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眼前的医生,胆怯地问:“医药费得多少钱?”
医生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不少农村人手上没钱,哪怕知道了治疗手段,也不会进行治疗。
她打算尽量给她用便宜点的药物,哪怕有些许副作用,庄稼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主要这样他们的负担能小点。
苏乘棠这时开口说:“医生,您尽管给好药,千万别用有副作用的药,我娘说了,砸锅卖铁都要给她治好病,您千万别给我们省钱。”
医生诧异地说:“开腹手术麻醉费用和检查费、住院费、手术费不是一笔小钱...”
袁梅抓着苏乘棠的袖子说:“小妹,能省就省吧。”
下五旗有个婶子也是肚子痛到了人民医院开刀,比解放医院还便宜,据说还花了三十多元。这可不是小数目,还是省了又省的结果。
那位婶子手术后,经常腰酸背痛,有时候起不来炕,更别说干活。仅仅算是吊着一口气。
袁梅想起来就胆怯。
苏乘棠拍拍袁梅的手,跟医生:“我先押五十押金,用完了我再往里补。你看行吗?”
医生抬笔开住院单:“够了够了,多退少补。”
别说袁梅跟苏家和,就连医生也为她的大手笔震惊。知道她们是姑嫂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
苏乘棠却想着,她结婚的时候,赵永香给她置办了不少嫁妆还给了六十六元钱。当二嫂的不但不说,还帮着忙里忙外,根本没有不舍得的。
光是这一点,苏乘棠觉得钱值得花。
再来就是一条人命,别说五十买袁梅一条命,就是五百都她愿意给,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袁梅被医生火速安排到病房里,因为是妇科病房,男家属不让进。里里外外都是苏乘棠跑动。
苏乘棠先坐车回青凤一趟,打算拿了钱跟婆婆打声招呼。她这些天回不来家,还得让刘燕春照顾毛豆。
刘燕春知道以后,二话不说从炕柜里掏出三十元钱说:“你去照顾她,这钱你先拿着,不够了再来找娘要。”
刘燕春下地一天挣得工分也才七毛八毛,三十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刘燕春是个豪爽性子,非要苏乘棠拿着。亲家的事就是霍家的事,苏乘棠不拿不行。
苏乘棠本想拿存折去取钱,得了婆婆的三十元,凑了凑正好够五十元。
回到医院,听到医生说手术安排在第二天,就跟着袁梅一起做检查。
苏家和也冷静下来,在外面买了饭菜还有需要用到的杂物,做好了后勤保障工作。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苏家和看到医生拿出来的肌瘤,端在盘子里,血淋淋的一团,他差不点又昏过去。
他脸上发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做的手术:“原来就是这个坏东西欺负了我媳妇,我媳妇遭天大的罪了。”
苏泰平和赵永香带着小禾也过来了,扶着苏家和坐下,跟医生说了许多好话。
主刀医生就是当时门诊的那位,她严肃地跟他们说:“一共摘了三颗肌瘤,一大两小手术很顺利。你们要感谢这位小姑娘,我听说是她非要带嫂子过来看病,要不是她,你们媳妇用不了多久,卵巢都会被肌瘤占据,子宫也会被摘除了。这不光是不能生育的问题,对她整个身体是巨大的伤害。”
苏家和知道厉害,这两天没少暗地里打自己嘴巴子,觉得对不住媳妇。特别是知道神医是骗子以后,要是继续听他忽悠,不过来看病,媳妇真就完了。
他心里又酸又愧疚,这些天一边跑动一边抹眼泪。
袁梅被推到病房里,苏乘棠做主,给她要了个单间。
要是多人间,住院费一天三角。要是单间住院费就贵了,需要一天一元。跟外头招待所一个价。
苏乘棠认为这是妇科病,恢复时期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还有些个人卫生问题,到底多花点钱买个便利。
苏乘棠是袁梅和苏家和的主心骨,她做了决定,哪怕袁梅心疼钱,还是住了进去。
到了病房,袁梅的情况不错,很快清醒过来。
她握着苏乘棠的手,现在还说不出话,可以看到满眼都是感激之情。
她身上麻醉的效力还没过,大热天抖的哆嗦。苏乘棠给她盖了被子,又捂着手。
苏家和拿着热水想给袁梅喝,苏乘棠拦着说:“现在还不能喝水。”
“对,实在太渴就把嘴唇沾湿。”后面跟进来的医生赞赏地说:“你们有这样的妹妹在身边真省心,她什么都懂,也给我们省事了。”
苏家和感激地看着苏乘棠,小妹还是一副冷静的模样,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笔跟纸,仔细记录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后面几天袁梅到底年轻恢复的很快,第三天就能下地走。加上用的都是好药,她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完全没有之前想象的,做了手术起不来炕的状态。
苏家和除了手术当天能进来,其他时间只有规定的探视时间内能进来,每天陪床的只有苏乘棠。
苏乘棠扶着袁梅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袁梅开始不理解。
医生没有说要多走路,但是苏乘棠从前得过阑尾炎,知道开腹手术后要是不及时活动很容易造成肠粘连,这可是遭罪的毛病。
她不想袁梅得这个病,整日里饭前饭后就拉着她在走廊上转悠。
“你们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还给开了紫药水让袁梅回去往伤口上涂抹。
袁梅一共住了七天院,别人一般五天就出院,苏乘棠硬是让她多住了两天。
这些天医生护士都对苏乘棠称赞有加,开始他们听说是农村来的还有点担忧会不会不听医嘱或是不服从管理,结果这些天不但省事听话,有时候护士倒不开手,苏乘棠还能溜达着去帮着送送热水、做个登记,时不时拿点村里土特产给他们尝尝,简直不能再好相处了。
他们一行三人进的医院,出院的时候五六个医生护士送他们,都是苏乘棠结交下来的人情。
苏家和又把毛驴车赶了过来,用心记住大家的叮嘱,出了医院大门,感叹道:“总以为到城里医院看病难,其实也就这样嘛。”
袁梅气色好了许多,脸上有了血色,她坐在缓缓行驶的驴车上,笑着说:“你以为真简单?要不是甜甜帮咱们,你连医生办公室都找不到。”
苏家和挠挠头,深以为然地说:“那是,你住院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外头多少男家属进不去,只能羡慕我有个好妹妹,你有个好姑子。”
苏乘棠被他们夸了好些天,脸皮厚了些,不为所动地说:“别再吹我啦,待会你们先回去,我去找赵大哥问问我爸妈的事,再把户口办了。”
苏乘棠把城里养父母叫爸妈,把下五旗的亲生父母叫爹娘,大家都习惯了,她一开口就知道说的是谁。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苏家和疑惑地问苏乘棠:“你跟赵大哥联系上了?”
苏乘棠难得进城一趟,想要去打听打听养父母和大哥的情况,这点苏家和理解。
只是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面跑动,他还是不放心的。
袁梅也一连担忧地望着苏乘棠:“要不然等我好了陪你一起?”
苏乘棠知道他们的顾忌说:“不算多大的事,晚上我直接回婆家,你们放心好了。再怎么我也是打小在这里长大的,走街串巷不成问题。”
苏家和经过手术这件事,知道苏乘棠不像表面那般不经事,在苏乘棠的催促下,赶着驴车回下五旗去了。
苏乘棠根据记忆,先坐车来到赵大哥的家里。
赵志和的妻子孙红英在家,看到苏乘棠惊喜的不得了。苏乘棠在外面走了一会儿,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
“你快进来,外头热,我给你拿绿豆汤喝。”
所谓患难见真情,说的就是孙红英和赵志和两口子。知道苏乘棠家里出事,愿意伸出援手,雪中送炭。
苏乘棠跟她聊天,知道了赵大哥最近没有那边的消息。
“你放心吧,听说最近放松了不少,说不定以后会有转机。”
哪怕知道养父母有机会平反,苏乘棠还是担心:“要是真这样就好了。”
孙红英留着苏乘棠吃饭,苏乘棠没吃。
她还着急去职工大院外的街道把户口办了。
“等你赵大哥回来,我让他再帮你好好走动走动。”
“诶,要是有花钱的地方跟我说,我手上有钱。”
“你照顾好自己。”孙红英将她送到楼下,目送她上了公共汽车。
苏乘棠马不停蹄地到了街道,第一时间去找李爱党的丈夫周放。
她要在这边街道把户口的事办好,要不然还得再进一趟城,怪麻烦的。
街道一位婶子告诉苏乘棠:“老周啊,他最近回街道上班,就在隔壁。你去乡下肯定不知道,前段时间咱们街道出事了,听说还死了人。老周真命大,逃过一劫。”
苏乘棠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她谢过那位婶子以后,走到隔壁办公室,一眼看到正在写文件的周放。
“周叔叔。”苏乘棠叫了一声。
周放抬起头,看到时苏乘棠,马上站起来说:“你怎么回来了,快过来坐。”
周放听了苏乘棠的话没去开会,大难不死,阴差阳错成了街道副主任,听闻苏乘棠是来调户口的,又是替她高兴,又是心酸。
“调到乡下容易,调回城里难啊。你李阿姨要是知道你这样,又该掉眼泪了。”
他知道苏家的事,见苏乘棠打定主意了,拉开抽屉找到公章,给苏乘棠盖上章。
“谢谢周叔叔。”苏乘棠甜甜地说:“还没恭喜周叔叔升官呢。”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办公,周放用两个人才明白的话说:“周叔叔才要感谢你,哎,我这就去档案室给你拿档案,你坐着这里等着。别到处乱跑啊。”
周放明显还是把她当做小姑娘对待,苏乘棠乖巧地点头。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知道苏家的事,见苏乘棠被迫调离户口,全都唏嘘不已。
好端端的高中毕业生,书香门第,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结果呢,只能嫁给农村人,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
苏乘棠不知他们所想,等到周放把档案拿回来,她还要赶汽车,让周放给李阿姨带声好就走了。
周放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有时间一定记得回来看看他和李爱党。
周放等她走后,环视着办公室里其他人,大家纷纷低下头不敢嚼舌根。
苏乘棠从街道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来钟。
已经有陆陆续续下班的人,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马路上。
苏乘棠往公共汽车站走去,忽然看到眼前有个熟人。
“大嫂?”
苏乘棠叫的大嫂不是别人,而是城里大哥苏逢意的妻子李雯。
她不知道李雯这么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挽着一个中年秃顶男人的手臂,俩个人说说笑笑。
他娘的,出轨?!
苏乘棠天灵盖都在冒火,她四处张望了一圈,没有趁手的武器,她脱下鞋就往李雯的脸上拍!
李雯冷不防被鞋底子攻击,尖叫了一声躲在秃顶男人背后,鼻血顿时流了出来。
“是你?!你疯了!凭什么打我!”
秃顶男人刚跟李雯拿了结婚证,俩人正甜蜜呢,二婚妻子被人当街殴打,他二话不说要去揍苏乘棠。
苏乘棠有防身功夫,一脚踹到秃顶男人的裆,又抽了他一个耳光。
李雯没想到男人这般无用,想要跑,被苏乘棠一把抓住领子,梗着脖子就要拿脑门撞她的脑门。
这一下下去,肯定两败俱伤,可苏乘棠怒火中烧,顾不得这些,只想替大哥好好的揍这对臭不要脸的一顿。
就在撞击的瞬间,出现一只大手,将两人的脑门分隔开。
大手的主人没想到苏乘棠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倒吸一口冷气。
“出息啊,当街打人。”
苏乘棠觉得声音耳熟,可她容不得别人打扰,硬着头皮挥着拳头往李雯面前莽。
苏乘棠没等冲到李雯面前,骤然身体离地一截,接着被人扛在肩头,不顾她挣扎闹腾,硬生生地扛到了公共汽车上。
“放开我,我要揍死他们!放开我!”
对方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苏乘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座椅上,居高临下地瞪着苏乘棠。只要她一站起来,就跟推小鸡崽似得,将她推回到座椅上。
“霍老二?”苏乘棠在绝对力量差距下,恼羞成怒:“你放开我,不用你管我!”
对方也只是勾了勾唇角,不为所动,像一堵高墙,让苏乘棠无从翻越。
公共汽车很给力,不等秃顶男人和李雯追上来,就驶离了站台。
李雯在下头气的跺脚,怒骂道:“你这个小娼妇,敢打老娘!老娘早就跟那个完蛋玩意离婚了。有种你就下来,你给我滚下来。”
秃顶男人站在马路中间捂着裆怒道:“那个劳改犯守不住媳妇,你倒是有本事打人。你看我现在就去报案,让公安抓你!”
霍秋山没想到,苏乘棠居然这般威武。一对二还打的对方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