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有人抖了抖纸,说话的声音里带着责备,班主任开口:“你这么报名怎么行?其他人呢?”
沈蓉闻言,悄悄转身凑过去瞄了一眼,是运动会的报名表。
乍一眼看过去,十几个项目,李博安的名字竟然占了小半。
班主任见李博安不吭声,继续教育道:“这是集体活动,为班争光的事,你得把机会,多让给其他同学表现懂吗?”
“还有,今年加了个乒乓球的比赛,但是活动室需要打扫一下,你找几个同学一起去吧。”
听着这些话,沈蓉缩了缩脑袋,转回身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料班主任伸手拿起手边的水杯喝水,空了,转身又想去倒水,结果一眼就瞧见了她。
“沈蓉在这啊?”说完扫了眼报名表,再抬头时,他问,“愿不愿意为班争光?”
沈蓉立正:“我想为国争光。”
班主任一挥手:“那就先定个小目标,为咱们班先争一争。跑个八百米?”
正当沈蓉不知怎么拒绝时,一直不吭声的李博安,终于说了一句:“她脚瘸了。”
众人皆是一愣,连英语老师脸上都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班主任看向她,她看向李博安,就见那眼神和嘴角都干净正常,没有嘲讽的意味,也没有任何恶意被表达出来。
哦,他是在帮她解围。
也就顿了两秒,沈蓉接下这个台阶,正正经经地说:“是的。”
随即补充说明,“就前几天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崴到了,医生说起码要修养一个月。”
这会英语老师的试卷也批好了,沈蓉转身拿上就溜了,走出办公室之前,还不忘把戏做足,真的一瘸一拐着走出的门。
人才走出门口,还听见门内有人叹气:“你们这一届啊,是我带过的最懒的。”
第15章
「那日波光潋滟的江面,吞没了他的诺言」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当沈蓉站在活动室门口,看着一屋子蜘蛛网和在阳光里欢腾飞舞的灰尘时,肠子都悔青了。
她就不该心软,答应帮班长来打扫这个破活动室。
正当无从下手时,门口又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双手插袋懒洋洋地晃悠着,走过来的邱闻。
沈蓉脑海里立刻拉响警报,李博安看着她微变的脸色,立刻小声解释了一遍,活动室有两间,每班出两名学生过来打扫,她们班和三班被分配到了这间。
沈蓉走过去拿起角落里的扫把,站在两个乒乓球桌中间,从左到右虚空的画了一条线,随即指着虚空的线的对面说:“那边是你们三班,这边是我们四班的。”
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反正她自己打定主意,只打扫这一边。
邱闻朝他们班另一位同学,抬了抬下巴,吩咐:“去。”
说完自己则靠在墙边,开始玩手机。
才十分钟,整个人就灰头土脸了,沈蓉抿着唇擦窗台,生怕一开口,就将那些陈年的灰尘给吃下去。
她一转头就能看到敌军的手机屏幕,似乎是在打游戏,学校是禁用手机的,也只有他这样的敢明目张胆地带着来玩。
不知怎么,沈蓉脑海里就滑过了江暖的那句话,这么想着,嘴里就嘀咕出来了:“就你这样四体不勤的,怎么追我们班花啊?”
耳朵挺尖,被捕捉到了,邱闻停下手里的游戏,盯着她:“谁跟你说我在追她?”
沈蓉无辜天真眼神:“她?她是谁?”
邱闻站直身体,脸突然凑近,嘴角扯出一个痞笑:“跟我装傻?”
沈蓉眼珠子一转,说:“大家啊。”
邱闻:“大家是谁?”
沈蓉认真道:“就是……除了我以外的人。”
邱闻呵了一声:“你挺无辜啊,放学后别走!”
沈蓉懒得理他,转身去擦球桌,抬头正好看到天花板上垂下个蜘蛛网,拿了扫把想去清理。
但她身高不够,一屋子人就见她拿着扫把,仰着头跟个兔子一样跳啊跳蹦啊蹦,扫把上没能沾到一点灰。
突然有只手按住她肩膀,一把扯过她手里的扫把,往上胡乱扫了一下。
瞬间,整张网就翩然落了下来,邱闻将扫把往球桌上一扔,还留下一句:“真矮。”
感激的话,瞬间噎在了喉咙口。
傍晚,凌玿在自习教室,等了十分钟没见沈蓉,再回到教室,发现四班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凌玿在门口随便抓了个同学,问:“你们班沈蓉呢?”
那同学一愣,随即回:“没看见,可能走了吧。”
凌玿蹙着眉正要走,有人拎了两把扫帚和他擦肩而过,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找沈蓉吗?”
凌玿停步:“她在哪?”
李博安推了推眼镜,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邱闻拉着沈蓉拼命往校门外跑,转眼就不见了。
联想起去年凌玿和邱闻打过架,而刚刚在活动室邱闻又威胁过沈蓉,所以,他换了个说法:“她好像被邱闻……劫走了。”
打扫完那间活动室已经快临近放学,一身的尘灰,沈蓉去盥洗室洗了下脸。
她把身上的灰尘抖落,又拿湿巾沾了水,擦了一遍衣服,回头看到邱闻倚靠在墙边看着她。
沈蓉转身要走,邱闻拦在身前,说:“问你个问题?”
沈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不回答吗?”
“不可以。”
问题自然没问出来,因为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邱闻,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不确定。
沈蓉闻声望过去,不远处站着四五个男生,都穿着深蓝色的上衣。
下一秒,她的手腕已经被拽住,因为惯性人跟着往前跑,也不知跑什么,直到两人上了一辆正要开走的公交车。
沈蓉这才挣脱了对方的手,扶着栏杆大喘气,质问:“你拽着我跑干什么?”
邱闻眼睛盯着车后窗,确定车后跑着的那几人跟不上了,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百,直接塞进了投币箱里。
随即,他朝车厢挑了挑下巴,用招待来客的语气道:“随便坐。”
坐你个头啊。
沈蓉往里走,离他远远的,等到下一站,刚想下车,人又被拎住了。
身旁人睨她,问:“你走回去?身上有钱?”
她身上确实没钱,她连书包都没带,直接被他拽了出来的。
沈蓉:“你借我。”
邱闻:“不借。”
沈蓉:“……”
什么狗东西?!
邱闻说身上的钱用完了,刚刚全塞在钱箱里了,回去拿了借她坐车回去。
人都已经被拐出来了,只好姑且信一信他,好在开到第三站,他们就下车了,离学校应该也不算太远。
沈蓉跟着他走,一路东张西望想记下标记性建筑,可越走越不对劲,这巷子弯弯绕绕的,她停步,问:“这是哪儿?”
“我家。”
沈蓉瞪圆了眼睛,当我傻?
邱闻看出她的防备,说道:“前面,我爸的厂。”
没走几步,拐了个弯就到了,门卫探了个头,看见邱闻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将小铁门打开,沈蓉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间办公室,但桌上又摆满了酒,米白色的,轻嗅一下似乎还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沈蓉问:“这是酒吗?”
“嗯,桂花冬酿。”
沈蓉:“这酒可以喝吗?”
这边放着的酒,都是用来试味的,所以邱闻脱口而出:“随便喝。”
其实她问的是,这酒是已经酿制完成可以拿去卖的了吗?
但是这个味道实在太好闻了,感觉空气里都飘着一股甜腻的香味,不尝尝好像都有点对不起主人家的慷慨。
邱闻记得以前这里他放了个零钱罐,拉了拉抽屉,好像锁住了,他又开始到处去找钥匙。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沈蓉已经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冬酿,准备开心的喝起来。
邱闻惊呆了,问:“你真喝?”
清冽甘甜的味道还在舌尖打转,沈蓉又啜了一小口:“你是和我假客气的?”
这酒别看入口甘甜,后劲其实很大,邱闻走过去直接拿走了她手里的碗,指了指那边一个方凳:“老实待着。”
“哦。”沈蓉眨了眨眼,走过去坐好。
才两秒,沈蓉又站起来:“你的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给凌玿打个电话。”
邱闻摸出手机丢在桌上,沈蓉号码拨到一半,又问:“这里的地址是什么?”
邱闻烦躁地看了她一眼,报了个地址。
“刚才追你的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和他们打过架吗?一定打输了吧?”沈蓉坐的端正,但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也不管人答不答。
到底不服气,邱闻啧了一声,说:“只有打赢的人才会被报复。”
沈蓉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又问:“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是想问关于叶昕的事吗?”
邱闻:“问她做什么?”
沈蓉答得快:“不是追她么?知己知彼呀。”
钥匙找不到了,索性放弃,邱闻看了她一眼,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刚入学的小学生一样。
人是做的端端正正,但眼神已经有些茫然了,一看就知酒劲儿上来了。
他冷笑了一声说:“我刚是想问你,怎么长得又矮话又多?”
沈蓉:“……”
凌玿来得很快,沈蓉听到动静,跟个猴子一样窜了出去,躲在他身后。
随后,她手指着后面跟出来的邱闻,道:“是他骗我来的,他还嫌我话多!”
听到前面那句不可忍,可后面那句说出来,凌玿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
那天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沈蓉就不肯走了。
她整个人伏在凌玿的背上,面色绯红,脑袋热热的,如果就这样回家一定会被揍的。
不知道家里会有谁在,揍她的人很随机,但只要回去,就有这个风险。
于是,两人坐在江边,沈蓉捧着解酒茶,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喝,边喝还边控诉,邱闻是个小气鬼。
明明说随便喝,才喝了两小口,就被抢走了碗。
沈蓉抬头,瞅了瞅凌玿,那人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沈蓉小声问:“凌玿,你是不是生气了?”
凌玿看她,半天才答:“没有。”
沈蓉瞬间噤声,乖乖地喝完了手里的解酒茶。
十六岁的少年啊,那时还不懂,有时候人类的生气,并不是气对方,而是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对方。
夕阳缓缓下沉,落入波光潋滟的江面,沈蓉听着自己鼓鼓地心跳声,终于问了一句:“凌玿,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记得告诉我哦。”
问话的人有些不放心,又补了一句,“要第一个。”
“好。”
后来在很多年的岁月里,他记住了那日波光潋滟的江面。
记住了她歪着脑袋拨开额前碎发时的笑脸。
记住了她嘴角的梨涡。
记住了她伏在他背上时,萦绕在鼻息间的香甜气息。
他喜欢她,不知从何时起。
但重要的是,他好像忘了告诉她。
第16章
我只是想让我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喜欢我而已
那天回到家, 身上的酒味还是没散干净,幸好应玥和沈敬和还没下班。
但是,被刚从实验室回来的沈聿,抓了个正着。
在家门口没看到熟悉的车子, 沈蓉舒了口气, 才从书包里摸出钥匙的。
但谁能知道,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呢, 沈蓉猛地站直身体, 随后整个人定住了,愣愣地看着开门的人。
正念高二的沈聿, 从这学期开始沉迷于实验室,几乎每日天黑了才到家。
今天是被人不小心泼到了颜料,白色衬衫一瞬间被染得五颜六色。
沈聿是回家来换衣服的, 只是刚到家,就听到门外拿钥匙的声音。
沈聿看了她一眼:“不进来?”
沈蓉一个激灵,回答:“马上。”
双脚才跨进家门,原本走向楼梯的人,忽地又顿住,沈聿转过身, 眯了眯眼:“酒?”
沈蓉抿唇, 头摇得像拨浪鼓。
沈聿换好衣服下楼,沈蓉坐在餐桌前发愣,面前摊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听到脚步声, 沈蓉转过头, 梗着脖子问:“我们家哪里来的家训?”
在等沈聿换衣服的这个时间里, 某人酒意上涌,浸润了她的胆, 变肥了,又追了一句:“我真的没喝,不信你打电话给凌玿,他可以作证的。”
信誓旦旦的模样,还举手发誓保证。
沈聿“嗯”了一声,似乎终于动容,但手还在慢条斯理的扣袖扣。
沈蓉等了十秒,对方终于扣好,眼看他伸手勾起一旁座椅上的书包,才说道:“我认得你的笔迹。”
言下之意,她刚刚的话提醒了他,要是让凌玿代写,她会更惨。
第二日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李博安帮老师将铅球从工具室里运出来,恰好看见沈蓉躲在拐角的树荫下偷懒。
沈蓉见是班长,食指放到唇边,朝他“嘘”了一下,目光里满是狡黠。
李博安走过去,问:“运动会你可以当我们班的引导员吗?”
沈蓉歪着脑袋思考,引导员?
干啥的?
听起来不像是好差事啊。
李博安解释:“就是运动员入场时,走在前面举牌子的那个。”
沈蓉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有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几缕散落的发丝黏在少女的脸颊上,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李博安挪开视线,低头,掩盖已经微红的脸,说道:“因为你漂亮。”
少女得到赞美,也没羞红脸,只是用食指将脸颊边的碎发勾起,别于耳后。
语气也里没有丝毫谦虚,倒更像是对方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她坦然接受,并且说道:“这样啊?那好吧。”
只是到了傍晚,她就后悔了,因为那个引导牌还挺沉的。
据说要在场外就开始举着,高度过头顶,面上还要带微笑,一路绕过半个操场。
走得时候,还要时刻注意仪态保持体态,体育老师的建议是提前多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