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医院又有点远,紧急处理她在家里学过,沈蓉心里打定了主意,让叙诚在原地等一会,自己则一溜烟地跑去找药店。
没一会回来时,只见她手里拎了一袋子的东西,白绷带,消毒棉花球,跌打酒,止血药膏,剪刀……
这架势,简直能在原地来给他做场手术。
沈蓉是一路着急着小跑回来的,直观地认为,血迹在胸前,那受伤的地方也一定在胸口。
甚至,她直接伸手去掀叙诚的衣服,直到隐约看见腹肌,才忽地放手,转身红着脸道歉:“对……对不起啊。”
道完歉她终于反应过来,这血迹的来历,既然不是叙诚的,那就是……凌玿的?
沈蓉低着头说:“叙诚哥哥,凌玿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声音越说越低,毫无底气。
战书都下了,当然不是故意的,简直是有意而为。
叙诚问:“他是?”
叙家和沈家的父辈交好多年,但后来因为叙家搬离舒城,去别的城市生活,所以之后两家很少见面。
叙诚多年未曾回来,自然也没怎么见凌玿。
沈蓉抬头,真诚道:“他是我好朋友,对不起啊。”
叙诚点点头,一脸歉意:“抱歉啊,是我没弄清楚就动手了。这血迹是他的,应该是手臂蹭破了。”
她去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胜负不明朗。
但从现在的状况看,凌玿应该是输家,所以她脱口而出问道:“严重吗?”
叙诚扫了眼她手里拎着的那堆工具,建议道:“既然是好朋友,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沈蓉闻言,撇了撇嘴:“不去。”
“那我送你回家。”
门铃响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沈蓉抬头一入眼就是凌玿面色不悦的脸,陌生的语气,问:“你找谁?”
沈蓉眨了眨眼,说道:“我找阿姨。”
凌氏集团正在IPO排队上市,凌叔叔凌齐峰每天早出晚归,或者连轴转着出差。
凌峥大哥还在英国念书,家里很多时候,就只剩凌玿一人。
凌叔叔不放心,就请了一个钟点工阿姨,照顾凌玿的三餐。
凌玿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说:“她回去了。”
沈蓉转了转眼珠子,往里面一探,引得凌玿移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一脸逐客的模样。
就在那个刹那,沈蓉瞄见了自己的书包,孤零零地站在客厅的茶几上。
沈蓉扬头:“我来拿书包。”
说完,她低头直接就从他腋下钻进了家。
沈蓉一进屋,就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转身问:“你在吃饭吗?”
凌玿也不关门,转身走到客厅拿起了她的书包,再走向她塞在她怀里,说:“书包拿了,可以走了。”
沈蓉忽略他的脸色,抱着书包,走向沙发:“我再坐会。”
两方无声对峙,天色渐暗,客厅里没开灯,只剩电视机屏幕变幻的光影,映照在各自的脸上。
沈蓉偏过头,看向坐在沙发另一端的人,终于还是先开了口:“菜冷了,你不吃饭吗?”
他还是盯着屏幕,凌玿不笑的时候,侧颜冷峻,这会更是连眉梢都带着冷意,回道:“你不走吗?”
沈蓉抱着书包挪过去,余光里瞥见他手臂擦破的地方,好大一块。
时间有点久,这会连血迹已经干了,莫名地心一揪,沈蓉放下书包,说道:“我帮你先消一下毒吧?吃好饭了我们去医院。”
凌玿朝她瞥了一眼,冷冰冰地语气:“不用。”
沈蓉没理他,倾身想去检查一下他另一只手,却被他挡了回去:“我说了不用,你还是去多关心一下,你的叙诚哥哥吧。”
从上周五傍晚开始到现在,两人其实已经四五天没说过话了。
整个周末,她不见人影,这周傍晚放学时,干脆直接让江暖来转告,她自己会回去。
语气不耐,还夹杂了些许火药味,沈蓉只愣了一下,随即拎上书包就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有道身影窜了过去,将一直开着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随即厉声道:“不许去!”
“……”
凌玿手一伸:“帮我消毒。”
表情还是又冷又拽,但语气明显软了下来,那手伸过来,受伤的那一面,恰好对上沈蓉的视线,触目惊心。
两人回到沙发上坐下,沈蓉从袋子里,找出消毒水和棉花。
凌玿这才注意到,她进门时就拎着的塑料袋,他看了眼上面的Logo,店址应该就在小公园外附近。
他看了眼正低着头,仔细帮她清理伤口的那颗脑袋,问:“你帮他这样清理了吗?”
沈蓉抬了一下眼,问:“谁呀?”
凑得近,呼出的鼻息都喷在他的皮肤上,热热痒痒的,凌玿抿了抿唇,说:“就那个谁,被我揍的那个。”
沈蓉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叙诚哥哥吗?他又没受伤。”
“……”
清理完手臂,绑了几圈绷带,沈蓉又看了看他的脸,额头上有两道小擦伤。
沈蓉从袋子里找了个创可贴,凌玿瞄了一眼,挡住她的手,拒绝道:“我不要。”
沈蓉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呀?”
凌玿下巴一抬,示意她看上面的图案:“这个是猪屁股。”
沈蓉“哦”了一下,连忙从袋子里换一个,再问:“那贴个猪头是不是好看一点?”
“……”
经这么一折腾,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今天阿姨要去接孙子放学,做好饭就请假走了。
凌玿看见沈蓉正要去捧桌上的汤碗,当即叫她住手。
沈蓉看着他大步走过来,解释道:“冷了,我是去给你热一下。”
“你别动这个!”凌玿将她拽开,自己将碗端进厨房,扣裙.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边说道,“我们家厨房刚投了份保险,下礼拜才生效,你要是现在炸了它,没得赔你知道吗?”
沈蓉朝他翻了个白眼。
两人所谓的热菜,也就是放在微波炉里叮一下。
这两个都是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一起站在微波炉面前研究了好一会,讨论这一碗汤,到底该热几分钟?
沈蓉提出建议:“要不先试个一分钟?”
凌玿点点头,表示赞同:“行吧。”
随即,他又指了指餐桌的方向:“你去哪儿坐着。”
一分钟后,沈蓉激动地问:“烫了吗烫了吗?”
凌玿伸手进去摸了摸碗边,摇头,关上门继续叮,好一顿折腾,可算将三菜一烫给弄热了。
重新热过的菜,味道总比刚烧好的差点,可能是因为饿了吧,沈蓉吃得津津有味,桌下的脚突然被踢了一下。
“干吗?”沈蓉蹙着眉抬头,见他连筷子都没动过,疑惑道,“你不吃吗?再不吃又要冷掉啦。”
凌玿下巴微微一抬,指使她:“去拿把勺子。”
怕她以为是汤勺,又补了句,“小的。”
沈蓉觉得莫名,但还是起身去厨房拿了回来,递给他。
可凌玿不接也不说话,只稍稍抬了抬,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臂,沈蓉视线落过去,问:“胳膊怎么了?”
凌玿配合地皱了皱眉:“痛,抬不起来。”
刚刚还好好地,一大碗汤,单手就端进了厨房,这会就痛得生活不能自理啦?
沈蓉将勺子搁在桌上,装傻:“哦,那就等不痛了再吃吧。”
沈蓉坐下继续扒饭,凌玿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有种莫名地危机感萦绕在心头。
叙诚是谁他当然知道,哪是“战书”上写的那样,单纯得看他不顺眼?
沈蓉九岁那年,随沈父去叙家做客,回来以后念叨过这个名字。
后来,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频率越来越高,“不顺眼”这个感受,大概是从那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所以当他知道,那几天沈蓉都和叙诚在一起时,少年心底不自知的嫉妒,就表现得相当“热烈”了。
沈蓉看不到他内心的波澜,倒是被他盯得食不下咽。
过了一会,沈蓉终于妥协,拿起勺子挖了勺饭送过去。
可是,勺子刚送到他嘴边,凌玿还没来得及张嘴,沈蓉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手立刻收了回来,问:“叶昕给你送情书了?”
“不许撒谎!”
凌玿一愣,随即道:“又不是我给她写情书,你凶什么?”
沈蓉和凌玿说话一向直来直去,虽然最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膨胀。
但是在还未认清自己的心之前,她和他说话的模式在潜意识里并不会改变,只是垂着眸说道:“我不喜欢她。”
“嗯,我也不喜欢……”
沈蓉眼眸一抬,眼睛亮亮的,却听到他接着说:“……叙诚。”
少女蹙眉,觉得这完全是打输了架后的逆反心理,跟她抬杠。
他明明知道,叙诚在她心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那年沈父带她去叙家做客,沈父和叙伯伯在茶室聊天,她坐在客厅里闷闷不乐。
当叙诚得知,她不高兴是因为期末考试考砸了以后,突然变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
叙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宽慰道:“只是考砸了一场考试而已,又不是砸了整个人生。”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人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词语,她会承载什么?
她只是记住这个哥哥眼底的温柔,那里有星星,有光芒,有希望。
后来,那句话她记了很久,当作了人生座右铭一样伴着她成长。
只要不开心的时候,她就给自己剥一根棒棒糖吃。
这个习惯,溶于血骨。
少女放下勺子,认真道:“我很喜欢他。”
快要解开的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拉一拽,瞬间打回原形,又变成了一个死结。
大约从小到大吵架的次数太多了,连吵架的默契都培养出来了。
绝不多看对方一眼,绝不多想对方一秒,即便擦肩而过,权当作素不相识。
所以第二日课间,江暖在她耳边絮叨凌玿的时候,她头埋在臂间努力补觉。
直到听到她说,因为昨天的打架有人去打了小报告,早上叙诚和凌玿都被请到了教务处谈话。
沈蓉跑到教务室楼下,恰好看到叙诚从楼梯上走下来,叙诚率先开口,问:“蓉蓉怎么来了?”
跑得太快,有些喘,沈蓉吸了两口气才问道:“叙诚哥哥,你没事吧?”
刚问完,楼梯上又下来一道身影,那人双手插着裤子口袋,晃悠着往下走。
还剩四五个阶梯的时候,那双脚却突然停住止步了,然后沈蓉听到叙诚说:“嗯,我没事。”
原本停住的脚,又突然大步走下来,直直地,朝着这边的方向,然后走到他们中间,停步,面无表情道:“借过。”
沈蓉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凌玿抬着下巴,就从他们中间穿过。
快要走出这块区域时,凌玿突然往左拐弯,肩膀用力地撞了一下叙诚。
分明就是故意的,沈蓉气坏了,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喂!”
同时响起的,是上课铃声。
叙家的孩子,从小是军事化管理,扎马步是基本功。
刚才那一撞,他身体已经下意识往后一避,没多大影响,脸上依旧是温柔笑:“上课铃响了,快回去吧。”
沈蓉收回视线,道了声叙诚哥哥再见后,才走。
那边还没走远的身影,女孩温软的话语飘进耳朵里,脸色别提多黑。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那边是一声温软的哥哥,他这里却是无名无姓的一声“喂”。
脚下突然踩到一颗小石子,凌玿用力一踢,石子跳跃了几下,再往前翻滚,终于落入了下水道,无声无息。
叙诚和沈聿都已经是高二的学生,沈聿走读不用上晚自习,但住校的叙诚必须上。
沈蓉一放学,就跑去校外的蛋糕店,选了一款栗子蛋糕,捧着盒子回来时,恰好赶上晚自习前十分钟。
过道尽头的楼梯边,沈蓉将蛋糕盒递给叙诚,一副虔诚上供的模样。
叙诚接过打开,发现是一个造型很好看的蛋糕。
叙诚不吃甜食,但看着她因跑过来,额头涔出细密的汗珠,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口。
沈蓉的目光里满含期待,问:“好吃吗?”
“不错。”叙诚艰难地咽下,点头,故意逗她:“这是蓉蓉自己做的吗?”
沈蓉摇头,她哪里会做蛋糕,很老实地回答:“这是我……亲手买的。”
“谢谢,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叙诚看着低头盯着脚尖的沈蓉,知道她是有话要说,站在一边耐心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