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心中浮现四个字。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问薛太太是哪家。
因为不管是哪家, 此生都不可能了。
她浅浅一笑,身姿端正。
第二日。
贾老太太看着诊脉后微笑的太医,心中舒了一口气。
“有劳王太医了。”
“老太君客气。”太医起身道。
“太医可需要开方子?”大太太问道。
二太太也关切的看向太医。
“方子就不必了, 老太太是心火导致,今日落雪, 不如老太太去赏赏雪,另外,这几日一直用的人参大可不必了,先停几日为好。”
“原先的药膳方子,倒是可以再用五日。”
老太太一听,不由得笑了,谁不想身体无恙长命百岁。
“我就说嘛,老太太身子一向硬朗,哪里会轻易受不住?”大太太算是一句话踢到了马蹄上去了。
王太医当做没听见,收拾东西离开了。
二太太亲自送了人出去。
老太太瞥了眼终于反应过来说错话的大太太还有送了太医回来想讨好她的二太太。
“我都没事,你们也别在这里了。”
“侍奉老太太用过早膳可好?”二太太道。
“不用了,有几日没见她们小姐妹几个了。都叫过来,陪我用个早膳吧。”老太太道。
“是。”二太太不再强求。
跟大太太退了出去就让人去找三春姊妹过来了。
“怎么不叫宝玉?宝玉可是还起不来?”大太太问道。
二太太看了她一眼:“你方才怎么不问老太太,兴许是老太太不喜宝玉了呢!”
她这么一说,大太太立刻脸色通红,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二太太轻笑,真是还没落魄呢,一个两个都蹦跶起来了。
呸!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在她眼前嚼舌头。
不过提到了宝玉,她倒是想起来了。
晴雯还没撵走。
罢了,宝玉又挨了一顿打——自然是林铎半威胁的,贾政便只能意思意思又打了几下。
这会子还趴在床上呢,若去撵了晴雯,再让他心焦,就等几日罢。
等他好了,前院那里也就收拾的差不多了,顺便清理一番他的屋里人,刚刚好。
这么想着,二太太觉得日子还是不错的,也就对刚进了宝玉屋子的那个花魁,视而不见了。
萧逸定要花魁一日都不少,这口气,先咽下去。
来日,自有人要还的!
二太太面色如霜的离开了,她的妹妹,薛太太,说好了今日来叙话的。
三春很快过来了,老太太身子好了,她们也就敢说笑了,也不用总待在后头了。
“怎么都穿的这么素净?”老太太笑道。
“鸳鸯,去取一些料子,让她们几个都做几身衣裳去,小姑娘嘛,鲜鲜亮亮的,才有活力。”
“是。鸳鸯笑着应了。
“也拿两样素净的,给玉儿送去。”
“你们又没有去找玉儿玩一玩?这几日,肯定又拘束你们了,罢了罢了,你们只管去玩。”
探春笑笑:“就是想老太太了,以为老太太不疼我们了,早膳也不用我们作陪了。”
“瞧,这是馋我的早膳了!”
“还不快去催催!”
正说着,早膳刚好来了,用完了,都漱了口,喝了茶。
鸳鸯道:“老太太,太医让您今儿去梅林赏雪,您又想让姑娘们去找林姑娘玩,不如请了林姑娘,一并去梅林里走走,可好?”
“这是个好主意,两全其美。”探春立刻道。
惜春也点头,显然很想出去。
迎春笑道:“都听老太太的。”
“既如此,那就这么办。也叫着你们凤姐姐去松快松快。”老太太拍板道。
鸳鸯立刻打发人去叫凤姐儿了。
又说:“老太太,您还得捏捏身子才好出门,不如几位姑娘去唤林姑娘先去,您这里直接去园子,可好?”
三位姑娘去唤,黛玉方不好拒绝。
不然鸳鸯知道,自己去,也一样的请不到。
这话实在和老太太的心意:“也好,她们小姐妹儿也能说说话。”
三春听了,便起身去了。
探春心中明白,今儿若请不到林姐姐,她们就算是一个办事不利了。
故而上轿子之前,对惜春道:“一会儿你也该现场画一幅画,请你林姐姐看,她白送你那么多颜料去了?”
“依林妹妹的性子,还不得再送你许多颜料画笔的!”迎春难得也说笑了一番。
“你倒是从来不觉得林姐姐小气。”探春笑道。
“她何时小气了?你屋子里的砚台,我屋子里的棋盘。还算小气么?”迎春道。
在她眼里,林妹妹只是说话不饶人,容易生气,但她心底里,其实十分羡慕,让人觉得小性儿不敢招惹,总好过忍着。
探春一笑:“我哪里说她小气了!一会儿可不要这样说,林姐姐再不给我了的。”
迎春笑笑,没在说话,三人各自坐了轿子,去了荣禧堂。
鸳鸯这边,刚得了小丫鬟的回声儿,“二奶奶院子里的人说,昨儿就来说了,二奶奶今日要去拜访舅奶奶的。”
鸳鸯听了,哎呦一声!
“是我忘记了,差点误了事儿!老太太还交代,二奶奶只管去,早起不用来请安告辞了!”
她回屋同老太太说了一声,老太太点头:“舅老爷明年要南下了,多来往来往也是应该的。”
“等她回来,你也送两样东西给她去。”老太太说了两样物件儿。
“是。”鸳鸯都记下了。
第120章
三春到了荣禧堂, 婆子上前说明来意,侍卫便进去传了话。
黛玉放下书:“快请进来。”
三顶小轿子直接抬了进来,侍卫们都回避了一下。
雪雁带着几个丫鬟等在廊下, 将三姐妹迎了进去。
探春看了眼这荣禧堂气派的模样,心中一叹, 谁能想到, 有朝一日, 林姐姐能堂而皇之的入住这里呢?
黛玉就在厅中等着,看到她们进门,便迎上前来,几人相见, 难免欣喜嬉笑了一番。
然后黛玉带她们去暖阁坐了,雪雁奉了茶来,惜春道:“这茶香甚是好闻。”
“里头有茉莉花。”黛玉道。
“可也不是普通的茉莉花吧?”
“尝尝便知了。”黛玉笑道。
三姐妹各自尝了一杯,又赞了几句, 迎春方道:“我们今儿来, 是奉老太太的意思。请你去梅林赏花, 外头这雪还似有似无的飘着,正是赏花的好日子。”
探春亦道:“老太太晨起, 太医诊脉说已然身子大好,又嘱咐让出去散散才是,老太太便想咱们姐妹作陪, 也欢喜些。”
又指着惜春道:“这不,这个还想给你做一副梅林雪景,跟你再讨一些好颜料呢!”
惜春笑呸了一声:“我爱给林姐姐画!哪里是为了颜料!”
黛玉面色不变, 心中却有些烦躁。
这才不足两日光景,老太太又不知谋划了什么。
她心里不想去。
老太太聪明一世, 怎么到老了,偏想不开了偏就看不透了!
林铎,不是这府能惹得起的,吃了亏,认了,林铎碍于自己同这府里的血亲,倒不会折腾的太狠,总会有条活路的。
总想着秋后算账,殊不知,只是一步步的走向万劫不复。
“我昨儿梦见父亲,心中忧伤,今日想抄经纪念,倒不好出去玩乐了。”黛玉说着,擦掉了眼底的一滴泪。
这话也半真半假,她的确梦到了父亲。
父亲于梦中十分欣慰,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她好好的。
她醒来心中释然,便想着抄几页经书,告慰父亲。
倒没有忧伤不解的。
这话一出,三姐妹互看一眼,都没想到。
可黛玉都这样说了,万没有非要她去的。
只能点头,又说了几句,方告辞。
惜春有些可惜的道:“我过几日,画了梅林雪景,再来同林姐姐共赏!林姐姐也不要过度伤怀,身子要紧!”
“好。”黛玉点头微笑。
迎春探春也说了几句类似安慰的话,黛玉皆应了。
探春入轿子前,看了眼送出门来的雪雁。
雪雁似乎也长大了。
宝姐姐搬出去很久了,竟再未见过。
她心中一时有些难过,她有一种,大家都变了,只有她们三个还停留在原地一般的失落感。
回了老太太院子,探春强撑起精神,同老太太说了黛玉的意思,又道:“林姐姐瞧着瘦了,兴许是太过忧伤了。”
这话余地很大。
既是为黛玉说明,是真的无心玩乐,也是给老太太留了余地,老太太若想黛玉,必然可以用这个理由,让她出来散心。
老太太听了,良久不语。
“既然忧伤过度,那就更应该出来散散。不过今日抄经,当虔诚,咱们不好打扰,那就改日吧。”
“老太太说的是,今儿是小雪,过几日兴许就有大雪了。”探春笑道。
“嗯,那我们去散散吧。你们姐妹只管好好玩,今儿没有那么多规矩。”
老太太起身之时,又让鸳鸯派人去给黛玉送两样东西,并嘱咐:“让她这几日都不必来我这里折腾了,身子要紧。”
鸳鸯应了,指了翡翠去,然后扶着老太太往外而去。
凤姐没来,宝玉没来,林姑娘也没来。
只有三姐妹,两个都不太爱说话的。
鸳鸯偷偷看了眼老太太,有些心疼。
老太太,最喜欢热闹了。
“老太太,再等一场大雪,不如办一个赏雪宴,请了宝姑娘,云姑娘们都来,热热闹闹的,可好?”
老太太一笑:“这个主意好!该赏!”
“要过年了,是该热热闹闹的!”
鸳鸯笑道:“谢老太太的赏!我回去可是要讨的!”
又惹的老太太一阵笑。
这边还算热闹欢喜,外头,马车里的凤姐儿,就是满面寒霜了!
大夫刚离开,平儿钻了进来,只见凤姐儿帕子都撕碎了。
眼泪要落不落。
“奶奶,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我,身子内虚,不该药膳补的。”
凤姐儿没有说实话。
因为这个大夫在银子的作用下,算是实话实说了:“太太身子已然坏了,只有三成还能生,就怕坐不住胎…”
这样的情况下,谁给贾琏生儿子,谁就有可能爬到她的头上去。
平儿,也未尝没有可能。
她连她都防了,也是可悲。
“奶奶停了药膳就是了,再好好养养,要我说,奶奶就是太累了!要养精蓄锐才行,不如就趁着去东院,歇上几天?”
其实平儿第一反应就是凤姐儿没说实话,但她恍若不知,只温声劝道。
“你不觉得,是药膳,有问题?”凤姐儿缓缓道。
平儿一愣,这倒是没有想到。
“奶奶怎么怀疑这个?药膳方子是太太给的,厨房做的——这若是有什么不妥,经手的人太多了。”
“我用过好几个方子,方才都给大夫看了。说每个方子都好,用在一处,就不太好了…”
“且我不止手里这些方子,还有太太给的一些,都包好了的,不是一样熬了喝了?”
凤姐儿越说越冷静,平儿却觉得寒凉刺骨。
“太太…”
二太太在利益上,有些自私,平儿也是知道的,这几日的风波,她也知道大半,觉得二太太算计太过。
但实在难以置信,她心狠至此。
“奶奶,咱们再去找几个大夫看看吧?总能调理好的!药膳再也不碰了!”
“不用看了。”凤姐儿眼泪落了下来。
“好在发现及时,我还活着呢。”
“可她既然不念血脉亲情,也就怪不得我了。”
平儿跟着落泪,她是真的为凤姐儿伤心。
“去舅母那里罢,替我擦擦脸,不能让人瞧出来。”凤姐儿拍了拍平儿的手。
“好。”平儿擦了自己的泪,然后才给凤姐儿收拾,收拾妥当了,自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奶奶素日里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当真是替奶奶不值!他们竟这么欺负奶奶的!”
凤姐儿被她的真心实意宽慰到了:“好在还有你。”
“这事儿不能让二爷知道,不然还不一定有什么歪心思,你可替我多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