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夜曲——十八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7 14:42:08

  裴灯在古城玩得开心的时候,陆谨正在篮球场上和人对打。
  和他打球的正是裴灯他们班的物理老师高启,高启换下了衬衫西裤,穿上了宽大的球衫,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随意。
  两人1V1,球场边只有一个观众兼当评委,三局结束后,各有胜负,打了个平手。
  高启拿起毛巾擦汗,“不错啊,人狠路子野,你这球可以。”
  坐在场边旁观的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水,他扭开一瓶递到高启手里,一瓶递到陆谨手边,“陆谨,让你把小裴同学叫过来一起玩,你也不带人。”
  这人正是夏时,他也是陆谨的表哥。
  “他跟他爸妈出去旅游了。”陆谨平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他随意拿过一瓶矿泉水扭开瓶盖,浇了自己一头,又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子,“别欺负他。”
  夏时瞪眼睛,“谁欺负小朋友了?你欺负人差不多吧——陆云霄。”
  高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陆云霄?”
  夏时冲他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有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不告诉人小朋友自己叫什么。你说,瞒着有趣是吧,逗弄人好玩是吧?我看拆穿的那天怎么收场。”
  一听这话有点拐弯抹角说自己的意思,高启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干咳一声岔开话题,“今晚吃火锅怎么样?小北街新开了一家,据说味道不错,我请客。”
  两人在一旁说话,陆谨揉了揉眉心,心中难得升起一点幼稚的执拗。
  不是他要骗裴灯的,是裴灯自己没有认出他来,当年是裴灯违背了诺言,他没有和对方计较已经足够宽容大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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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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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小孩写作文记录童年,都会写出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梦,可陆谨的童年却像是一本用复写纸不断重复填满的日志,被单调而乏味的记录填满。
  他的父母皆从事航空航天专业,两人身居要职工作繁忙,在陆谨儿时的记忆中,父母的面容总是很模糊,大年三十都未能和父母坐在一起吃过几次团年饭。幼儿园里老师让小孩子画自己的家人,别的小孩要么画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要么画阖家手牵手出游,用色也是鲜艳大胆,唯独陆谨一个,勉强画了两个白大褂上去就不知道该如何着墨了,父亲是戴眼镜吗?母亲是长发还是短发?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
  后来又因为父母需要去西北偏远小镇从事研究工作,无暇分心照顾他,所以陆谨被寄养在了小叔家。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父母在时小叔态度和善,私下里却是另一幅面孔,陆家父母打来的生活费一多半都被他挪作他用不说,还常常克扣陆谨的衣食中饱私囊,就连陆家父母寄来的幼儿奶粉也全进了他自己孩子的肚子,没有一罐是被陆谨吃掉的。
  或许是知道饿瘦了陆谨不好交代,小叔特意嘱咐家里人给陆谨做饭只图喂饱不管营养,导致小时候的陆谨因为过高热量脂肪的食物变成了一个小胖子不说,还背地里威胁陆谨,敢说出去就会在他的饭菜里下老鼠药毒死他。
  至今陆谨都觉得不解,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对方怎么就能对当时还是个小孩的自己如此残忍?
  大概是怕口头的威胁不够有力,小叔甚至特意抓着当时年幼的陆谨,让他亲眼目睹一只吃了老鼠药的老鼠痛苦挣扎死去的惨状。
  也正是因此,陆谨幼时一直沉默内向,他性情孤僻不愿交友,有外人在时甚至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和如今爽朗自信的他判若两人,而这中间的转折点,就是裴灯。
  当年陆谨父母难得有了假期,便立刻计划从遥远的西北回来陪伴儿子一段时间,假条一批下来立刻高兴地给小叔家打来了电话。
  而小叔接到电话后就变了脸色,连忙带着陆谨上街说要给他置办几件新衣裳,纵是如此却也没忘了把自己的儿子带上。
  在商场里他让自己的儿子去试最新款的衣服,陆谨则只被允许选打折促销款,见陆谨多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小叔误以为他朝自己孩子翻白眼,伸手就去掐陆谨的肩膀,又拿出了“老鼠药”这套说辞威胁他。
  他自以为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也早就习惯了时不时地威吓陆谨几句,连陆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提不起半点反驳的意愿,却没料到一个小孩突然从试衣间里冲出来使劲推了小叔一把,并且大声嚷嚷起来,说小叔要杀人,扭头牵着陆谨就往外跑。
  这个小孩就是裴灯。
  裴茂云和邓新慈闻言都连忙赶过来,小叔忙赔笑说是小孩子闹着玩乱说的,这光天化日的怎么可能杀他;又说什么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陆谨是自家孩子,他刚才就是教训了一下小孩而已,又连忙让陆谨替自己说话。
  期间陆谨一言不发,以前他也把小叔的行为告诉过长辈,但都被对方以类似的词句糊弄过去,说什么小孩子脾气大,他平日里要管着陆谨养成良好习惯,陆谨逆反看不惯他才这么说之类的,家里人都觉得陆谨被小叔养得“白白胖胖”,身上也没瞧见过什么伤口,竟都没有起疑。
  因为在陆谨父母心中,他小叔对全家都可算得上是“恩重如山”。当年陆家经济条件不好,是小叔主动放弃学业打工,靠着血汗钱供了自己的亲哥哥——也就是陆谨的父亲读书;后来陆谨母亲生产时大出血,医院备血不足,小叔得知自己血型匹配后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让护士抽血,直言“给我留口气就行”,等母子平安时,小叔反倒在病床上躺了两天,陆谨小时候一直被父母教导,若不是小叔,陆谨根本没法平安活下来。
  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其中,陆谨父母都觉得小叔不会对他起什么坏心思,反而真当陆谨是太过叛逆,会教育陆谨要多听长辈的话。
  陆谨原以为这个小孩的父母也会如此,他自己的家人尚且不管,眼前的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恐怕更不愿意因为小孩子的几句话给自己添麻烦。
  他试图挣开裴灯的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是个比自己还小点的孩子,力气却那么大,不单抱着陆谨不撒手,还一直牵着他躲在父母伸手,认真地说:“你别怕,我和我爸爸妈妈会保护你的。”
  令陆谨没想到的是,裴灯的父母认真地听完了裴灯的话,直接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小叔。
  “为了孩子的安全起见,报警吧。如果是我们的孩子冤枉了您,我们会向您赔礼道歉的。”
  陆谨的生活自那一天起,转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后来父母亲自带着他上门向裴灯一家道谢,那时候的小裴灯尚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陆谨带来了多大的帮助,他只高兴于来了新玩伴,于是拿出自己的新玩具和童话书,热情地邀请陆谨一起玩,直到两家人告别时,裴灯还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望着他,“谨谨,你明天还来玩吗?”
  彼时的小陆谨思索片刻,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明天还会来找你的。”
  然后这个明天就变成了每一天,裴灯对世界永远充满着无限的好奇和热情,他好像总能找到不一样的角度发掘生活里的有趣之处,芝麻大小的事他都会开心地和身边人分享,以前听他喋喋不休的人是父母,后来又多了陆谨这个玩伴。
  “谨谨,你见过乌龟吗?我们楼下池塘有一只乌龟,我带你去看!”
  “谨谨,幼儿园为什么也要写字呀?我不想写字只想画画。”
  “谨谨,今天我得了一朵小红花,你有吗,我可以把我的送给你。”
  “谨谨,这是爸爸给我买的巧克力,我们分着吃。”
  “谨谨……”
  裴灯横冲直撞跑进了陆谨的世界,在他昏暗的心房内点燃了一盏温暖的灯,这盏灯一直亮到胸口带着的小红花变成红领巾,在陆谨以为会一直亮下去的时候,裴灯抱着陆谨哇哇大哭,问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分开。
  陆谨也不知如何解释,其实父母早在得知小叔虐待他真相的那年就打算带他一起离开,可是他却摇头拒绝了,因为他答应了裴灯,第二天还会去找他的。
  陆家父母对孩子心中有愧,不愿拒绝他提出的这第一个要求,后来陆谨的外祖母又过来亲自照顾孩子,他们便松口了,允许陆谨留在青山市,直到陆谨到了读小学的年纪,两人觉得还是要把儿子带在身边教育才行,这才给陆谨转了学籍。
  那时候的通讯还不够发达,而陆家父母吃住都在科研所里,甚至没有自己的座机电话,所以陆谨在走之前特意告诉裴灯自己会给他写信,还给了裴灯厚厚一叠贴好邮票的信封,神情严肃地要求裴灯也要给自己写信。
  ——结果他没有收到过一封裴灯的来信,而自己寄出的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回信变成了邮局贴上的“查无此人”退条,陆谨的心情从期待到到担忧,从失望再到习以为常,他自己都以为他已经完全忘了这个童年玩伴,可那天在操场上见面第一眼,他就把少年和童年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对上了号。
  那是裴灯,是他珍而重之的儿时玩伴,也是他曾在深夜辗转反侧牵挂的人,他曾有一年独自跑回过青山,下了车就直奔裴灯的家,但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她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裴灯,让陆谨去别处找找。
  可陆谨还能去哪里找?
  他坐在回西北的火车上,思绪随着滚滚车轮摇晃,有时候陆谨甚至怀疑裴灯是不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一个人,不然怎么会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呢?
  可再次相逢,他还来不及喜悦,对方就用一句“不认识”将他所有情绪抹杀得一干二净。
  所以当说起姓名的时候,陆谨是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对我叫陆谨,就是那位陆学长,也是小时候的谨谨”。
  裴灯也许早就忘记他了。
  何况……陆云霄这个名字也不算欺骗,这是他的外祖母给他起的字,他以前给天文杂志投稿时,就会用这个名字。
  夏时不知就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和裴灯有那么多纠葛在其中,只当是陆谨故意逗小孩子玩的,还在一旁恐吓他,“不要以为小裴同学看着脾气好就能随便骗人家,我觉得你还是早点跟他说实话比较好,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可怕得多。”
  “他凭什么发火,应该我先发火才对。”
  陆谨不知是抱怨还是赌气地嘀咕了一句,猛地从地板上坐起来,他抓过一旁的毛巾,疾步走进了球场内的休息室。
  “这是被我点醒,幡然悔悟了?”夏时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他转头看向高启,就对上一双满含歉意的双眼。
  “我……”
  “不准说话。”夏时站起身来,威胁道:“我现在有点不高兴,还要生气半个小时,你和我说话我会揍你。”
  高启只好站起来,也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准备冲个澡换身衣服,好快点带夏时去吃饭。夏时虽然是个大人了,可还是小孩子脾气,很好哄的。
  夏时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让你不说话你还真走了?”
  他冲着高启的背影忿忿地挥拳,“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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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美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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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长假结束,返校后的第一天大家都精神不振。但校规没有半点放水,七点整,高亢的小号声准时响彻宿舍楼,所有人都满脸疲倦地穿着校服下楼,在操场按班级集合清点人数,准备晨跑。
  裴灯他们寝室昨晚夜聊,都在谈国庆去了哪里玩了什么,连带着一贯作息良好的裴灯也兴奋了起来,四个人聊到半夜,宿管老师来敲了几次门他们才安静下来。
  熬夜的结果就是裴灯严重睡眠不足,集合时眼睛都像是黏了胶水似的睁不开,看着冯群走到女生方阵去清点人数了,赶紧把眼睛闭上养神。
  十分钟后,他们班分成四列跟在三班尾巴上跑了起来,几乎全年级的人都在犯困打呵欠,这速度自然也提不上来,一群人跑得拖拖沓沓,好在旁边负责监管的体育老师似乎也亟待补眠,靠在足球门旁边,头顶带的鸭舌帽拉下来一大半,几乎挡住了整张脸。
  陈俊阳和裴灯在同一排,他抬起胳膊撞了撞裴灯,“哎,咱们跑吧?”他示意裴灯去看队伍里零零散散跑出来的人,“你看,他们都跑了。”
  的确,因为体育老师没盯着他们的缘故,有几个学生跑着跑着就从队伍里跑开了,眼看着体育老师半点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又有了这几个打头的,不少学生都跟着跑了起来,队伍被拆得七零八落。
  裴灯也有些意动,不夸张地说,现在给一张床,他倒上去一秒钟就能睡着。
  他跑步的方向歪了一点,可他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有些怯,扭头往那个体育老师的方向望了一眼,刚好看清对方胸前挂着的教师胸牌,顿时缩了回去,顺带着把已经拐出跑道的陈俊阳也拉了回去。
  “怎么了?”陈俊阳问他。
  “那个老师没睡着,待会儿肯定要收拾没认真跑步的。他最喜欢玩这一招,估计这会儿是故意诈我们,想看有多少人趁机跑掉。”裴灯跑得有气无力,说话也懒懒散散的,好歹态度还算端正,没直接把慢跑变成慢走,“霄霄说的,他们高一的时候就是那个老师监跑。”
  两人又跟着队伍跑了一会儿,便发现那些提前离场的同学全都被困在了操场门口——
  大操场有三个门,有大活动时才会全部打开,晨跑时一般都打开正大门,现在正大门已经被一把大铜锁给锁上了,而那位一直靠在足球门边的体育老师终于站直了身子,慢悠悠地朝着提前离场的同学们走过去,笑眯眯地问:“你们是选择在这里守门呢,还是选择继续跑呢。”
  他将出勤本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出勤分关系到期末学分,能来跑步的自然都是想要这个出勤分的,只得心虚地重新回归队伍。
  陈俊阳后怕地拍了拍心口,“还是裴灯你有先见之明,不过陆学长他怎么知道的——他也被逮过?”
  “不会的。”裴灯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呢。”
  陈俊阳夸张地大叫,“哇,你这个语气,也太崇拜他了吧!”
  “因为他真的很厉害啊。”裴灯没有否认,陆云霄在他看来的确是非常厉害的,虽然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但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连在图书馆看书都比自己看的高深。
  这一番运动下来,裴灯的睡意彻底消失,只可惜这份精神头没能持续多久,到第二节 课他就开始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却又害怕真睡过去了跟不上进度,于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手上也不停地记着笔记。
  旁边的同学有一道题的笔记没写下来,便伸长了脖子去看裴灯的笔记,入目满眼鬼画桃符,几乎全是圆圈绕起来的奇怪文字,他抬头去看裴灯,对方已经支撑不住,单手支着额头睡着了。
  裴灯委实困得慌,下了晚自习后便直奔寝室补眠,拜托去图书馆的陈俊阳帮他带句话,要是陆云霄到了,就告诉他自己今晚回寝室了。
  于是,特意准备“发火”的陆谨到了图书馆以后,看见的就是小胖子的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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