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秋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看到月亮和星星。
斑斓在她脸上流转,璀璨夺目。
她咬紧下唇,眼底渐渐温起笑意。
【禾火】:句号先生,可以冒昧的问问,请问您是天使吗?
【。】:怎么突然这么说?
【禾火】:不然怎么能突然变出我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嗯。
【。】:猜错了。
【。】:我是一个魔术师。
【禾火】:哦。
魔术师。
熟悉的词汇,过往,现在面对的,却是不同的人。
舒令秋呆呆地望着窗外,光线艳而刺激,一抹酸楚跃上心头。
手机震动,句号先生再度发来讯息。
【。】:最想要的,仅此而已吗?
第41章 Chapter41
Chapter 41
很多事, 无法细想,越想便头疼得越厉害。
酒精像是起了效果,温珣一路摇摇晃晃的, 走到她家楼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任由直觉引领, 一步步靠拢。
灯熄了。
她睡着了吗?
他站在原地,仰望她的方向,回忆克制不住地涌现。
——你的愿望是我。
——对吗?
女孩子说这句话时是如此小心翼翼, 像是驯龙的魔女,虽有畏葸, 但执拗倔强。
她拥有粉白的面颊, 那天是蔚蓝的,琥珀色的瞳孔光彩陆离,双唇微启, 冰凉的肌肤轻轻颤抖。
温珣闭上眼,指骨灌风。
他站在她家门口, 抬头看,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过几米。
他抬手, 想要敲门。
踌躇半晌, 手指久悬未落。
要命。
他快疯了。
理性沉沦, 不受控制。
这样的情况以前鲜少发生, 只在她的情景里有过。
譬如她和温遇冬在一起那天。
譬如她在他家的那天。
许沐安说他喝醉酒就像个哑巴,不爱说话。
是因为他太清楚他喝醉酒后的样子。
温遇冬和她在一起那天, 他们发了一条动态。
他盯着那张照片, 来回反复看, 头一次觉得,女孩子的笑容是如此刺眼。
他喝得酩酊大醉, 做了个盛大的噩梦。
噩梦里他孤立无援,周围全是洪水猛兽。
在现实里,他可以是手持利剑的屠龙者。
可是在梦里,他却是那样的软弱。
他感觉浑身的盔甲都被抽走,柔弱无骨的身体全是软肋。
呢喃中,全是她的姓名。
如此,他便变得不爱说话。
他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她窥见,所以平时也要训练有素。
和她靠近,他永远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这么多年的爱像无法收回的沉没成本,换成生意,他当然可以权衡利弊,干脆放手,偏偏面对她,他不愿意拱手相让。一旦尝试到爱欲的滋味便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暗处,那些静静望着她在别的男人怀中微笑的日子好像细针,一寸一寸的,扎破肌肤。
好不容易有落脚点,他不愿再回到从前那种孤独漂流的状态。
但陈落霞的结局他无法视而不见。
最开始的她也像舒令秋那样无畏,可是现实如此,他们都没有捱得过去。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生活却不止。他有足够的把握给她美好的以后,无法保证时有时无的风灌进她的耳中,有心人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不可能把她关在自己的牢笼里,不接触外面的世界,这些风最终都会消磨她所有的热情。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太过分?
口中酸涩,嘴唇微微干涸。
他想起那天他们一起喝酒,女孩子瑟缩在被窝里,小小一团,还说着那样的话。
阿珣。
她叫他阿珣。
娇红的唇是如此晶莹剔透,软绵绵的,好像透明的云巅,唇瓣轻轻蠕动时,眼尾晕出一滩潋滟。
一旦回想,即刻溺毙。
他冰冷的心早已融化,在思念的边缘徘徊。
温珣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收回手指,逆风离开。
巴黎之夜,如约而至。
舒令秋没有买到直飞航班,转机转了两次才抵达巴黎。
到达机场时已是午夜两点,她托着沉重的行李箱,慢悠悠地晃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舒令秋有提前预定,直接上楼去。
房间不算顶级,她定这家酒店也是图方便。
她洗了个澡出来,发信息给李芳华报平安。
顺便也问问肖玉支工作上的事儿。
【舒令秋】:肖肖,你起了吗?
肖玉支发了张在工作室的图。
南宜今天天气似乎很好,这个时间点阳光普照,小白乖巧地缩在猫爬架上睡觉。
【舒令秋】:现在北京时间几点?
【肖玉支】:早上9点。
【舒令秋】:小白怎么又在睡懒觉啦?快揪起来,不然白天不醒晚上不睡的。
【肖玉支】:好的秋姐。
两分钟后肖玉支发了支视频来。
视频里小白趴在肖玉支的肩膀上,昏昏沉沉的,竖起飞机耳,仇视镜头。
【舒令秋】:小气包。
【舒令秋】:一会喂根猫条哄哄。
【肖玉支】:好的。
舒令秋安好转换器,开始吹头发。
【舒令秋】:对了,句号先生的要求细则发了吗?
【肖玉支】:发了,他还一次性把全款都结了。
【肖玉支】:好久没见过这么爽快的甲方了。
确实。
舒令秋让肖玉支把细则发给自己的,吹过头发后,睡意阑珊。
但这并不代表她想做正事,第一次来巴黎,她又激动又兴奋,想现在,立刻,马上,跑出去到处玩,不过胆子小,她只身一人也不敢到处瞎逛,只好困在酒店里欣赏美景。
她往手心滴了两滴护发精油,掌心揉动,搓热,抹上发丝。
手机震动,收到了来自陈姨发来的讯息。
【陈姨】:秋秋,他死了。
陈姨没有直接了当地说这个“他”是谁,但舒令秋并不愚钝。
这个“他”就是301那位病人。
她日夜守护的人。
舒令秋立刻坐直,给陈姨拨去电话。
“喂,陈姨。”
“嗯。”
陈姨的回应不冷不淡,语气平静,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
可即便如此,这声单调的语气词还是出卖了她。
她的气息比想象中要脆弱很多。
舒令秋敛声:“……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夜里吧。”陈姨深吸一口烟,“昨天晚上他拉着我说了一晚上的话,但我最近精神不太好太困了,没说上两句就睡了。今天早上一起来怎么叫他也叫不醒,我这才知道他去世了。”
陈姨顿了顿,“说来也是好笑,这老头平时放不出俩屁,昨晚一直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这几天我失眠得厉害,刚刚好昨天才有睡觉的劲儿。”
“你说,巧不巧。”
陈姨似乎在笑,可是笑得很难听,像是在呜呜地哭。
“他妈的。”陈姨低声,“这辈子,真是要被他折磨死。”
四五十岁的人了,走过半辈子,经历过太多太多。
陈落霞以为自己的心脏如钢铁般坚硬,对任何的不堪和突变都可以置之不理时。
他又给了她一记重重的烙印。
什么嘛。
她的心脏居然还在为他而跳。
情绪决堤,两道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
陈落霞咬着烟,护士从前经过,手里推着塞满药瓶的推车,叮啷哐当的,轮子磨过地板发出手指剐蹭在磨砂玻璃上的闷响。
这些药瓶,再也不会有他的名字。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淌,舒令秋一再沉默。
她轻声:“陈姨,节哀。”
“有什么可哀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都无法阻拦。”
陈落霞忽然问:“秋秋,你相信命吗?”
舒令秋如实告知:“从没信过。”
她如果信命,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命是自己造的,人生千万条路也是她自己选的。
她不会被动,不会消极,永远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陈落霞:“以前我也不信,后来经历了些事儿,我也开始慢慢相信我的一切都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
她没有舒令秋这样的活力,经历太多,棱角早已磨平。
舒令秋抿唇。
和陈姨认识了很久,她但从未过问过对方的私事。
一是尊重,二是陈姨也从未主动提起。
异国他乡,不平之夜。
她现在是如此想要了解。
舒令秋试探性地问:“陈姨,方便问问您和您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陪您打电话吧,一直一直。”
陈落霞挑眉,“怎么,阿珣没跟你说过吗?”
“阿珣?”
舒令秋愣了愣,“您认识温珣?”
“嗯哼?我是他的小姨啊。”
-----
故事很长,还好她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听众。
听完始末她总算明白温珣最近的的反常到底从何而来。
温珣也太看不起她了。
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秋秋,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我那天说的话居然会导致这样的后果。”陈落霞说,“我跟阿珣打个电话,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吧。”
陈落霞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抱怨会招来这样的结局。
那天说完后她嘱咐他好好考虑,没想到他的考虑就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长痛不如短痛,他宁可自己失爱。
“没事的陈姨,一会我给他打吧。”
“诶好吧。”
陈落霞叹了口气,“阿珣这孩子,就是太成熟太理智了,他做出这种决定应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怕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陈姨。”
房间里静谧无声,电器正常运作,她望着黑色的电视,仿佛要望出个洞来,浴缸流水哗哗地淌。
好像有一条小溪也从心头滑过,一种咸咸的,湿湿的凉意划破手腕。
陈落霞:“行,那你们俩说吧,别吵架。”
“好。”
挂断电话后,她火速拨通温珣的电话。
电话打不通,拨了好几个也是通知“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她另谋出路,拨去许沐安的电话。
滴,滴,滴。
舒令秋站在窗边,不安地咬着手。
华灯旖旎,彻夜不熄,闪耀的黑夜熠熠生辉,流水粼粼。一方宏伟建筑愈发耀眼,一方石桥路灯发出的光微弱而短暂,钟摆摇摇晃晃,好像再过一秒,那毫不起眼的光芒就再也不见。
舒令秋拿下手,拇指指腹被啃得坑坑洼洼,指甲又短又小,露出鲜红的血肉。
许沐安也没接。
舒令秋深吸一口气。
温珣,你到底去哪儿了?
一晚上的惴惴不安把她折腾得像个神经病。
她几乎没怎么睡,昨天晚上洗了个澡就一直待在浴缸里,待到温水变凉。
刺骨的寒意消磨掉最后的困意,她比来杯加浓美式后半个小时还要清醒。
睡不着。
真睡不着。
这个状态持续到第二天六点。
窗外天蒙蒙亮,挂上细微的白色太阳。
来巴黎不是为了这些事儿而伤心,最重要的,还有工作。
【FINE】:今天第一处展览是在Rue街和K街,早上八点正式开始。一个挨着塞纳河,一个靠近机场,你看看,你要先去哪个?
舒令秋搜了下地图,K街离她只有两三公里,公交车也就十来分钟。
Rue街则恰恰相反,开车都要将近一个小时,高峰期更甚。
【舒令秋】:Rue吧,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FINE】:好的,要是有什么不妥及时和我联系。
【FINE】:对了秋,Jeffrey说这个周周末想请你吃饭,请问你有空吗?
Jeffrey是FINE的老板。
也就是世界著名奢侈品品牌的大boss。
舒令秋骇异,连忙百度了一下这位大人物。
嚯,滚动条缩成一个小点。
网页比她命还长。
【FINE】:不用担心,只是个私人酒会,来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