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去搀扶下大哥,腿脚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头皮火辣辣的,连带着耳朵也是,像是被火炙烤一般,呼呼从内而外发着热。
林仙鹤满意地看着楼梯上一趴一坐的两个人,搓搓手掌上不存在的尘土,又把抓过中年女人头发的那只手放在裤子上使劲擦擦,然后甩甩自己的双臂,深深呼了口气,“哎呀,累死我了,为了救你们,差点把我给搭进去,我可真是好心眼,你们想把我推下去,我却还想着救你们,可真伟大!”
才从惊吓中稍缓,此时一屁股坐在楼道里的老太太听到这话,差点没气死,还伟大!看她那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说是累死她了,谁信啊!
想到这里,老太太忽然打心眼里冒出一股子后怕来,要是刚刚这个女孩子没有拉住自己的一双儿女,那他们两个,真就得摔下去了,从楼梯滚落,轻则重伤,断胳膊断腿,要是倒霉,赶上寸劲,也许就折断脖子,当场毙命。
这个女孩子,一人拉住了两个,这得是多么大的手劲儿啊,还有她刚刚轻巧的那一躲,就跟武侠电视剧里的轻工似的,她这是才意识到年轻女孩子的强大,她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
她以往惯用的,无往不利的,用在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孩子身上的手段也失去了效用,这个女孩子,没有一点尊老的品性,脸皮极厚,更重要的是,武功太高。老太太想,怕是他们三个人绑在一起上,也是被她收拾的份儿。
幸好,她没想着把事情弄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算了,就这样吧,自己以后不再去招惹她就是了。
她脑袋里头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做出这个决定,也就十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林仙鹤居高临下看着还在原地没动的两位,又深深地看了眼正手拄着地,想要站起来的老太太,目光忽然凌厉,满含着警告,而后从休闲裤的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打开门,进屋,关门。
老太太本就做了决定,再被林仙鹤的眼神一盯,更是觉得后背发凉,就连林仙鹤不算太大的关门声,都让她浑身一激灵。
林仙鹤进了屋,马上趴在猫眼上往外看,便看见一个干瘦老头迅速从楼上下来,先是把老太太搀扶起来,然后两个一起,合力将一儿一女搀扶了起来。
林仙鹤心里有数,这对中年男女根本就没有受伤,之所以爬不起来,可能是被吓的,也可能是觉得太丢脸了。
她那时候,本来是想任由这两人摔下去的。这对中年男女眼神一对,中年女人侧着向她冲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就是想把她撞倒,顺着楼梯滚下去。
这幸好是碰上自己,有还手之力,还可以反将一军,要是换了别的女孩子,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人,真是又毒又坏!
那时候,林仙鹤真想让他们就这样滚下去,可最终还是抓住了他们。
见这一家四口蔫头耷拉脑的从自家门前经过,再没了刚刚的嚣张劲儿,林仙鹤心说,希望他们能就此消停吧,要是再敢招惹自己,恐怕就不是吓唬吓唬就了事的。
棉纺展览会结束后,刘燕生策划了一场春季活动,配合着国家如今弘扬民族文化的大风向,借着传统艺术走进校园的时机,跟附近一所小学,一所初中,展开了一场“武术季”的活动。
不管是刘燕生还是张臣,抑或是林仙鹤,手里头都握着国际级、省级、市级的一些比赛的证书,也是国家正式在册的运动员,这些证件一亮,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正好教育局有这样的要求,每个季度关于课时等的考核要求,学校正想着要去哪里找这样的老师或者机构,让人家义务帮忙时,扬名武馆就找了过来。
学校当然知道武馆的目的不纯,但人家要是没有目的,谁会给你来做白工啊?跟刘燕生约定了,不能大肆宣传,引导学生们去报名。
刘燕生自然是同意的,他策划这场活动,招生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扩大武馆的社会影响力。武馆的老师,学校特聘的武术老师,这两者的分量不一样,后者比前者多了一重认证,更令人信赖。
课程安排在体育课上,得按照学校安排的时间来,课程并不复杂,就是给孩子们讲一讲武术知识,武术招式,对战技巧等。
这项工作只能由刘燕生自己亲自上,他形象好,长相端正,表达能力强,也有耐心,不像张臣,黑铁塔一般,站在那里就不像个好人,小一点的孩子都有可能被吓哭,至于林仙鹤,形象是好的,可惜啊,口才不行,对待小孩子也没有耐心,算来算去,也只能刘燕生自己上了。
幸好,梁迎春回来了,能帮着刘燕生分担工作。
她那部跑了中国好些个地方取景的电视剧终于完成,赶赴港城拍戏的计划一拖再拖后,终于提到日程上来。前几天回了老家去办理港城通行证,县里办不了,得去市里,市里也说办不了,最后跑到了省会城市,又要了一系列的手续,才算是给办了。
不过,需要两周之后才能拿到证件,梁迎春就委托了一名在省会打工的老乡到时候帮她取了,特快专递到吉祥路8号,自己则提前回来了,一是准备着帮帮公司的忙,二是准备给林仙鹤过的生日。
林仙鹤阳历4月2号的生日,她对自己的生日不太在意,但每年,梁迎春都会记得,不管身在何处,都会赶过来给她过生日。
林仙鹤的那堆毛绒玩具里,有好几个都是她和师妹田可心买的,小的时候没钱,就两个人凑钱买一个,现在长大了,买得起了,就一人买一个。
梁迎春住进了林仙鹤的新家,白天,两人一起去上班,晚上,两人去菜市场买菜,梁迎春帮她做好吃的饭菜,然后看电视,在露台上聊天,构想着怎么布置这么大的一个露台,说说彼此的近况,骂骂之前遇到的讨厌的人……
林仙鹤觉得放松无比,仿佛又回到了在师父家的那段日子,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笑声不断。
4月2号前夕,林仙鹤又收到了一封弥足珍贵的挂号信,来自于遥远的边疆,具体地址不详,只有一个邮箱号,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田可心寄过来的。
林仙鹤拿着信封看了许久,没着急拆开,跟梁迎春说:“不是原来的邮箱号了。”
梁迎春也接过来看,确定道:“对,不是原来的了。”
两人立时互相对视,眼中皆露出惊喜。
林仙鹤连忙将信接过来,小心地撕开封口,掏出薄薄的信纸,没注意从里面掉落的一张绿色票子,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梁迎春捡起那张五十元面额的人民币,小心地握在手里,凑过来一起读。
田可心的信还是一如既往,寥寥几笔,将近况简单说了说,然后祝福林仙鹤生日快乐,随信寄来的五十块钱,是她送的生日礼物,让林仙鹤买个生日蛋糕吃。
短短的信,两人看了好几遍,而后同时欣慰地长舒一口气,“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田可心从小就励志要当特种兵,一直为着这个目标勤学苦练功夫,到处打听怎么才能加入进去,后来听武装部的同志说,得先加入武警部队,才有机会成为特警。
虽然每年部队都会去豫南省征兵,但都是征男兵,女兵很少,招过去也是做通讯兵、卫生兵或是文工团,要想进入武警部队,简直太难了。
刘燕生就给田可心想了个办法,让她只要有征兵的人来,就去武装部大院里头去练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回,武装部的同志说,西北边境地区的武警部队来招兵了,他将田可心的名字报了上去。
征兵的同志亲自见了田可心,对于她的身体素质、武术功底、思想境界都非常满意,不过还是将那边的生活、训练情况详细介绍之后告诫她:“咱们那里海拔高,空气稀薄,气候条件跟中原地区完全不一样,非常艰苦,必须要有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得住,你要好好想清楚,充分想明白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再决定要不要来。”
田可心丝毫没有犹豫就斩钉截铁地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磨炼我的意志,锻炼我的体魄,领导,你放心,我不是轻率做的决定,我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准备了!”
于是,田可心经过了体检、转粮食关系、户口关系等一系列的手续走完后,就跟着部队走了。
作为全程陪伴并且见证了田可心走到这一步的姐妹,林仙鹤和梁迎春两人,自然替她高兴,只是,相伴几年,亲姐妹一般的小伙伴离开,即将奔赴边疆,又要条件更为艰苦的地方,两人心里头又岂能好受?
恨不能将自己想到的,所有的好吃的、好用的都给她带上。
那时候,林仙鹤家里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林家富每次给寄零花钱,都是一千一千的寄,林仙鹤自己花得很少,一部分给师父,作为家用,大部分都积攒下来。田可心离开时,她将积攒的钱都取了出来,塞在田可心的行军包里。
田可心到达部队后,才发现了这笔钱的存在,想把这些钱寄回来,说自己在部队,吃穿都不用花钱,让林仙鹤留着自己花,林仙鹤却坚决不肯,说她要是敢把钱寄回来就跟她绝交。田可心只好留下了。
林仙鹤总觉得,田可心留着这些钱,能在放假的时候出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在遥远的内陆地区,也能安心许多。
就在今年,田可心终于等到了在武警部队中选拔女子特警队员的机会,并没有辜负她自己的期望,成功入选。
“以后可心恐怕会更辛苦。”梁迎春感慨着说。
林仙鹤点点头,说:“她终于梦想成真,那些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能克服的。这家伙,说是授衔了,也不说寄张照片来。”
梁迎春将那五十块钱递过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从小就不爱照相。她没寄照片,倒是给你寄来生日礼物了,让你买个蛋糕吃。”
林仙鹤:“好,买个大蛋糕,咱们兄妹几个聚一聚,照张合影,给她寄过去。”
4月2号是周日,一清早,林仙鹤就接到了李广妮、林一鸣还有林家富的祝福电话。
林家富让她查下银行账户,说是给她转了五千块钱,今天应该已经到账了,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林仙鹤心中一动,用有些失望的语气说:“爸,你老想让我买车,不然你送我一台车当生日礼物吧。”
电话那头的林家富沉默了下,然后说:“等明天的,明天爸爸要去一趟燕市,钢铁厂那边出了点问题,等解决完问题,我就带你去买车,在燕市买,车型更多。”
林仙鹤忙追问:“出了什么事儿?”
林家富:“不是大问题,很好解决,你不用担心,等解决完了我就给你打电话,正好去你新买的房子看看。”
林仙鹤:“爸,你不用陪我去买车,把钱给我,我自己去买。”
林家富:“你不懂车,爸爸对这方面有研究,爸爸带你去,给你买辆贵的。”
林仙鹤只想从林家富手里头弄钱,并没打算真的要买车。见林家富如此坚决,便想着等见了面再随机应变。
挂了电话,林家富叹口气,最近的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如果弄不好,他大概会面临大笔的赔偿,手头上的流动资金所剩无几,但给女儿买辆车的钱还是有的。
司机小赵敲门进来,跟他汇报说:“工人们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林家富点点头,说:“咱们跟在韩总的车队后面,别走散了。”
小赵点头:“好的。”
林家富又问:“水、吃的都准备好了吧?一定要多多准备,让他们吃饱吃好,咱们一路除了上厕所就不停车了,坐长途很辛苦,不要亏待了他们。”
小赵:“准备得很充足,面包、烧饼、烧鸡、火腿肠、卤猪蹄、方便面,每辆车上都准备了好几条烟,想吃多少吃多少。”
林家富很满意,说:“好,出发吧。”
或许真是林家富所认为的,血脉亲人之间有特殊的感应在。林仙鹤这个对人感知有些迟钝的,透过电话里的简短几句,便感觉出林家富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心里头有些不安。
晚上,梁迎春、刘燕生、张臣几个陪着林仙鹤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生日,第二天一早,跟梁迎春一起出门,在公司待到10点多,出门坐车去燕市钢铁厂。
燕市钢铁厂位于燕市北边郊区,距离吉祥路坐公交车,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燕市钢铁厂占地面积极广,是北方地区最大的钢铁厂。离得老远,就能看到一个个水泥建成的炼钢炉,上面的烟囱高耸入云,散发出一股股浓黑的烟气。
在终点站,燕市钢铁厂站下了车,林仙鹤才给林家富打电话。
林家富听说她已经在钢铁厂门口了,非常意外,本来想让林仙鹤先回去的,可她很坚持,只好妥协,让她等在原地,说让司机小黄开车出来接她。
林仙鹤等了二十来分钟,才看见林家富的车驶出来,跟门卫出示了临时出入证,才将林仙鹤带进来。
在安静无人,又宽敞的内部大道上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才来到一处露天的堆煤场。
满眼堆得如山一般的煤山旁,人渺小得很,几十上百号的人分散其中也不显拥挤,但林仙鹤眼尖地看见了林家富,他弯腰低头在煤山里头寻找着什么,时不时转回头往身后看一眼,像是在看她有没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