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梦里,那些厮杀声,那些临死的惨叫声,那些狰狞的面孔,又会再度浮现,纠缠着她不得安眠。
人之大欲有三:食欲、睡眠、情|欲。
她常年睡得不好,吃饭又因为要保持肌肉和体型,只能吃些寡淡少盐的东西,再加上常年征战的血气与戾气一压,这无处发泄的一切统统压向了情|欲……
她实在实在太想躺倒在温柔乡里,仰卧在美人膝上,被美人深深拥吻,留下满口脂香。然后被温香软玉围拢,被靡靡艳色簇拥,被无尽的温柔与妩媚引导,被女人特有的慈爱与母性包裹,最终在如水一样的宽慰中,如释重负的化解去那些仇恨与恐惧。
又或者,把这些饱含戾气的情绪化成一柄毁灭与施虐的利刃,狠狠的捅进男人的身体。尤其是肖想过她的那些男人,她要用宣武曾经对待她的方式去对待他们,凌虐他们的身躯、践踏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彻底臣服俯首帖耳,然后她就要死死摁着他们的身体,将那些令她痛苦的东西在这个残忍与靡丽的过程中转移与消磨。
但目前这两者都还没有实践。她拥有异常强大的意志,从不放任自己沉溺于这些疯狂的欲念,而是试tຊ图通过一些类似于骑马、练兵、看书之类的健康活动去舒缓……
很明显,没什么屁用。
每每午夜梦回,她赤红着双目从床上醒来,只觉得操他爹的这个狗日的世界活该毁灭!!!
她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场梦,什么系统什么姻姻,只不过都是她的一场幻想,她要提刀杀了所有人,然后抹脖子自尽,就可以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从这场毫无逻辑的噩梦之中解脱!
万籁俱静中,她能听到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她能感受到热血在往她的脑袋里冲,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有好几次,她差点真的摸上了刀。
为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她一般会潜进姻姻的房间,静静的站在她床前看她一会儿,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变成疯子,不要变成变|态,姻姻已经长大,任务很快就完成了。到那时,她会回到现代,过上一切想过的生活。
不巧的是,姻姻有次突然惊醒,发现了乔知予。
估计“一向宽和的伯父竟在午夜潜进侄女闺房,还目光沉沉的盯着侄女看”,这个画面对姻姻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从此以后,就误以为伯父对她有不轨的念头。
乔知予没有解释,而且这也很难解释,总不能说“伯父我啊,晚上来给姻姻盖被子”,这听起来真的更邪派了……
总而言之,这一世,她有一些战后创伤应激综合征,玩人或多或少可以发泄一下内心的阴暗情绪。况且她玩的又不是什么好人,她玩的是贱人!
贱人,玩一玩儿怎么了?
玩一玩儿贱人,这很合理啊!
乔知予长眸缓缓眯起,不动声色的上下瞄了宣武两眼,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她家。
前世他玩她,今世她玩他。
宣武开国帝王,执掌天下,按他在龙椅上狠狠弄他,嗯,刺激,爽!
不知天子半老,可堪一操?
她可还记得,他的胸跟他老婆杜依棠的胸一样,都很大。
思即至此,乔知予若无其事的将目光收回,放在眼前的肥蟹上,好似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认真享受的食客。
“三哥,茶。”
宣武帝闻言,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垂眸专心拆蟹的俊美男子,忍不住心中一软。
乔迟渊渟岳峙,进退有度,从不僭越,自从他登位以后,就再也没叫过他几次“三哥”,每次都称他为“陛下”。他当然是他的陛下,但他不甘心只做他的陛下。
“使唤人使唤到朕头上,你倒是越来越会享乐了。”天子忍不住调侃道。
乔知予头也没抬,随口叹道:“口干啊,没手。”
“好好好,三哥伺候你。”
宣武帝状似无奈的摇头,眉眼间却满是笑意,抬手拎起白瓷茶壶,为乔知予手侧茶盏满上一杯茶。
乔知予正好吃完最后一口蟹,她抓起餐巾慢条斯理的擦干净嘴,又擦了擦手,施施然举起茶杯,“吃好了,多谢三哥款待,十一敬兄长一杯。”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宣武帝便也举起了茶盏。
杯盏相撞间,两人相视一笑。
眸中深意,却各有千秋。
第21章 第二十一癫
太液湖畔, 秋风萧瑟,桐叶飘飘。
两个男子从一树灼灼欲燃的红枫下走出,踩在太液湖畔一路往前蜿蜒的石子路上缓缓前行。
乔知予如往常一般落后宣武帝半步, 微微侧头, 面带微笑,仿若在认真的倾听着九五至尊近日的烦心事。
宣武帝在操心他的二儿子。
应离阔成家早,在十五岁时就娶了妻。原配夫人身体不好, 为应离阔诞下一儿一女后,就撒手人寰。原配所生的一儿一女, 在大奉创立之后,便成了长公主与二皇子。
长公主名应念安,容貌秀丽, 温婉端方。大奉初创之时,为了拉拢盘踞于西南高原之上、势力庞大的大蕃, 应离阔将自己这个大女儿嫁与了五十有六的大蕃王赤松赞普。应念安为顾全大局, 忍辱负重前往大蕃和亲, 临行前哀求父亲一定要看顾好弟弟。
长公主的弟弟即二皇子应云渡, 今年刚到弱冠之年。应离阔的原配正是因生产他而难产去世, 所以应离阔一直对他不喜。
应云渡两岁时常常无故哭闹,发烧不止,有一云游高僧来到应家,说此子与佛有缘, 将其带到了瑶光山逢留寺带发修佛, 到如今已有十八年。
作为宣武的长子, 如今的应云渡一直待在山上并不合适。宣武想把这个孩子接下山来, 问问他的想法。若是真的想出家,那就随他去, 若是还是想做大奉的二皇子,那就为他行加冠礼,日后储君的人选中,也应有他的位置。
从盛京到瑶光山,往返有二十日的路程,倒是不算太远,宣武打算让乔知予这个做叔父的带着不言骑去接他。
此事并不难办,宣武让乔知予来做,估计主要是因为她是他身边最信赖器重的兄弟,可以代表他的想法,让群臣看到天子对儿子一视同仁的态度。
乔知予甫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下老尚书李正瑜退下去后,该提谁来坐尚书令之位的问题。
尚书令是尚书省最高长官,下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位同宰辅,为文臣之首。这个人选不好定,能担任尚书令之人必须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对天下事从农务到水工再到户籍排查等各个大小方面都要有所涉猎,而且需士族出身,否则其余世家文臣恐怕会不愿听从。而且这个人还得听话,否则又是一个李正瑜。
“听说你与户部尚书杜修泽是旧识,觉得他如何?”
柳枝摇曳的太液湖畔,宣武帝侧头问道。
乔知予心知这是天子心里已经敲定了人选,只是在寻求她的建议。
杜修泽此人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虽出身世家,但脑子还算清醒。第一世时,最终坐到尚书令的位置上的也是他,犹记得后来他还联合谏台上言,痛斥她是祸国妖妃,态度非常恶劣,骂得极其难听……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就辅国能力来看,此人还是可堪大任的。
乔知予想了想,随口道:“杜兄温良恭谦,举止有度,有君子之德。”
然而此话落到宣武帝耳中,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君子之德……极少从乔迟口中听到对旁人如此高的赞誉,看来他与那户部尚书当真是少时挚友?
看了一眼身边身着紫金官袍的英武男子,宣武帝皱了皱眉,扭头望向远方,借着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强压下心中无来由的烦闷。
十七年前,在他还在龙首原做个小小郡守,每日灰头土脸之时,乔迟已经认祖归宗,成为了淮阴乔家的长子。听说那年盛京东郊的桃花开得极盛,芝兰玉树、俊美无俦的世家少年穿花寻路,误入盛京迎春乐宴,惊鸿一瞥间,成为无数贵女的深闺梦中人,花枝香囊被掷了满身。
那时候乔迟的脾气亦不似如今冷酷,他性情随和,温柔爽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很快就与盛京的世家子弟玩到了一处。少年们一起走马看花、打球嬉游,日复一日,感情甚笃。
大燕衰败之前的盛京,人人追求享乐,风气极为靡颓,尤其在世家之中,花样更是层出不穷:饮五石散、嗑神仙丸、蓄养娈宠、盛行断袖之风。白日里人前鲜亮,入夜后便醉生梦死放纵不堪。
应离阔总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在那时候,就已经有人尝过他,尝过还是少年的他。
如果不是,那他为何此后性情大变,不近女色、不好男风,而立之年仍不娶妻?
如果是,那个人是男,还是女?他在上,还是在下?他到底是主动入局,还是被迫承欢,抑或者只是年少不知事,被人引诱玩弄?
每次一想到此处,一股怒火就会在应离阔的心中猛地升起!
旁人口中十七年前随和爱笑的少年郎和十六年前龙首山上那眼眸黑沉的恶鬼少年实在是有着天囊之别。如果不是近日听人提起,应离阔甚至根本想不到自己这个沉机独断、狠辣无情的最小的兄弟竟然有那样性情温和的曾经。
为什么燕殇帝不早点死,天下不早点乱,好让他在十七年前,就遇上他……
太液湖畔,红枫似火,假山山石嶙峋奇特,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进了一片枫林之中。
走在小径之上,乔知予还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己这位百战杀神在宣武帝心中竟已经成为年少时被人干出阴影的可怜人。她此刻压tຊ根无暇顾及宣武帝,只顾着吹着凉风,与脑海中蓬勃的欲念作斗争。
在麟德殿的时候,她一度想把宣武从里到外给玩烂!反正也是这只贱狗自己凑上来的,不玩白不玩!那股暴虐的劲头现在仍然还在,只是走到御花园,刺骨的冷风迎面吹到她的脸上,让她顷刻之间清醒了不少。
冤有头债有主,第三世的宣武并不是第一世的宣武,并没有对她有过什么过分的举止,况且到目前为止,这个皇帝的表现还是让她很满意的,至少非常的听话。
听话,一个极其宝贵的优点。
在乔知予眼中,一个人可以蠢,可以笨,但只要他听话,按照她的计划一步一步来,那他就是她乔知予最欣赏的人。乱世之中,乔知予提出的建议,宣武帝几乎照单全收,这才有了提前三年结束的乱世,也使得她的任务进度得以迅速推进。在这一点上,她看他很顺眼,相对的——她看姻姻很不顺眼!
因为姻姻非常不听话!
有的时候她甚至都想给她两巴掌,再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摁在地上,让她不敢再犟,不敢顶嘴,不敢阳奉阴违,只能浑身颤抖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完完全全的受她支配,半点都不敢违抗!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姻姻是她回家的唯一希望,她舍不得。毕竟她真的真的很想回家……
走在卵石小道上,看到远天归雁拂云而飞,乔知予心底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身旁的宣武帝同样想到了姻姻,但似乎角度与她不大相同。
“姻姻最近如何?年后就要入宫,宫里闷,入宫以后,可没有在淮阴侯府自由了。”他笑问道。
一提到乔迟的这个侄女,宣武就觉得心中快慰,他倒也没有多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很好用。她是一根绳子,可以将乔迟牢牢地绑在他的身边、握在他的手里。即使日后乔迟觉察到他的心思,只要姻姻还在他的后宫,乔迟就逃不了。
甚至于,以后他还可以让姻姻怀个孩子。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依乔迟的个性,他不可能放任这个孩子在后宫吃苦头。
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把乔知予吹得又清醒了三分。
宣武提姻姻做什么?
对了,之前和他提过姻姻想进宫的事,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纳小姑娘进宫,填充他的后宫。
乔知予突然觉得一阵下头……她想起来第一世时最膈应的一点——宣武帝,他是一根共享男人。她竟然曾和冷淡的杜舒共享,和歹毒的丽妃共享,和善妒的昭妃共享,还和数都数不过来的年轻小妃嫔、小宫女共享,甚至还曾可能和一些男人共享……
操他祖宗的,这只脏狗!
脏狗!
脏狗不配让她玩儿,脏手。
乔知予的神情带着一丝不耐,迅速回道:“姻姻改了主意,她说她再想想。”
宣武帝的身形猛地一顿,剑眉紧锁,“改主意?”
“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想一出是一出,臣回去教训她。”
是姻姻自己改的主意,还是乔迟逼她改的?
宣武帝打量了乔迟一眼,却在那张一向威严莫测的俊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少见的焦躁。
焦躁?他缘何会焦躁?
鬼使神差间,宣武突然想到上午他在紫宸殿时,脸上那抹出神的、温和的笑意……一股妒火在他心中猛地燃烧起来,想到别人便一脸温和,对他这个天子说话却如此不耐!
宣武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强压着妒火,状似关切的问了一句:“朕观知予近日时常神思不属,可是有了心上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功业已立,确实该成家了。”
乔知予此刻欲念散尽,对面前这英武不凡却私生活混乱的男人提不起一点兴趣,哪怕他是九五至尊,还有着一对大胸,也让她没法兴奋。面对他试探的提问,她现在只觉得烦。
特别的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