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认识过宋祈年。
也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京北圈里那句话,宋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你凭什么做这些事!以前你仗着的不过是许柚喜欢你,可现在她不喜欢你了,你在她这里什么都不算。还是说宋家人都这样,理所当然地把别人的心意当做自己可有可无的所有物,在的时候无所谓,不在了就占有欲作祟!我倒还真想问问你,宋少爷,你对许柚真的是喜欢吗,还是自私自利的占有欲呢。”
“我希望你能明白,”江聿讥讽,“她以后会有喜欢的人,会有她的终生伴侣。”
“哦。”宋祈年偏了下头,唇角带笑,不在意地说,“那又怎么样。”
他理所当然的口气,好像别人才是那个破坏他跟许柚感情的第三者。
宋祈年:“我喜欢谁,还轮不到你来管。”
江聿握紧拳头,“你就不怕我把你跟赵希瑞的事情告诉许柚?”
宋祈年走到桌边,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他仰头,冰水灌入喉咙里,刺激着发胀疼痛的大脑,感觉不好受,但让人头脑清醒。
“你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许柚,我不会阻止你。”他云淡风轻地说,“你看她会不会信你?”
他略思考地点了下头,“我猜会。”
“不过你最好想清楚,江家现在无主,要是遭受一击应该会股市动荡吧。”宋祈年勾起的唇角笑意消失,“我不介意看场好戏。”
他受制于宋淮是真的,宋老爷子昏睡前的那张股份转让合同也是真的。
他要是真的想对付江家不难,这更是真的。
宋祈年在用江家威胁他。
江聿惊愕,他讽笑地摇头,“不愧是宋淮的儿子,冷血,自私,道德感低廉到这种程度。”
“你现在才知道吗?”宋祈年笑了笑,“宋家没有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好人,这件事,不是人尽皆知吗?”
他就是道德底线低,就是毫无原则,就是坏的彻底。
那又怎么样?
从他生下来长到现在,脱去宋家继承人的身份,又有几个人把他当人看?宋淮那句话说的没错,没有宋家,宋祈年不过就是付薇为了上位而生下来的工具,不过是一条野狗,烂命一条,谁会高看一眼?
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别人摈弃他为垃圾,她却珍惜他如钻石,认为他是天上热烈的太阳,是星辰中最耀眼的光。
这样一个人,叫他怎么舍得放弃。
-
距离吴萌上次打电话来说推迟回家已经过去几天了,大概再过些时候,两人就能订机票回家。
许柚已经开始提前收拾东西。
她学习上脑袋瓜子有点小聪明,生活上的琐事倒是经常丢三落四,尤其是收拾行李方面。除了之前在国外拍的文物相册集,她还特意收拾了一些小首饰带回去,女孩子喜欢漂亮的东西,许柚也不例外。
忙了一会儿,许柚发现生理期用品没了,下楼去超市一趟。
路上她突然想起她还没打电话问许宴什么时候回去。按理来说,宜清大学和京北大学应该差不多时间放假的,而且许宴今年大三了,课程少,代表着考试也少,应该比她这个大一新生早考完。
许柚主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嘟的一声提示音后,对面接通,还没有人说话,先传出“砰”地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几秒后,那边才响起一道轻柔声:“喂?”
许柚惊诧,哥哥的手机,怎么会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
她斟酌问:“你是?”
“我是周书——”女人顿了顿,“我是医院的护士,许先生在卫生间,他让我帮他接一下电话。请稍等。”
“医院?”许柚蹙眉。
话筒里的背景音哼哧哼哧的,过了会儿,许宴才接起电话,嗓音吊儿郎当地,一点没生病的迹象,“说。”
“哥,你怎么去医院了?”
“感冒。”
“……”许柚一脸无奈,“哥,你想糊弄我好歹也编一个可信的理由吧,我又不傻。”
“懒得。”许宴言简意赅地问,“找我什么事儿啊?”
“没事,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淮城?”许柚说,“我过几天跟朋友一起回去,跟你说一下。”
“男的女的?”许宴开始查岗。
“女生,是以前一中的朋友,叫吴萌,你认识的。”
“哦,那成,”许宴懒懒地拖着尾音,“你跟她回去吧,我今年啊,那什么……”一向有话说话的许宴突然咳嗽几下,难以启齿似的,闪烁其词,“再说吧,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啊?”许柚奇怪,“你要待在京北吗?”
“哥在英国这边有个生意,走流程签合同,一时半会走不开。”
“英国?”许柚愣了好一阵,耳朵里依稀听到对面的英文对话,才确定她哥现在真的人已经在英国了。转而又想起他人还在医院,登时一些不好的想法浮了上来。
许柚颤着音,“哥,你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她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你骂谁呢,没大没小。”许宴没好气地说,“没什么病,就是在这忙工作累到低血糖进医院了,你别瞎操心,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成。我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确定,再说。”
许柚说了句“好吧”,没等再问什么,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急急吼吼,奇奇怪怪的。
还有刚才那个声音,她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期末的学校超市空荡荡的,不少东西已经被一扫而空了,许柚也只买了几包卫生巾和一些零食,结完账后拎着一大袋东西回寝室。
没走几步,手里一空。
她转头一看,竟然是几天没见的江聿。
“我帮你拎吧,挺沉的。”江聿手里拎着袋子,朝她笑着说。
许柚活动了下酸疼的胳膊,“那谢谢你了。”
“谢我?”江聿笑了笑,“应该是我谢你吧,上次酒吧不是你,我还在钻牛角尖儿呢。”
他瞥一眼超市,“你这是在准备回去的东西?”
许柚点了点头,“嗯,本来几天前就要走了,但我朋友她临时有事推迟了一周。我跟她机票应该大后天订吧,但我这个人经常丢三落四,所以打算提前收拾收拾东西。对了,我记得经管院早考完试了,你怎么还没离校?”
江聿步履顿了下,他佯装不在意地开个玩笑,“本地人不着急离校。”
许柚看了他一眼。
少年虽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的穿着打扮,帅气阳光,桃花眼笑起来风流多情,可身上总笼罩着淡淡的阴霾。
他还没有从江老爷子去世的事情中走出来。
许柚抿了抿唇,不想提起伤心事,主动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经管院离这里很远的,难不成专门来找我?”
“猜的挺准。”江聿下巴一抬,嘴角上扬,笑起来的弧度却再没有以前的肆意和自由,“以后我就正式接手集团了,公司学校两边倒,时间只会越来越紧,像赛车这类业余爱好以后都不会再玩了。这个周末有个赛车娱乐赛,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所以我想邀请你一起去。”
他转头,笑着寻求她意见时停了停,像是最后一次勇敢,但又怕被拒绝,所以小心翼翼,“去吗?”
许柚愣了一下。
就在她思考的几秒里,江聿轻笑着,装作不在意地一句话带过,很怕给她负担,“不去也没事儿,你不会以为我身边没别的朋友吧,带她们去也能撑场面啊。”
“我去。”许柚说。
江聿的笑意僵住,他对着许柚清澈的眼,心里的一堆托词全都消失不见。他低低地笑一声,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只要看见许柚那双眼睛他就说不出谎来,他承认道:“我其实是想在你出国前,好好地跟你出去玩儿一次,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许柚说。
讲心里话,许柚自然是不想去的,因为她对赛车这事儿不感兴趣。可她觉得吧,江聿说得也没错,她很快就要出国了。许柚对自己的性格很了解,她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出国,一来是因为她想当爸爸的眼,代爸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二来,则是因为这些年发生的这些事,就算她自认为已经走出来了,放下来了,可潜意识里她还困在过去的笼子里。
从淮城到海市,再从海市到京北,每一段路程她都有在停下来干事情,譬如复读,譬如读大学。都是正经事儿,都是在一个地方好好居住生活着,可许柚始终觉得她的脚是悬浮的,踩不到地上。
许柚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里状态。
只能在有限的阅历里,将其理解为对少年时期遗憾的一种补救。
父母去世,这是一道可能终身都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把宋祈年当作心理障碍恢复后的唯一情感寄托,却被他刻意忽视,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和抛弃;许宴永远只把她当作小孩儿护在羽翼之下,舍不得她吃一点苦……
许多许多的东西,都让许柚觉得她不能始终停滞在原地。
人不可能一辈子长不大。
许柚淡笑,“去玩玩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出国前看看有意思的,到了国外可能玩不起来了,正好我也考完了试,有的是时间。”
江聿放下心来,“好。”
他想起什么,眸底滑过一抹失落,“你下学期出国时间定了吗?”
许柚摇头,“还没,不过我听我们专业课的陈老教授说,最迟应该在下学期开学的一个月后,怎么了?”
下学期,那也很快了。
她就要离开了。
江聿心里的不舍越来越浓,他侧开身子,缓了缓才道:“没什么,想问问,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要出国的吧?”
许柚眼睫轻颤了一下。
江聿的确不是。
因为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她要出国了。
不过不重要了。
打从许柚决定出国留学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想好了,三年多的留学时间,她不会回国。
下一次她回来的时候,应该会是三年后,也可能更久。
经年过去,年少的感情和遗憾都会埋没在记忆里,每个人都会走向各自的未来。
博尔赫斯说过,无论什么报复或宽恕,都比不上遗忘更有效。
第52章 疯犬(1)
周末这天, 因为江聿以后都不来玩赛车的事儿,来了不少因赛车结识的朋友。
许柚只见过赵旭峰几人,一一点头算打了招呼。她对赛车本身不感兴趣, 打完招呼之后便坐到休息区,远远地看着。
好在最近京北市的气温不算太冷, 不然这个天在外吹风真容易生病。
“冷不冷?”江聿递了一杯热奶茶给她。
“谢谢。还好, 天气不算很冷。”许柚接过奶茶, 下意识想到这是她一周来喝的第四杯奶茶了, 果然考完期末后人就开始放纵。她吸了一口里面的珍珠和椰果,“我发誓这是我回淮城前喝的最后一杯,不能再喝了,不然还没过完年我已经开始长胖了。”
江聿认真地打量几眼许柚,点点头, 脸上却是比前些时候有点肉了。
前一阵许柚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整个人看着就轻飘飘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生了什么大病。不过现在看来,那段时间应该是宋祈年对她胡搅蛮缠的时候, 搅得她生活不安宁。
思及此, 江聿脸色冷了冷。
许柚等的无聊,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比赛啊?”
“本来要开始的, 但临时多来了一个人,”江聿微不可查地轻讽,“宋祈年也来了,还是带着他的‘女朋友’。”
许柚微愣, 表情淡淡, “这样啊。”
话音将落,便看见宋祈年走了过来。
寒冷的天气, 他就跟不怕冷似的。一身赛车服,头盔夹在臂弯里,走路不紧不慢。
京北市的冬日寒风一吹,吹乱了他的额前碎发,露出了下面那双冷淡的眼睛。老天的确偏爱他,给了他一副绝佳的好皮囊,即便什么都没做,只静静地从人群中走来,也能第一眼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