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知吗?不知礼数的毛丫头!不要仗着你父亲,就如此骄纵!”
赵念双头仰起,刚想与怒骂的景元师尊争辩,但她看了眼萧季业,松开捏紧的拳头,沉闷低下头。
景元师尊见状气哼一声,粗重地甩起袖袍,双手负于身后,又斜眼对严宁问道:“你方才那几招,为何我不认得!”
她淡然应答:“是在下看风清门此地水木灵气十足,特在此修炼打坐,招式也是近日领悟的,这还多谢门中这两位弟子相助。”
萧季业见状,立马接话:“是的,师尊,我和念双前几日从照阳门归来途中,偶遇这位道友,特邀前来休养疗伤。”
“疗伤?可好些了?不如我来看看。”景元说着就往严宁走去。
严宁蹙起眉,她不知这景元要如何看,若是真探到邪气,又或是探到长秋的元神,这都极为棘手!
“不必叨扰仙师。”她行礼说道。
景元一挑眉,语气颇有不满:“哦?还是看看吧,仙云宗的人可不能怠慢!”
严宁后撤一步余光打量四周,看来此地也不能久留。
正当景元师尊抬步靠近时,“铛铛”几声钟响在宗门内回荡。除了严宁,三人神色大变。
“是雀起楼!”萧季业指着东南角的楼阁喊到,“可是那鹭鹰?”
景元没搭理他,又哼一声起身飞向东南。
萧季业看了一眼严宁,道:“方才很抱歉,姑娘先休息吧,我们要去雀起楼查看一下。”
“一同去吧。”严宁面怀歉意。
刚到雀起楼下,她就听到鹭鹰凶狠的嘶鸣,其中却也夹杂着哀啼。
三人连忙上楼,雀起楼共五层,本是赏山间美景飞鸟之处,但现已荒废,偶尔关些犯错的弟子和鹭鹰这类的猛禽。
她心想,这比时命阁好多了,犯错的弟子都关在地下。
顶层开阔,但窗户都用玄铁封闭,中间放置一间铁笼,有几根栏杆已弯曲变形,从这逃出的鹭鹰正被围堵在墙角,钉眼处血正在泪泪下流。
赵念双看着身旁几个受伤的弟子:“他们没什么事,就是背划伤了。”
说时,又几个弟子持剑而上想要制服鹭鹰,但又不能伤害它,万一伤及性命不好交差。
那鹭鹰发出嘶鸣,抬起血痕的羽翼横扫,顶端羽毛带起风刃,似剑刮过,弟子们猛地后退,还是留下了几道伤痕。
萧季业走至铁笼面前,俯身观察那鹭鹰逃离的缺口:“这可是玄铁做的笼,五枚乌骨钉还能如此凶猛,若不是灵力都消耗在此脱困,这几个弟子早就……”
“都是废物!有何不敢!斩了它的翅膀又如何!”李景元在旁喊道,他就是方才的景元师尊。
赵念双一听,焦急冲上去,拦在那鹭鹰身前:“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萧季业立马追上:“师妹!快回来!”
“赵念双?你后山的垃圾还未收拾干净,还想来掺合此事,不要以为你父亲是区区城主,就如此骄纵妄为!”李景元开口怒斥,又指着一旁的弟子,“把她绑起来,剩下的,去砍了那鸟的翅膀!”
“谁敢动我!”赵念双眼眶发红,右手竟握于剑柄上!
“景元师尊!这鹭鹰修为极高,又是照阳门所托,这丹药去向,师尊应该知道。”
说话的竟然是萧季业,平日里顾忌担虑的模样,此刻却十分大胆,他走至赵念双身旁站住,眼神坚定。
李景元怒形于色:“你这是何意?!”
萧季业朗声回道:“鹭鹰本就元神受伤,尚未恢复,况且身为飞鸟猛禽,若要再砍去双羽,这鹭鹰就没什么价值了,到时责问下来,风清门定是不好交代!”
他说的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在场人一一噤声,就连其他几位师尊模样的人也面露尴尬,看来这李景元应是首尊,但风清门掌门又何在?
李景元面色难堪恼怒,没想到这弟子竟然拿其他宗门压他:“你叫萧什么来着!你们师父是施青栾又如何,现下我是代掌门!就算砍了双羽,治不好也是他修为不行!要不你现在就把这鹭鹰绑起来关回牢里!”
萧赵二人回头看去,那鹭鹰眼神里充满敌意,现下说到这,他们两人要如何才能制服这狂暴的猛禽……
严宁看向那鹭鹰,它竟然也是元神受损,不知赵萧二人的师父如何救治……长秋的也能治吗。
「救我,我告诉你体内的元神如何修复。」
她浑身一颤,这和那句“救我”截然不同,鹭鹰的声音竟直闯入脑海,这妖确是修为极高,值得那五枚钉子,但能制服它的人,修为更加难测。
严宁看向它,眉眼皱起,看着鹭鹰深邃的眼睛,尝试在心中与它对话。
「什么意思?」
「故人,熟悉。」
「胡言乱语,我可不识你!」
「灵力纯净自然,你明白我说的是谁。」
它说的故人竟是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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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诀来源:文天祥-正气歌
第十九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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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打算看施青栾这俩弟子笑话时,人群中走出一人向鹭鹰缓步走去,她穿着本门弟子服,却未见过。
弟子服不分性别,这人身形高挑,气质冰冷神色锐利,特别是那双眼,淡漠冷清,若不是胸前还有些起伏,一时还看不出是男是女。
李景元又见严宁,怒喝道:“是你!把她拿下!”
严宁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向鹭鹰。
“不可!她可是仙云宗的人!”赵念双也大喊。
刚准备拔剑的弟子一听,窃窃私语。
“仙云宗?”
“她来这干嘛!”
“动手!本门事务岂容外门插手!”李景元说毕,他的几位弟子立马抽剑。
这“外门”二字话里有话,怕也是说给赵萧二人听的,萧季业罕见高声:“师尊!仙云宗乃第一门派,您此番刀剑相向怕是不妥,若是哪日传到天尊耳朵里,风清门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大逆不道!”
赵念双混乱之间回头看去,“师尊!您让我们收服鹭鹰,她能做到!"
果然,鹭鹰竟然收回了翅膀,低着头与严宁对视。
「你认识他,他叫何名?」
「不知,但三十年前他曾救过我。」
三十年前?那时候长秋还未化形成人,难道是他原身……
「你不怕我不怀好意?」
「信他,自是信你。」
「现在可不能直接放你走。」
「不急,先渡我些灵力,在下感激不尽。」
严宁犹豫片刻,掌心贴近鹭鹰,长秋的灵力自掌心流出,汇入鹰鹭体内。
李景元连同赵萧二人都惊愕原地,这神秘的仙云宗弟子的灵力和冷如寒芒的气质截然不同,极端纯净温和,说是春风暖阳也不为过。
这般违和,难道仙云宗的人,都如此神不可测?
在四周人的疑惑声中,鹭鹰狂躁凶狠的眼神平和下来,炸开的翎毛也收回服帖。
但他们还在对视。
「四日内,我另寻机会。」
「他非人,可先取我冠羽一试。」
「现在就告诉我?」
「这是诚意,他的问题不止于此。」
严宁背对众人,手心里握着它头顶上的一根黑色冠羽。
鹭鹰说毕,竟自行走回笼中,在众人的惊愕中闭眼趴俯着,不再动作。
“师尊,鹭鹰现已收服。”萧季业说罢朝一旁几个弟子示意,“有劳各位重新加固铁笼了。”
“都散了!”李景元挥手,低眉沉目,眼神收回:“你究竟是何人?!“
严宁背对着嗤笑一声:“仙云宗。”转回身来,半睁着眼,淡漠至极,“其他,无可奉告。”
李景元下颌绷紧,眼睛眯起,迫于仙云宗的压力,像在隐忍,又甩动袖袍转身欲走。
“师尊请留步!”萧季业竟然又开口留他。
“又怎么了?”李景元回头,眼中尽是不耐烦。
萧季业垂身行礼:“还请景元师尊向我师妹道歉!”
赵念双一听快要跳起来,连忙抓着萧季业急声道:“萧季业!你是不是疯了!?”
阁楼剩余的几人瞪大双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李景元转过身站定,倒是气急反笑:“我为何要道歉!?难道我哪点说错了!?你莫要以下犯上!贱人之子!”
萧季业面色发白,僵了片刻,抬头却说:“师妹念双,全心全意为宗门着想,您却多番折辱。她虽身家显赫,但入门来,并未因此骄纵!也未用任何特权行事,后山一事也是我们师尊入关前与您商定好的!现下——”
“萧季业!你闭嘴!”赵念双微红双眼嘲他吼道,旋即屈身拱手面向李景元,“景元师尊,方才是我情急,冲撞于您,赵念双在此向师尊道歉!”
李景元眯起眼:“即是道歉,要有诚意,宗门近日还需要些草药。”
“今日我便派人传信给父亲!”
“师妹!”
“你闭嘴!”
李景元勾起嘲讽的笑意,冷哼一声,满意地离开了。
萧季业忙去扶她,但赵念双一把推开,起身跑了出去,他还愣在原地,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方才,萧季业自己竟被辱贱人之子,如此隐忍……却一心维护赵念双。
严宁心底是佩服的,但若李景元是代掌门,如此便有惩罚权,萧季业所言,往大说确实算得上以下犯上,赵念双这一骂再道歉,直接将矛头转向自己,免去了萧季业的责罚。
“萧公子,在下很抱歉。”严宁走上前。
他还是垂着头:“和姑娘没关系,也多谢你方才的帮忙。”
“念双……已经离开了。”
他猛地抬起头,边后退边拱手示意,追着赵念双的方向跑去。
已是下午,严宁一人回到了房间,端详起手里的黑色冠羽。
这羽蕴含着鹭鹰的灵力,但异常纷杂紊乱,不知有何作用,她将其浮于胸前,闭眼凝神,炼化这妖的灵力。
不久,羽毛消失了,她遁入识海。
长秋靠在树下半躺,树叶零星飘落,他神情平和宁静。
严宁坐在一旁召出元神,将那微紫色的灵力慢慢的靠近长秋的元神,紫色瞬间主动围绕包裹,化作白光遁入元神内,她细看去,元神真的闭合了!
鹭鹰的……报恩吗?但他说,不止于此是什么意思?
果然,她往内部探去,长秋元神内魂魄混乱,不成一体,像被吹散的烟雾。
“阿宁!”
严宁心中一惊,还未反应,熟悉的人影又扑过来抱住她,只得双手僵硬地撑在身后。
长秋确实醒了,不是上次的惊醒状态,因为他越抱越紧!
还是清冷的树木淡香,他的发丝飘落在严宁的脸上,扰得她火气上起,面色发红。
“放开!”
“不。”
这人怎么醒来就开始耍赖!严宁刚准备下手推开他,竟然听到一声啜泣?
“你没死,太好了。”
耳边他的声音变哑,鼻音变重,防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可他说没死,是说的明台湖边吗?
“阿宁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长秋真的哭了起来!
错了?也说的是那晚的事情吗,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但他依旧抱得很紧!
严宁挣开空隙,手塞到两人中间,猛地用力推开他。
他闷哼一声跌坐地上,双手撑在一旁,水汪汪的眼睛滴着泪,眼尾鼻尖发红,抿着下嘴唇,一脸委屈的模样。
又哀声叫她:“阿宁……”
他本就白皙,那薄红在脸上过于明显。
严宁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惧意,站起身后退几步:“别喊了!你怎么了!?”
她问得有些大声,长秋吓得一震,抬眼无辜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没……没什么……”
话落,眼神又垂在地面,真像是谁欺负他了一般。
她更加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抓狂,双手不知往哪放,只得抱臂掐着自己,再次沉住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半响,长秋也不说话,就是傻看着她。
她双手握紧却又松开,如此反复,嘴唇翕动不知该骂些什么,又蹲在他面前,沉下眉,“你是不是在逗我?”
他慌忙从袖子里捞出右手,晃在面前,“没有,绝对没有,我要跟你说些什么的,但是我忘了……”
他一颗豆子大的泪滴,从微红的眼眶滑落,沿着脸颊上的痣,滴到他紧攥的左手上。
严宁又抬眼看面上的泪痕,下意识竟想去抹掉,还好手只是轻微抖动,就立刻被自己按下!
但这个脑海里的想法让她对自己恼怒至极,抬起手要去打始作俑者!
“别,别打我……”
她刚起手,长秋害怕地闭上眼睛侧过头,缩成一团。
严宁看着他瑟缩的模样,手停滞空中,转而又放下脾气:“别闹了,好吗,是我之前太凶了?”
“怎么会,阿宁一直陪着我,不凶。”他转过头微笑,神情立刻放松下来。
“无聊。”严宁起身瞬间沉下脸。
长秋连忙大喊:“你别走!”
她确实要走的,但现在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五官拧在一起像是见到了鬼,不对,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长秋。
他拉着自己的手,委屈又坚定,这个角度怎么看都觉得他太可怜了,严宁盯着他握紧的双手,甩了几次都甩不掉。
她侧眼看去,那目似利刃,声似寒冰,一如当初见面:“松开。”
“不松!”
严宁仰天倒吸一口冷气,她百思不得其解,仅隔了四天,这变化也太大了!
“外面很危险,你别出去。”长秋拽得更紧了,另一手还攀上她的手腕紧抓,向上的眼神极其认真。
“怎么危险了?”
“外面都是坏人,是他们把我抓到这来的。”
“抓到哪?”
“幽都,他们是这样说的。”
“这不是幽都。”
“是的,这是我的结界,你看这棵树,”他回头指着识海里的树,“是我变的。”
这人怎么还傻了?莫非还是在整蛊自己?
严宁左手轻轻覆住长秋的双手,咬着牙佯装温和,“我不走,你松开好吗?”
长秋见她温声细语,手劲松了些,严宁轻轻抽开,立马退出识海。
安静的厢房中,她静等长秋现身或者说话,但意外的是,除了吹进来的风,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