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你也别太担心,伯伯阿姨都会好好照顾你爸的。”
舒令秋扫了眼温遇冬,他迅速低下头,错开视线。
她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很淡的歉意。
“谢谢。”她平静的说。
“……没事。”
舒令秋站了起来,顺了几张椅子让他们坐下。
温国荣还有事,先走一步。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五人。
他们静静地围坐在床边,空气凝聚着难以言状的尴尬。
周慈姝:“开年了,最近忙吗?”
“不忙。”
“那就好,阿冬最近挺忙的,等过段时间空下来,一起来家里吃饭。”
周慈姝的语气是命令性的,不容置喙。
舒令秋不再寄希望于温遇冬,她张了张口,“再说吧。”
再说吧。
这三个字让周慈姝的脸色迅速阴了下来。
她脸色不善,看舒令秋的眼神也比往常要狠戾许多。
如果这里没有外人,她大概早就发火了。
周慈姝拎上包,“小李,看来,我也要走了。”
“这儿没人欢迎我,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周姐这是哪儿的话。”李芳华讨好地笑着,手心压着舒令秋的脑袋往下佝。
舒令秋的脖子上像是安了机关似的,如何也低不下。
“死孩子,快跟你周阿姨道歉!今天要不是你周阿姨,你爸早就死了!”
李芳华说话时面上还笑着,但舒令秋还是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舒令秋心底暗自叹气,终于妥协,“对不起,周阿姨。”
周慈姝没说话,还是走了。
人都有傲骨。
但她的傲骨可以屈伸,周慈姝的不可以。
周慈姝临走拍拍温遇冬的背,嘱咐他早点回家。
温遇冬没搭腔,她又摘下自己的围巾给温遇冬系上,叮嘱他路上小心。
妈妈的围巾是有温度的。
舒令秋看得见。
李芳华连忙送她出去。
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人。
舒令秋踹了一脚温遇冬,“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妈?”
温遇冬反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现在,尽早。”舒令秋深吸一口气,“别再拖了。”
“可是秋秋,你们孤儿寡母的,舒叔叔又出了事儿,多个人也多份照料嘛。”
“不用,我们是孤儿寡母,但还没死,照顾我爸,两个人,绰绰有余。”
温遇冬沉默,“……行。”
他拎上衣服,也走了。
背影颇为烦闷,在门即将阖上的一霎她听见有人一脚踢翻垃圾桶。
病房里进进出出,最后只剩下李芳华回来。
舒令秋没主动和她打招呼,拧了帕温毛巾,在舒景年的手上揩拭。
李芳华看温遇冬也不在,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秋秋!你是不是疯了!”
“虽然你和阿冬已经分手了,但怎么能在周阿姨面前说这些话呢?”
“不然我要说什么?妈,我们不是温家的寄生虫,我和你手脚健全,为什么还要接受他们的帮助?你说要还恩情,难道要一直这样还下去吗?”
“寄生虫?”
这三个字像针一般狠狠扎进李芳华的心脏,李芳华脸色大变,浑身都在颤抖。
她抬起手,给了舒令秋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力度不小,舒令秋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半张脸麻麻的,耳边有片刻耳鸣。
舒令秋的脸歪在一边,僵硬着,没动,两边碎发乱蓬蓬地落下,粉面朱唇,有一种破碎的美感,眼眶泛滥汪洋。
她一滴眼泪也没掉。。
好几分钟过去了,她才咬着唇摆正脸。
这是李芳华第一次打她。
李芳华也怔住了。
她的手悬停在半空之中,半晌没动。
争吵过后是久违的宁静。
二人都冷静下来了。
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闪回过去很多画面。
一家人一起去游乐场,一起过年,即便负债累累也能温馨地度过一顿一顿饭。
可现在条件好了,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温遇冬他们一家感情和睦,他们却不能。
李芳华有短暂的后悔,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去触碰舒令秋的脸颊。
舒令秋偏了偏,躲开。
“走了。”
她头也不回,“这周你照顾爸爸,下周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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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风很大,冷风从脚底蹿过,又灌入裙摆,脚踝冰冷得像无情的铅。
阴沉的天空仍旧没什么色彩,像是被掠空一切后遗留的弃子。马路对面有小孩在嬉戏打闹,大人们搬着椅子坐在路边,欢愉地看着小孩,谈天阔地。
她仰起头,很淡地呼出一口气。
热气液化成白雾,冰凉凉的。
她现在该去哪儿呢?
她漫无边际地走在街上,心里空空的,好像身体有一块地方被彻底掏空。湿润的感觉从喉底爬上口腔,鼻腔,最后才来到眼眶。
眼睛酸胀,她费力地压抑。
与此同时头脑麻木地担心舒景年的身体。
抱歉,爸爸。
回到工作室,她全身已被冻成一具尸-体,僵硬冰凉。
大厦今天维修,晚上全楼停电。
她打不开火,阴冷加剧。
她没头没脑地拿起电话。
舒令秋不确定这通电话是否能打通,他还在美国,可能在开会,也可能在飞机上。
静谧的房间里嘟嘟两声。
快要抵达一分钟时,对面接上。
“喂。”是熟悉的嗓音。
“喂,阿珣。”
温珣顿了顿,“我在。”
舒令秋不想把气氛弄得如此僵硬,抱怨显得她万分懦弱,好像个在外面打架打输了回家告状的小孩。
她不是小孩。
也不会输。
“你……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吃了。”
“吃了什么?”
“……粥?”
舒令秋说得很不确定,她也不太记得清今晚到底吃了些什么。
“我吃的牛排。”
“挺好,比我吃得好。”
她笑了笑,站在窗台边缘,手架在栏杆上。
二十楼的风景一片宏伟,房屋高低错落,江河粼粼。她和天空的距离很近,和房屋的距离也很近,这乌云和大楼长得好像牛排,天阴阴的,只是烤焦罢了。
心里好像有蚂蚁在爬。
这一刻,她迫切地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
“怎么办哪。”她仰起头,眼圈晕出一滩红。
“我现在突然好想你哦。”
对面有两秒的无声。
“那开门吧,我在你家门口。”
第34章 Chapter34
Chapter 34
舒令秋怔忡片刻, 拖鞋也顾不得穿了,飞奔至门口。
脚下的空气愈发轻盈,连同疯跳的心一同驰越云端。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到门口又来个急刹,胸脯起起伏伏, 掌心抵在膝盖,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温珣站在黑暗里,眼神温热。
与之前不同, 他穿了一件乳白大衣。
眼睛亮堂堂的,一滩雪水正渐渐融化。
“你……不是在美国吗?”舒令秋起身, 眨眨眼, 不解地问。
“嗯,刚回来。”温珣熟悉地推开门,让出条道来。
舒令秋顺着这条路走, “……工作结束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其实家字便已十分温暖, 我在你家门口,六个字连起来却显得如此神秘, 猝不及防。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好像在拆一件未知的礼物, 礼物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扎好, 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有的人会害怕运气不好,有的人会上瘾。舒令秋是后者。
开门之前她有片刻的犹豫, 可对她也非常清晰地知道。
温珣给她的礼物, 从来都是最好的。
熟悉的场面再度出现, 舒令秋联想起之前生日会那天。
如此相似。
又是如此不同。
温珣平静地说,“因为你。”
舒令秋不敢抬头。
温珣没进去, 站在原地,“大厦停电了,你还要待在这儿吗?”
舒令秋定住,“那我能去哪儿?”
“我家。”
温珣脸色如常,不冷不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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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私宅,占地面积虽不如上次去的庄园大,但坐落在市中心顶级大厦的楼顶,也算罕见。
房间仍收纳得一丝不苟,几无杂物,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能将这座繁华的城市尽收眼底。
楠木六斗柜上摆了一副石膏像。
作为美术生,舒令秋很熟悉,拿起来左右端详。
这个石膏像看起来很新,表面没有氧化的痕迹,死白,女人脸,直发,圆眼。
舒令秋问:“你平时也画画吗?”
温珣仔细想想,“电脑作图算吗?。”
“算,都算。”舒令秋举起石膏像,靠在脸侧对比,“不过你们作图也需要用到石膏像吗?”
面前的人和物,轮廓两分相似。
温珣盯着她,“不用,这是我的私人用品。”
舒令秋眨眨眼,沉默几秒。
私,人,用,品。
呃……
是她想的那种吗?
舒令秋正想着,头顶忽然飞来一个爆栗。
咚。
力度不大,说不上是爆栗,就是稍微用力一点地揉揉头。
但足以让她清醒。
“疼。”
她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像只受伤的小狗。
温珣皱眉,也顾不得揶揄她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掀开她的手指,“真的吗?我看看。”
“假的。”舒令秋狡黠地冲他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说完人又后撤了几步,兔子似的,蹦蹦跳跳。
……行。
被戏弄,温珣并未恼怒。
反倒勾唇,提踵跟了上去。
房间里暗暗的,四周无光,舒令秋借着对面大楼映来的霓虹灯光跑到门口,摁了两下灯控开关,没亮。
舒令秋:“你家灯坏了?”
“我看看。”温珣将lightning接口插入,手机毫无反应。
“应该是停电了。”
“?”
舒令秋很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到哪儿都停电?”
温珣并不意外,找了两个无线充,一个递给舒令秋,“刚刚复工,AB大厦都是南宜市的重点维护对象,停电也正常。”
舒令秋点点头,“哦,好吧。”
温珣阔步迈向对面,拉上窗帘。
房间里彻底暗下。
他从卧室里取出一床毛毯以及三只壁灯蜡烛,桌面空无一物,他将壁灯蜡烛放在正中央。
面前短暂地明亮一瞬。
停电了,很多事儿都做不了。
地暖发挥不起作用,舒令秋僵坐在沙发里,薄薄衣物下红疹慢起。
“抱歉。”他铺开毛毯,盖在她肩上。
毛毯短绒,但宽敞且温热。
舒令秋宽慰一笑,“没事,毕竟你又不是电击小子,这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他听不懂,“电击小子是什么?”
“一个装着皮卡丘尾巴的西瓜脑袋。”舒令秋想了想,跟原始人似的,用手比划。
比了半天温珣似乎也不理解,索性便放弃了,“反正你知道他是一放电的就行。”
温珣:“雷震子?”
“对,差不多。”舒令秋听得衷心感叹,“二叔,我们果然不是一辈人。”
温珣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她搂紧毛毯,深深地吸了一口。
毛毯暖暖的,有一股无形的,温柔的阳光味。
温珣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离她很远。
舒令秋举起一角,“你不冷吗?”
“冷。”
“那快进来吧。”
她把这个角拉得更大了些。
温珣坐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深深地望着她。
女孩子荔枝眼圆圆,卷翘的睫毛扑簌簌的,看上去像只小鹿,纯良无害。
这句话对她来说寻常无奇,她完全出自于好心和善意。但对于男人来说,极具暗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