辉还是帮着打听一下,我去你堂老舅家说的时候,心里也有个底。”
“明白,”赵礼辉拍了拍胸口,表示这件事交给他。
赵大根慢慢回过味来,“原来叫杨大义啊,我还以为是你们部门那个叫汪时的。”
陈翠芳起身就走了。
赵礼辉摸了摸鼻子,“爹,我和归冬去帮娘端菜,您把桌子擦一擦可以吗?”
“当然!这种小事还用你说。”
赵大根乐颠颠的去洗擦桌布了。
叶归冬忍着笑,“其实爹刚才在犯困,听了一半就以为是汪时。”
有种想要积极参与家庭会议,却发现自己精神不济,努力听了后,却只听到一半关键点便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