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正在脑内浮想联翩自我想象的慕昉南, “世子就很像它啊,乍一看有些凶, 其实又有良善的一面。但若是真信你温善,反倒会很危险。”
“呵,又夸又损,郡主这张嘴还真是……”慕昉南苦笑两声,有些赞许似的看她,“你真的很聪明。”
“是吗?”许卿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不这么觉得。”
她如果真的聪明,就不会傻傻地掉进别人的圈套里了。
她的笑容消失得有些突然,慕昉南感觉到她的低落,安抚似的对她说:“人的聪明和愚笨没有绝对,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或许只是一时时运不济罢了。”
“一时……”许卿南感觉她就没有运气好过的时候。
每一步,都走得像是上天在愚弄她一般。
她扭脸看着还坐在他床边的人:“所以世子要问的就是这个?”
“也不止。”慕昉南点点头,“不过郡主不必着急回绝,你我之间还有婚约,来日方长,说不定您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是了,他们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正式结为夫妻。
许卿南一开始只觉得是嫁他做个花瓶,倒真没想过慕昉南会对她这么上心。
“世子是想和我合作对么。”
她用陈述的语气说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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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门外忽然敲响,许卿南问了一句,外面的檀筝应声:“郡主,夫人来了。”
许卿南想想自己现在状态比先前已经好多了,见一面应该也无妨。
只是她房里可还有慕昉南这尊大佛呢。
二人视线一同从门口移向窗边,许卿南什么也没说,慕昉南却懂了。
“不行,凭什么我要翻窗。”
“世子既能半夜撬门,翻窗又有何不可?”
慕昉南摇摇头,表明了是不肯走。
许卿南才不惯他,直接喊崔梓和进来了:“叔母,您进来吧。”
“卿南……诶?”崔叔母刚进来便心切地喊她一声,不曾想余光一瞟,慕昉南却端坐一旁。
“世子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崔叔母仔细想想,自己今天可没听府中下人通报过这件事。
许卿南知道,但她就是等着看这一幕呢。
“哦,”慕昉南点点头,转头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许卿南,“我听闻卿南病了,心中焦急万分,日夜忧思难寐,所以才直接从后门进来了。”
后门?
崔叔母恍然大悟,怪不得管家的今早跟她说什么别苑后门的大铁锁被人撬了,她还特意安排了一波人去排查府里的异常。
等等,那他这不是昨晚就来过一趟?
“看到卿南没事,我才终于放下心来。”慕昉南倒是演得很起劲,完全不顾崔叔母一言难尽的表情和许卿南茫然的眼神。
“…哦哈哈,原来如此。”崔叔母用微笑掩饰了心中的五味杂陈。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慕昉南在崔叔母心中的形象能有多差。
慕昉南不在乎这些,他就是故意的。他在别人眼中形象越差他越开心。
他笑得一脸“甜蜜”,手还握得十分紧。
“世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不过…”许卿南边说边想挣开,二人拉扯了片刻,终于还是慕昉南先松了手。
“不过我要和叔母说些体己话,世子请回吧。”
慕昉南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冲崔梓和笑笑后忽然俯身贴近许卿南的耳边:
“下次再见。”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温柔,呼吸扫得许卿南耳边一阵酥麻。
等慕昉南离开,崔叔母望着那门口关上才松一口气。她担心地看着许卿南:“卿南,你和叔母说实话,世子他有没有……”
“没有。”许卿南紧急打断,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她怕叔母再多想,“什么都没有。”
“真的?”崔叔母有些怀疑,可看她目光炯炯也不像是骗人,于是便半信半疑地不再问了。
许卿南看着叔母就想起了叔父,她忽然有些担心她是来替叔父当说客,又或者……更糟糕。
崔叔母见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心疼:“卿南,你真是受苦了。身子好些了吗?”
那担心的神情,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这件事情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崔叔母自顾自的点头,许卿南见状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悲哀。
此事若是查到底,崔家和许江宸怕是都牵扯其中。
不过她心中也明白,自己一介孤女无权无势,朝中不可能有人为了帮她而得罪崔家。
这些话她自然不可能和崔叔母讲,即便她知道崔叔母是真心待她好。
“卿南,我来是为了同你说,后天是茜瑛的大喜之日,她央我来同你讲,她很希望你去。”
许卿南想了想,虽说这一定会遇上那所谓的崔党,可毕竟和崔茜瑛相识一场也是十分有缘,不去倒是会让那家伙心寒了。
“你放心,徐家那边已经反复检查过了,这一次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许卿南勾唇一笑,想想也是,崔茜瑛毕竟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他们应该不会蠢到拿婚宴来做局。
“好,我会去的。”
见她答应了,崔叔母也十分高兴,说是要派人去给她再做几套新衣服。
崔叔母前脚刚走,后脚檀筝便一脸担忧地走进来:“郡主,您真的要去赴宴吗?”
许卿南无奈的笑了笑:“去与不去都差不多,茜瑛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至少去给她送个新婚祝福吧。”
“可万一……”
檀筝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许卿南心中明了,但她还是想去:“我就去看看,婚宴人多眼杂又在京城里,他们要下手可难得多。”
许卿南坐久了也有些累,她示意檀筝扶她起来。她微微伸了个懒腰,转头看见檀筝还是愁容满面,许卿南叹了一口气:
“我真就是去看看,我都不害怕,你们害怕什么?”
檀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郡主忽然兴致高了不少,刚刚慕王世子同许卿南讲的悄悄话她并没有听清。
不过她还是没有提到过卫虞和她大父,看来还是心存芥蒂了。
许卿南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她同样暂时不想面对那些事情。
她的内心始终在煎熬着,一方面她觉得大父欺骗了她,将她置于险境。一方面大父为她留下保护的人马,是为了让她查清当年的真相吧。
她不懂为什么大父不能直接和她讲明过去的事情,而是要这样欺瞒。
可是大父已死,再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关于父亲和母亲,她几乎没有记忆。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要怎么样才能查下去。
或许一切都交给卫虞就好了。
每每提到卫虞,许卿南就会安心不少。可能是因为从初见起,卫虞就一直都在保护她,帮助她。
但是她不知为何最近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出现了谎言,谎言总是能让一段关系陷入僵局。
许卿南还在思考,檀筝忽然叫她:“郡主,荆白来了。”
白眉少年今天没有垂下那缕头发,他静静地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走进。
“郡主,都装好了。”
许卿南垂眸,那木盒上雕刻着梅花与桃花,那正欲绽放的桃花苞就像那个昔日活泼的少女。
她缓缓伸手触碰,就像是抚过了那少女的脸庞。
“什么时候启程?”
“今晚。”荆白斟酌片刻,“李赋也会一起去。”
许卿南沉默片刻,她听檀筝讲了,李赋残了半条腿再难在天启执行任务,卫虞打算把他送到西域的本部安置。
她猜这应该也是李赋的请求,变道先去北境安置桃夭。
许卿南点头:“好。告诉李赋,今晚出发前先来见我一面。”
“是。”
有一样东西,她必须亲手交由他带去。
第33章 参案
是夜, 许卿南静静倚在桌边看着那木盒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木盒里的一堆灰了呢。
许卿南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水,少年撑着拐杖一步步挪到她身边。
“郡主!”李赋垂着头不敢看她, 余光紧紧盯着那桌上的木匣。
许卿南看见他那条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腿, 下面空空荡荡的已经少了一截。
当时荆白救下他要带他先走, 他却不肯,说一定要见到桃夭和郡主,不然他不如去死。
于是乎他也错过了解毒的最好时间,他是在林中被毒环草的刺勾到了腿,此毒扩散性强, 好在是及时截掉了, 不然可能一整条腿都保不住。
许卿南看着眼前的少年, 尽力扬起微笑, 希望这样能让别离少些伤感:“伤养得怎么样?”
“回郡主,伤口处理得很彻底, 拐杖使得也很顺手了。”
李赋话里听不出情绪, 许卿南没有再问, 只是郑重地拿起那木盒子交到他手上。
“李赋,这是我要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 把桃夭带回北境幽州的镇北侯府。”许卿南深吸一口气, “院子里有一棵枫树,就把桃夭葬在那里吧。”
李赋将拐杖交给荆白,于他而言单腿站着反倒更稳定。
他伸出双手接过木盒,不能跪下让他有些陌生,他颤抖着声音:“小人一定送到。”
许卿南深吸一口气, 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个小锦囊:“这是镇北侯府大门的钥匙,全天下仅此一把了, 千万要保管好。”
李赋看看锦囊,有些着急:“郡主,那小人去叫人再多打几把一样的出来,或者到时候再派人送回来给您……”
“不用了。”许卿南笑笑,“我用不到了。”
她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到北境了。
“可是……”李赋低声劝她,“万一呢,万一郡主有一天可以离开天启呢?”
真的能有那一天吗?
许卿南不敢想,但还是松了口:“那这样吧,你开完门之后,就把钥匙埋到门口左边三步的地方。”
“若是以后我还能回去,就把它挖出来。”
李赋点点头:“是,郡主。”
许卿南苦笑着摇摇头,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念想吧。
李赋揣好锦囊,再次躬身行礼。
“郡主,此去一别,不知何年再相见。小人……”李赋忍着泪,“小人祝郡主步步平安,终有一日遂愿…得归家。”
许卿南点头,笑中带泪:“好。”
荆白搀着李赋一步步往门外走,许卿南望着少年的背影,想起了初见他从窗外跳进来的模样。
她竟忘了,李赋的年纪其实比她还小六个月。
“郡主,天不早了,休息吧。”檀筝替她关上门,她实在担心许卿南的身子受不住。
夜色渐浓,马车扬鞭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许卿南突然有一股想要出去拦住李赋,让他们带她一起走的冲动。
不管前路如何,不管有何后果,就带她走,去北境,去西域,去哪里都可以。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看见窗边倚着的人影却没被吓到:“卫叔?”
卫虞惊讶于她的敏感和冷静,许卿南有些冷淡:“卫叔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要去崔茜瑛的婚宴,特意过来嘱咐你几件事情。”
许卿南会去其实在卫虞意料之中,不单是因为她和崔茜瑛的关系,也和她的心态有关。
说句实话,他觉得现在的许卿南对于谋杀处于一个兴奋的状态,感觉她就是故意在试探对方。
“难不成他们是想在自家的地盘动手?”她不觉得崔家人能笨到这种地步。
卫虞摊手:“大概不会,但这是您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总要小心些”
“他们?”许卿南皱眉,“我还没怎么问过,崔党是定国公为首吧,想来我应该没机会和老国公见面。”
“崔党是以老国公为首,但其实国舅爷,也就是老国公的长子崔展才是主要管理者。”卫虞想了想,“大概这两次也都是崔展在操纵,自从郡主来了天启其实崔党也在有意减少许江宸的决策权。”
要不是卫虞补了一句但许江宸也确实是帮了崔党,不然许卿南差点以为他是来给她叔父当说客的。
卫虞倒是有点疑惑:“郡主知道害您的人是崔茜瑛的父亲,不会心存芥蒂吗?”
许卿南顿了一下:“父是父,女是女。崔展做的事情并不代表崔茜瑛。我看人从来只看她本身,我知道她和她父亲不一样。”
卫虞却不打算跳过这个问题:“但是郡主您有没有想过,等您复仇成功的那一天,崔茜瑛她们该怎么办?”
是啊,她肯定是要与崔党为敌的,那到时候叔母、崔茜瑛还有府里的表姐妹们应该也会非常伤心。
许卿南摇头轻笑:“没办法,那到时尽量让他们死得轻松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