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高温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是肌肉与地板摩擦的皮肉磨损之疼。
与此同时,近处传来“咕隆”的声音。
适才,聂浚北一个肘击眼疾手快将水壶往外侧无人的位置重重敲去,这才没让它落在人群之中。
水壶落在地面,发出一记闷响。
没破。
也没炸。
甚至连表面的不锈钢都没脱。
质量杠杠的。
黎今颖:……
这就是八十年代恐怖如斯的国货制造力吗?
聂浚北拦在黎今颖身前,几个眨眼间,已经掏出佩袋中的手枪,瞄准林燕的眉心。
咔嚓一声。
甚至上好了膛。
“请你立即配合国安同志的工作。”
林燕刚才的一击耗费了她的全力。
她这次再无挣扎,任由两人将她的手背在身后铐住。她沉默不语盯着黎今颖的方向,眼底藏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看什么看?转过头去。”
“你刚才的行为是袭军,阻碍军事行动,只会让你的危害国家安全罪再判上一个十年。”
“赖女士,你有几个十年可以拿去献忠心?”
聂浚北语气威压,黑眸腾燃起幽火。
空气凝滞,黎今颖坐在台阶一侧,吃痛地支起胳膊,看向不远处的逮捕现场。
要不是机缘巧合误入,她还没有机会见到执行任务时说一不二的聂浚北。原来那群新兵小子们平时见到的他,是这样的吗?
林燕喉头一紧。
她的脖子中央像是有什么东西上下滚了滚,最终她没有再说一个字,老老实实按照命令转过头,泄气垂眸,面无血色。
是啊,数十年□□。
他们会换回自己吗?
不会吧。林燕垂头冷笑。
从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不会。
为首的国安男同志朝着聂浚北低声道:“谢谢”,下一秒,他拿出盖好章的批捕文件,正式宣读,“赖青怡,你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被批准逮捕,你的所有行为将会被依法追究……”
黎今颖听得入神,差点忘了皮肉之疼。
原来,不叫林燕啊……
也是,谁犯这种大罪还拿真名出来混。
直到“林燕”被国安带走,黎今颖都在坐在台阶上久久无法平息。
“人都走了,还坐着呢?”
聂浚北弯下身子,凑到她面前,脸上全无刚才怒火朝天的模样:“想什么呢?你在想你这个室友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入歧途的?”
黎今颖还震惊着。
从前看间谍电视剧大多是四十年代战争时期的谍影重重,她哪里能想象,眼皮子下就有这种分裂领土的炎黄蠢人?
“她到底是哪里的人?”,她问出关键问题。
聂浚北答:“国人。”
黎今颖的眉头又皱了几分:“……难以想象。”
“这种人是少数,大多人还是像咱们漂亮可爱的小黎医生一样,周末也要来加班为民诊治。”
黎今颖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我还是拿了工资的啦,你夸得我太高尚了。”
“地上不凉么?”聂浚北一把将她从地上薅起来,看向她擦破皮的伤口,“疼不疼?围观执法也要有个限度,赶紧去急诊处理。”
黎今颖瞧了一眼。
这种伤口最多就是起个淤青,药膏都不用涂,隔两天就淡了。
“皮外伤而已,擦点碘伏就好,诶!诶!慢点走慢点走,我跟不上!走慢一点,伤口到急诊的时候就愈合了……”
黎今颖小嘴叭叭。
无人在意她的医者自医诊断。
聂浚北直接把她带到急诊室,寻了个无人的器材室,从护士站借了瓶碘伏,自个儿上手处理。
“嘶——”
棉签涂过伤口,黎今颖倒吸一口凉气。
聂浚北以为是他下手太重,马上抽回手,抬起脸:“我怕我涂不好,你来?”
黎今颖却耍起了威风:“你来,检查一下你的急救课程到底能打多少分。”
“我学的急救都是接骨头”,聂浚北默默答。
黎今颖:……
那其实不是很想体验这门手艺。
消毒结束,黎今颖偏着胳膊检查。
虽说是皮外伤,伤口不深,淤血却已经有些明显,看上去大概有个五六厘米直径,类似于砂糖橘大小。
“我一会儿自己去药房开点跌打膏吧。”
她刚说完,一直半跪在她座椅前替她消毒的聂浚北忽然抱住了她。
男人双手缠在她的腰间,头轻轻靠在她的两膝之上,像是拥抱一件随时会消失的珍贵宝物。
“你要把我吓坏了。”
聂浚北的声音低醇,微微颤抖。
“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和她站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你没见过亡路之人,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万一她有武器呢?”
“我不想你有危险,我只想你平平安安。”
聂浚北不是话多的人。
他很少会主动向她剖开心中所想。
此时此刻,他静静靠在黎今颖的膝盖上,耷拉着眼眸,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知道啦!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我还不是一样,只想你平平安安……”
黎今颖说完,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话不必再往下说。
他们都明白,平平安安只能是祝愿。
这份职业更多意味着责任,倘若危险真的来临,不用多想,彼此的身躯□□始终会毫无犹豫挡在民众身前。
“别多想啦,我们今天抓了间谍诶!”
黎今颖率先破开沉默,她弯下腰,轻轻在聂浚北的耳后根落下一吻。
“你漂亮可爱的小黎医生要去工作啦!”
就在这时,随着她的弯腰动作,医务办主任塞给她的那张纸从兜里划出来。
纸页并没有对折多次,刚一滑出来,为首的几排字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空气中。
黎今颖:OAO!
聂浚北原本没注意,直到他眼神不经意扫过前几行文字:婚宴推荐、司仪推荐、三金……
他脑子仿佛也短路了一瞬。
下一秒,他耳根子连带着后脸颊以难以计量的速度飞快蹿红,瞳孔也蒙上一层流转的光芒。
“……不是那个意思!”
黎今颖赶紧将纸页捡起来收好。
她话音落下,聂浚北侧过头,蹙眉盯着她,语气隐约带有怒气:“那你还想和谁?”
黎今颖百口莫辩。
她只能以极其简短的语言,简单概括了一番办公室主任的好心肠,以及为了不让林燕起疑心,她只能顺着往下编等等。
说完后,她再去瞧聂浚北。
白织灯下,他的半张脸被照亮,眸光深不见底,正紧紧锁定在她身上。
“那你想和我结婚吗?”
薄唇轻启,沙哑异常。
黎今颖怔在原地。
聂浚北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她注视着那双引得往下心甘情愿坠落的黑眸,嘴唇开合:“我……”
第92章 戒指(三合一)
“我靠, 你那个室友真是间谍?”
傍晚,部队医院员工食堂。
黎今颖正在吹面条,点了点脑袋。
王如霞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没握住:“你知不知道我听同事说的时候, 人都吓飞了。”
“院里已经通报了吗?”,黎今颖忙得没时间看布告栏,不清楚“林燕”的情况是否已经能够公开讨论。
王如霞说得绘声绘色:“国安的同志把她压上车的时候, 门口围了一圈人,想不知道都难吧?最初群众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个年轻人喊了句间谍, 现场那叫一个众怒难犯, 就差扔鸡蛋了。”
“她胆子大, 也不知道潜伏了多久。”
王如霞从小在红色军区长大, 对间谍行为完全无法理解:“她图啥?院里对她也很好啊,胸外主任不是还把公派名额都给她了吗?是有多大的仇恨,还是她没脑子……不应该啊,她学历不低吧?”
黎今颖用筷子挑起面条。
听了王如霞几句话,她大抵能够明白为什么批捕“林燕”的行动会如此大张旗鼓,会当着愤慨群众的面押送,甚至连警车都是直接停路边。
表面上是把间谍活动推到明面讨论。
实际上,是用小鱼遮住了大鱼。
驻地知道背后还有大鱼的人并不多, 黎今颖算其中一个,但也仅仅停留在知道有这么个人。
具体什么身份?出卖了多少?这得交给国安的同志慢慢调查。总之,眼下没有披露这条线, 调查组必然是有其考量在, 至于是声东击西?还是杀鸡儆猴?或是放长线钓大鱼?
那也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
“过去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你最近怎么样?”
黎今颖适时岔开话题,再要唠下去, 她怕她把大鱼的线索不小心透露出去。
王如霞一听问题就开始叹气。
“要不是我真的热爱医学,喜欢小孩,早就回家找个小医院上班了,大医院儿科工作量简直不是正常人能顶下来的。”
儿科医生稀缺一向是综合医院的大难题。
强度大是一方面,更令人恼火的是专业儿科的难度非常高。譬如,黎今颖这样的普外专业人才有极强的侧重性,她就像“外科剑修”,舞剑霍霍多年,只为一个极致的方向而前进。
王如霞选择的儿科却不能只精进一个方向,她更像是“六边形战士”,什么都得懂,什么都得学,小儿临床得懂,妇产科和遗传病学也得懂,最好还得再精进一些保健学、营养学技术,当然,要是自带“孩子王”天赋,那必然更加得心应手。
部队医院的儿科已经从普通门诊独立出去,在另一栋楼专设儿科中心。
黎今颖听说,每到流行感冒的高发季节,儿科中心就跟打仗似的,所有儿科医生齐上阵,也甭管你有多久没休息了,全部抓来值班。
“而且儿科小孩们周转太快了,要不是我们科室来了一班实习生,每天海量的病历就能淹死我。”
王如霞一边说一边叹气,眉毛快要黏成一团,不停用手指捏住眉心按摩。
“颖颖啊,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们总爱说,外科和儿科,并列医学两大战士,敬你,也敬我。”
王如霞端起保温杯,朝面前举来。
黎今颖被她这番话戳了无数刀,也端起她的玻璃便携杯:“你在儿科连上十小时门诊,我在外科上十小时手术,我们真了不起。”
“哎,那还是苏琴最了不起。”
王如霞饮下一大口红枣茶,继续说:“我听蒋珂说,苏琴的事情在附属医院都传开了,之前和她同行的那个男生呆了半年就辞职了,只剩她一个人在雪原,你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刚强啊?”
黎今颖第一次听说,疑惑:“等等,我记得雪域情另一个男志愿者本身就是藏区来的吧?”
“藏区也要分清楚的啊,人家也有富庶和穷困的区别,那哥们儿的姓氏一听就是贵族,不过他也很伟大,半年啊……换我去,别说是坚持了,高原反应半天就能弄死我。”
黎今颖难以想象苏琴小小只的躯体,究竟是怎么在天寒地冻的荒凉雪原撑下来。
同窗的消息,很快将话题从同事之间的相互吐槽,转移到故人之情。
王如霞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
“对了,院里一直在传你要结婚的消息,你怎么这么大的事都没和我说?”
“天地良心!”,黎今颖伸出三根手指,“我能说我们俩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吗?”
“别闹,聂浚北待你还不够好?有什么好纠结的,赶紧嫁过去做你的将军夫人!这小子以后前途无量……”,王如霞把筷子理好,起身和她一同走到回收处,还不忘两头哄,“你也前途无量,我在儿科天天和流行感冒打仗肯定没条件了,你和苏琴,竞争一下谁第一个升少将吧。”
两人放好碗筷,转身在岔路口准备分别。
“赶紧找院书记把结婚报告打了,马上过年到高峰期,到时候还得排队呢。”
黎今颖朝她招招手:“知道啦!我还得去申请假期呢,结婚这事儿总得回家和父母见见吧?”
“肯定啊,走了”,王如霞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过后朝她喊,“你办婚宴得等流感冬季和过敏春季离开后才行啊,不然姐们真的没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