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舟也不客气,便直接表明了来意,“下官收到消息,听说鲁侍奉读为了把儿子也送入内阁,往贵府送了一篮“金瓜”,近日鲁侍读的儿子进了内阁,这其中是否有你的授意?”
“你是说鲁寻?他可是通过吏部考核提拔上来的,和我有何干系?”
见他还在狡辩,言卿舟眉心一拧道,“裴首辅,下官都已经掌握到证据了,你就别想抵赖了吧。”
裴疏晏脸色微变。
这厢两人还在唇枪舌剑,暂且按住不提。
再说鸢眉这一大早好不容易等到裴疏晏出了门,后脚便换上保暖的衣裳,把那两千两银票都缝进中衣里,连一件行囊都没有收,就跟张叔张婶道了别。
“娘子要往哪儿去啊?”张婶好奇道。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我一个手帕交及笄礼,邀我去她家住几日。”
“那郎主要是问起你怎么办?”
“不要紧,郎主告了几日假,想来最近内阁里的事务繁杂,自是无暇理会我的,倘若他真问起,你就说我过几日就回来就行。”
于是,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宅子里逃了出来。
她知道裴疏晏接下来几日无暇分身,倒也不是她未卜先知的本事,而是她在三天前借着买药的由头,顺手做了件小事。
她见了言卿舟,并且给他递上关键的证据。
在此之前,她当然不认识这号人物,不过上次听到裴疏晏友人提过他。
听他们说他清正廉明,她印象深刻,于是便暗中让秋葵打听他的下落,恰巧裴疏晏生病期间,她一直侍奉左右,也顺道整理了一下他的书案,这一整理,冷不防地便搜出了关键的证据。
三天前,她戴上幕篱,守在言卿舟回府的必经之路,果然等到了他的马车。
车夫见她竟不避让,行到了跟前才急忙攥紧了缰绳,道:“小娘子请速速避行。”
她的目光却直直定在车帘上,“请问这是言御史的车驾吗?”
俄而,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将车帘挑开了,一张青年人面如冠玉的脸便这么露晓说群八以四巴依刘酒流三,人工找文欢迎加入了出来,他的眼皮极薄,日光下琥珀色的瞳孔打量了她一眼,嘴皮子一动便牵出个好看的弧度,“小娘子是?”
鸢眉朝他屈膝行礼,这才娓娓道来,“妾是裴首辅的……外妾,听闻言御史近来在查裴首辅,妾有些信件,不知道能否请言御史一览?”
“呈上来吧。”
她便从袖笼里掏出了那些信件,双手奉了上去。
言卿舟伸手接过那沓信件,目光在她修剪得圆润光滑的甲面上瞥过,只见上面涂了一层淡淡的绯色,一看便是个受尽荣宠的外妾。
他低头迅速将信件掠了一遍,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便抬眼问她,“小娘子怎的会把这些私密信物交给本官?”
她不疾不徐道,“不怕御史笑话,妾也不过是为自个罢了,委身于裴首辅,并非妾的本心,妾知道裴首辅滥用职权,替鲁侍读之子谋取官职一事的来龙去脉,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言御史。”
他捏紧了信件问,“你想让本官助你离开?”
她摇头道不是,“不敢劳烦御史,妾已经有了安排。”
言卿舟便不再多问,颔首道:“多谢小娘子相助。”
“言御史不必道谢,不过……还请御史帮妾保密。”
他立刻点头,“那是自然。”
“裴首辅身体抱恙,过几天才回到值上,”她又提醒了一句,这才退了一步,复施礼道,“那妾就告辞了。”
话已至此,她相信以言卿舟的性子,定会盯着这桩案件不放,只要他能替她暂时绊住了裴疏晏的腿,那她的出逃计划便成功了第一步。
和秋葵出了宅院,两人便在路上买了些干粮和洗漱用品,也不敢在建京久留,匆匆赶到码头,便顺利上了提前约好的船。
去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秋葵的故乡。
据秋葵说,她在平州还有个姑妈,她家里头是做茶叶生意的,姑丈一年到头都在外跑,五湖四海都结识了不少朋友。
她想,倒是可以从他这里找到些门路。
只是秋葵已经多少年不回家乡了,鸢眉又没有户籍,只能避开官道走,没想到弯弯绕绕地过了几日,才重新着了陆。
两人又雇了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赶到了天黑,才到达一个小山村。
村名叫鹤济村。
秋葵不识字,可她一听她提起便道,“快到了,我记得这里。”
两人便下车徒步而行,走到一户农家问路,那开门的村妇大概三十来岁,因长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又粗糙,见两人都是白白净净的模样,登时便愣住了。
鸢眉道,“婶儿,我想借问一下,平州城还有多远?”
村妇眼睛一眯道,“平州城啊……牛车走两日才能到呢!”
秋葵道,“婶儿记错了吧,我怎么记得只要一日?”
村妇瞄了她一眼道,“不是的呀,小娘子是外地人吧,我在这里都活了三十来年了,一直都是这么走的。”
秋葵也不确定,便又问了怎么走,村妇见她们问东问西,便知道她们是头回出远门,便舔了舔唇道,“两位小娘子,我看天色将晚,还是在这歇一晚再动身也不迟,刚好我们这还有两间干净的房,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来这里住下吧。”
鸢眉眼看天色已晚,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甫一入房,她便蹙紧眉心。
这间房装点十分雅致,可雅致过了头,反倒不像是农舍了。
虽然她也没有去过农舍,可她还是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劲。
会有村妇在客房里还熏着浓香嚒?可眼下外面已经月上中天,就算感觉有异,那也只能保持警惕,等明日天一亮才走了。
第24章 惊险
裴疏晏再度回到金沙水巷, 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这三日以来,言卿舟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让人上他秋镜院的宅邸查账。
他虽是行得正, 坐得端,可也禁不住他这般夹缠, 为了配合他的调查, 便只能与他耗着, 好在那厢的账终于查清, 这才得以分·身。
他还记得那日上朝时她还没起,怎知今日回来也不见她的踪迹。
张婶实在摸不透他们俩的关系,可见他站在回廊处,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料想他回来正是为了她, 这才解释道, “娘子说是去姐妹家住几日,想来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裴疏晏立即嗅到不寻常的味道,微鼓眉心道, “小娘子究竟是何日出的门?”
张婶道, “就是郎主上大朝会那日, 你前脚刚走, 娘子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跟丫鬟一起走了。”
他漆眸一转,问:“那她走的时候可有带什么东西?”
“没有,她俩连一个包袱皮都没有带。”
张婶话音刚落, 便感到手臂微凉, 抬眼望去,冷不防对上他凝着薄霜的眸光, 背脊都凉了一片,正要解释,却见他已拔腿往西厢走去。
裴疏晏脸上几乎看不出情绪,心头却蕴着一股无名的火,三两步便走到门边,也懒得再克制,伸臂一推就入了内。
一进门便有些压抑,房门和四周的窗都紧闭着,屋内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缺,不仅如此,比起之前那会儿还多出不少女孩子的物什来。
妆奁上放着一把梳子,书案前又摊着一本诗集,就连那换成薄柿绫面的床褥,上头还丢着一块小小的雪白布料,他踅至床前,伸手勾起那团软布,一根极细的湖水蓝带子便这么缠在他的指尖。
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后,他脸色更加寒到了极点,可心头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胸腔的气息仿佛被挤压出去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可却胸前越来越压抑,那根弦被扯得极长,仿佛随时都会崩掉。
来贤慢他一步迈入了房里,目光睃了一圈,这才愕然道,“郎主,江娘子这是跑了?”
听到他脚步声渐近,他这才醒过神来,把那团柔软的布料揉进掌心里,慢悠悠地挪开了步子。
他没有回答,可答案显而易见,来贤瞳孔一震,又试探问道,“小的这就让人去找?”
裴疏晏垂着眸子沉思,不置可否。
来贤自幼侍奉他惯了的,见他脸色便已经省的他的意思,便退了出去,唤上人去街上扫听。
直到两日后才打听到,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带着一丫鬟早在几日前便渡了船,少女身形娇小,长相颇为秀美,鼻尖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来贤听到那人描述,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江娘子,赶紧过来给他禀明了这事。
他刚好在提笔撰稿,听到消息时,手心一顿,豆大的墨汁啪嗒一声坠下,那几乎要写满的纸便晕开了突兀的一点。
“郎主,听说江娘子是渡船前往平洲城,要不小的派些人过去平……”
“谁叫你自作主张的?”他握笔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抬眸便朝他抛来一个凌厉的眼刀。
来贤被他瞪得浑身一个机灵,心里也犹豫了起来,搓着手道,“那咱们这是不找了?”
他啪的一声搁下笔,起身踱至窗前,对着窗外的竹林道,“她要走便走,是生是死,与我又有何干系?我何曾强迫过她?”
来贤这才回过味来,他家郎主向来高风亮节,江娘子这番不告而别,便是变相地扇了他的脸,以他的自尊又如何能受得住?
是以他吞了吞口水,再也不敢提起她。
“把她屋里的东西全都扔了。”裴疏晏冷声吩咐,振袖离去。
回到自己的府邸,他便再也没来过这处老宅。
他依旧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前还要看会书,终日笔耕不辍,回到府里,除了吃饭洗漱就寝,也几乎寻不出第四项活动了。
虽然外表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两样,可来贤却能觉察到压抑的氛围,他也不敢插科打浑,以免不知怎的又搭错了他哪根弦。
他暗自祈祷江娘子快些回来,他隐隐觉得这事只有她才能解了。
再说鸢眉这厢,自那夜她进了那农舍之后,面对种种古怪,她总觉得跼蹐不安,当晚也不敢沉睡,不过是和衣躺在床上,却仍是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刚过子时,隔壁的一声细微轻响,令她警觉地弹坐起身来。
她竖起耳朵,那个声音又在她脑海里滚了一遍,却仍是没有头绪。
方才用饭的时候,那婶儿便说了他和大叔并没有儿女,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又怎么会有其他人的声音?
就在她沉思的当口,隔壁又断断续续响起了几声,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一下子便勾起了她那些不好的回忆。
那是女子呻·吟的声音。
又想起方才那婶儿和她自称郎君的男人相处之中透着一丝诡异。
想到这,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又想到她和秋葵被安排到了两间房,中间还隔了大半个院子,明明她住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有空房,那婶儿为何要如此安排?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怕她们逃跑罢了。
一想到此间,她当机立断便收拾好东西,准备趁着夜深人静,找到秋葵一起开溜,没想到门一打开,外头竟站着那个与村妇称为夫妻的男人。
她吓得心跳骤停,抿紧唇倒退一步。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小娘子深更半夜想往哪儿去?”
鸢眉打量着他的块头,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可这座农舍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只要她闹出点动静来,无疑能替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于是她僵笑了下,眸光却在屋内睃了一圈,瞄到炕桌上的宝瓶,边挪过去边道,“大叔误会了,不过是……人有三急。”
那男人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在她故作镇定的当口,他已阔步跟了进来,那座山似的身体便这么堵在了她跟前。
男人一开口就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放你娘的屁,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儿呢!”
她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身子悄然往炕桌上歪过去,就在刚摸到宝瓶时,男人长臂一伸,却把宝瓶摁住了,“又想做甚?”
鸢眉见状立即改抄起烛台,二话不说就往窗屉扔了过去,轰的一声,窗户纸被火燎过,火苗子窜了起来,顷刻间便吞噬掉了大半个窗格子。
趁男人去端水扑火的当口,她撒腿就跑出了房间,怎知刚出门口,便见到一张笑得阴森的脸,下一刻,沾了迷药的帕子朝她捂了过来。
起初她还想挣扎,可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再度醒来,太阳穴像被锥子不断扎着,突突地疼,可那浓烈的香气和映入眼帘的艳俗颜色,一下子便将她拉回那个令人无比绝望的境地。
她目光在屋内睃了一圈,不敢相信,自己竟又沦落风尘之地。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并细细将之前的事回忆了一遍。
想来她是让那村妇给卖了,可如今她身上没有户籍,卖价想必不会太高,只要她能与管事的妈妈谈妥,帮自己赎身也并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