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不死心, 又跟着追过来了。
“母亲, 这个孽障, 再不管教,如何得了?你就当为了咱们阖府,让我把他好好管教一番,我定留着他的命侍奉您的!”
宝玉屁股都被打的开花了, 听了这话,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眼泪流的眼珠子都红了。
老太太也跟着流了泪:“府里眼瞅着就更好了,他何愁没有前程?你自己当初不也是你父亲给你求的?!前程差了么?!再说我的珠儿!被你逼的还少么!你何苦再搭上一个宝玉!”
“纵他以后不成什么, 我也养的住他!只求他平平安安的!我也能多活几年!”
贾政跪地:“母亲!儿子不是要逼您啊!”
至此, 胜负已分。
宝玉算是保住了。
二太太也松了口气, 她只是想惩治那些小蹄子,不是想罚她的宝玉啊!
下手还这样重!
二太太狠狠的抹着眼泪。
就在众人想着, 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林铎来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处。
看起来弱小又无害。
但屋子里所有人,瞬间如临大敌。
“你来做什么!”二太太汗毛倒立。
“来请安啊。”
“早晨老太太未见, 我心有不安,便赶紧用了午膳,再来请安。”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有心了。”
“看到老太太如此康健, 我也就放心了。总不至于我刚进府,您就病了, 传出去,说我克您倒还是小事,若传成您不待见我们姐弟,那就不好了,您说是吧。”林铎笑道。
“看也看过了,我便不留你喝茶了。”老太太沉住气道。
“是。那老太太这里我就算请过安了。”
“现在,我顺路,看一下宝玉。”
众人??!!
送不走了是吧!
这人多少有点不要脸啊?!
床上的宝玉差点跳起来,我不用你来探望!
他想了想自己烂了的屁股还露着,想捂住,没力气,不好捂,最后只能默默捂住了脸。
晕过去就好了,他想。
林铎往里有了几步:“血腥味儿。”
“果然挨打了?”
“政公何苦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且今日才是头一个,还有六个未至,莫不是来一个,你打一回儿?”
“哦,我想起来了!”林铎一击掌。
“圣上准你抄经祈福,这是头一等的大事儿!需品行端正,心中无愧之人才可以抄写,你家有花魁出入,这是为不尊重,政公不罚,当心中有愧,教导失责。如今打了,却是了结了今日之事,如此,倒不妨碍抄经了。”
林铎这话一出,除了贾政,都有些云里雾里。
什么六个未至?
什么抄经祈福?
林铎自顾自往前又走了几步,看了看宝玉,叹气道:“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用了能保性命无忧。”
“你要不要?”
宝玉…
他算是听明白了,林铎这是鼓动老爷,来一个花魁,打他一顿呢!
这又假惺惺的问他要不要伤药!
如果不是他,自己哪里用得着伤药?!
宝玉头一回被一个人气的如此咬牙切齿。
“不要便罢了,我也不是很想给。”林铎实话实说。
“不过我也不能太小气,如此,明儿就给两个护卫,帮你把美人儿接来罢。”
贾政铁青着脸,林铎这么一说,花魁拒绝不了不说,宝玉这个孽障,他再舍不得也要打了。
足足七次,怕真能要了命去!
“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看看你。”
林铎终于说完了,看样子就要离去。
老太太已经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忍不住开口了:“孩子,说到底都是一家人。”
“咱们关起门来,有什么便说什么,可好?”
“你们都先出去。”老太太看了眼鸳鸯。
鸳鸯带着所有下人出去了,她自己都不敢守在门口,而是让所有人都远离这里,她远远的在院中站着守着。
房间里就只剩了宝玉,老太太,还有二太太,贾政。
老太太没有当着宝玉说话的意思,握了握他的手,就起身往自己屋里去。
二太太急忙过去扶着她。
贾政见状也跟了上去,老太太经过林铎,顿了顿:“孩子,去我屋子里,我同你把话说开。”
“你会武功,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奈何不了你,也暗算不了你。”
林铎却摇了摇头:“武功高就不会死么?”
贾政差点没站稳:“你还想怎么样?”
“我怕你们欺负我。”
“咳咳咳…”贾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气的!
二太太赶紧又去给他拍背,一转头,老太太也是一副要气晕过去的样子,她又过去看老太太。
也是忙得很。
老太太终压不住火气的冲林铎冷声道:“你小小年纪,纵我们哪里对不住你阿姊,你心怀怨怼,可你也读过书的,你这样对长辈咄咄逼人,又手段狠辣,可是读书孝子之道?”
这句话说完,老太太又长出了口气,缓了缓道:
“你将来若是入仕,这样的污名,于你可有益处?!你还小,有些年少气盛,我们都可以宽宥一二,只望你,不要有那么大的敌意,这京城之中,除了豫国公,也就我们同你们姐弟最亲了不是?一家人,有个磕磕绊绊,是难免的,咱们说开了,谁是谁非,都有个定数,该补偿补偿,该赔罪赔罪。你看如何?”
这话在贾政看来,已经是低三下四了。
他忍不住落了一滴泪。
他的老母亲,一生荣华,曾经让她这么低三下四的,恐怕也就他的曾祖母了,但那时候母亲出身史家,聪慧机敏,曾祖母也不曾刻意刁难…
如今,为了府里的安宁,竟然对一个黄毛小子,这样低头。
是儿子无能啊!
他十分羞愧的用袖子遮住了脸。
打算一会谈完,定要去找大老爷,说道说道!
大老爷实在不孝至极!引狼入室,还待为座上宾!
就为那么点黄白之物!
真是耻辱啊!
林铎听了这话,心中冷冷一笑,缓兵之计,实在无趣。
他们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怎么可能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
荣国公府的人还没那么大的肚量!
这是想哄住他,然后联合甄家,还有西宁王府等家族,秋后算账。
那时候,今日之辱,必然百倍还他。
无趣,实在无趣。
他们家哪有以后啊。
他摆出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我觉得你们就是在欺负我——”
“但我没有证据——”
“我要找我阿姊!”
老太太…
二太太??
贾政:血都要出来了!
你这么凶残的小孩儿!你还要找你阿姊来帮忙?!
第105章
林铎表示:我还小, 长姊如母,我请我阿姊来,没毛病吧?
所以他很快就让人去请黛玉了。
他自己则是只肯呆在宝玉那里, 哪也不去。
一副跟贾宝玉共存亡的架势,宝玉吓得伤口都止不住血了。
二太太只能让袭人进来伺候, 林铎这才挪了挪窝:“虽说我衣服旧了, 但溅上血也是浪费。”
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二太太气的眼前一黑。
还好晕的厉害,到嘴边的骂没有说出来。
不然又会被记上一笔。
老太太被鸳鸯扶着,先去歇歇了,也不知道黛玉若来了, 她还肯不肯起来。
有什么话跟林铎说得,跟黛玉,却总说不出口。
一旦说穿了,这血脉亲情, 也就散了。
老太太如何舍得?
但他若不出来, 宝玉还在林铎眼皮子底下呢。
老太太只能气息平稳后, 把贾政唤了进去,商讨了一番。
“你媳妇打的什么主意, 我不老糊涂!你且不要听她的!那是结仇!林铎不是好相与的!他既然得罪了旁人!咱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且再忍忍。”
贾政只好点头称是。
黛玉那边得了信儿,没有半点耽误,便来了。
还带了许多人来, 雪雁。暮鼓晨钟,不必说,另带了四个婆子, 四个小丫鬟。
黛玉进的自然不是宝玉的屋子,是去了老太太那里的外室, 贾政在里头坐着呢。
她问过安,贾政还未说话,就听刚进来的林铎的声音先响起来了:“阿姊,我渴…”
黛玉目露心疼,赶紧让雪雁把带来的杯子茶壶摆开:“一路暖着的,并未给你多泡,味道有些淡,你且将就将就,可好?”
林铎乖巧的点头,捧着杯子,虽然很渴,但还是很有教养的慢慢喝着。
这一会儿功夫,雪雁已经又端出了一盘点心,一盘果子。
她犹犹豫豫,走到贾政跟前:“二老爷,请先用。”
瞧瞧,多好的规矩。
虽然你们不给我家大爷吃喝,但我们自己带了,也先奉给你们用。
贾政却被气的忍不住拂袖一挥:“欺人太甚!”
点心连盘子都落在了地上。
雪雁小声惊呼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二老爷息怒,这点心您不爱吃,我给您换一盘便是了,何苦打碎?我们大爷还饿着呢。”
说着雪雁心疼的看了林铎一眼,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贾政都怔住了。
看她哭的真真切切,不像是故意讽刺他。
所以,这丫头是脑子有毛病?!
老太太闻声,出来了。
“哪个饿了?这刚过午膳,我倒还没有消食,不如让厨房做点点心,再给我做一道消食的山楂羹。”
“是雪雁啊。”老太太又看向刚收拾好点心的雪雁。
“半年不见,竟这样伶牙俐齿了,江南水土养人啊。”老太太笑容如刀。
“回来了,也没说同原来的姊妹们玩一玩乐一乐的?鸳鸯,取几吊钱来,让她们自去玩一玩罢。”
雪雁赶紧道:“谢老太太,奴婢万不敢当,奴婢还得伺候我们家姑娘呢,不敢玩乐。”
“听听,真有规矩。”老太太竟没有再坚持。
雪雁退到黛玉身边,又拿出了一盘柑橘,柑橘模样小巧玲珑,不似凡品。
是刚刚萧逸让人送来的,他也是刚得的。
本来林铎让人传话时,说要带点茶水来,黛玉便想着,他是不敢用这里的东西,就嘱咐了雪雁,也是未曾想,雪雁准备的十分周全——
老太太看着那盘柑橘模样的果子,目光一下子忧伤起来:“这果子我从未见过,也难怪,玉儿你,会嫌弃我这里的吃食,来这里坐坐,都要尽带着自己的。”
黛玉接过雪雁手里的那盘果子,亲手捧了,呈给老太太:“几步路的光景,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谁愿意带这些累赘的东西呢?”
老太太怎么会吃呢,摆了摆手。
黛玉又捧了回去,给林铎剥了一个:“我问过大夫了,你一日只能用两个。”
“两个也不错了。我不贪心。”林铎乖乖张嘴,等黛玉投喂。
黛玉给他放进嘴里,又给他擦了嘴。
端的是姐弟情深。
老太太见状也不绕弯子了,看向林铎:“现在可以谈了么?”
“二太太呢?”
“鸳鸯。”老太太道。
鸳鸯识趣,先给老太太换了热茶,然后不止亲自去叫二太太,还带走了所有伺候的丫鬟。
二太太进门后,她依旧去了院子里守着。
宝玉那边的人都已经爬起来进去伺候了,鸳鸯看着因为寒冷有些冷清的院子,心里莫名的一阵空落落的。
里面,各位人等,已经就坐。
老太太坐上首,二太太,二老爷在右边,林铎黛玉居左。
“玉儿——”老太太开口道。
“老太太请稍等。”林铎疑惑的道:“荣国公府,是二房做主?”
“长子承爵,祖宗规矩。承爵者不当家,是何道理?”
“且我知道,贵府内宅,是大房嫡次媳掌家,外头是大房的嫡二子管着,既如此,那就把他们一并叫来也就是了。”
老太太冷声道:“我不过同你说林家与荣国公府的事儿,怎么,还要我全家作陪不成?”
“那你家大老爷总要在的吧?不然一会儿算起来,他应承的,我可不信。”林铎指向贾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