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风行突然高声道:“假若阿疏有麟儿的半点听话,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罗幽默然,随即他将目光转向了夜空,片刻后才说:“但是朝姑娘现下的样子,不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吗?也是大宗主所期望的,不是吗?”
厉风行一愣,咬着牙说:“那老夫宁愿是麟儿。”
罗幽轻微地笑了笑,“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鹤霰前来接应朝影疏,见她这般模样,愣是张着嘴惊了半天。
朝影疏揉了揉眼睛,“林公子那边如何了?”
朱鹤霰这才回了神,他眨了眨眼睛,知趣地没有刨根问底,“跟他叔叔在谈话。”
朝影疏问道:“这个府里到底怎么回事?”
“不清楚。”朱鹤霰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偷听到了几句,说什么迎接砚哥回家,不需要大张旗鼓的搞重兵把守,一桌子家常菜便够了。”
朝影疏突然笑了起来,“可真有意思。”
朱鹤霰一头雾水地看着朝影疏,追问道:“怎么说?”
朝影疏说:“我们分头将整个林府检查一遍,一刻钟之后来这里汇合,到时候你便明白我说的是何意了。”
【天琅皇城】
付临拿着一封信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书房中,江衍此时正躺在榻上小睡,身上严严实实的盖着薄薄的毯子。六月的天很热,书房内没有任何能降温的东西,连同门窗都严丝合缝地关着。
付临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这时一阵相比房内而言的凉风才徐徐灌了进去。
“临叔,怎么了?”江衍猛地掀开毯子坐了起来,付临的动作虽然小但是还是让他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付临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这是从西州来的信,北凉也来了一封,不过没有截下来。”
江衍擦了擦面上的冷汗,伸手接过了信笺,只是扫了一眼便神情大变,他迅速起身说:“备马,我要进宫。”
付临规劝道:“还是车驾吧,坐的舒服点。”
江衍摇了摇头,从木施上取过外袍穿在了身上,“来不及,车驾太慢,西州生了瘟疫必须立刻上报。”
付临听闻立刻着手去准备。
等江衍见到段鸿轩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段鸿轩来的时候明黄色的里衣外只是简单的罩了一件外袍,他打着哈欠说:“皇叔不必跪朕,来人赐座。”
段鸿轩接过内侍呈递上来的信笺,展开粗略地扫了一眼,问道:“这封信笺为何到了皇叔的手上?”
江衍蹙眉,“这种时候了,皇帝还跟我计较这个问题?”
段鸿轩挑了一下眉毛,将另一封从北凉寄来的信笺从桌上弹了下去,“瘟疫的事情皇叔先不用关心,先看看这个再说。”
江衍将地上的信笺展了开来,不动声色地看完了其中的内容。
段鸿轩细细地观摩着江衍面上的神情,但是从头到尾后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扫兴地撇了撇嘴,“皇叔现下心里一定高兴坏了吧,多年未见的好友突然出现了。”
江衍刚要说些什么,段鸿轩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又或许说皇叔已经见过林秋砚许多次了,而且联系密切。”
江衍闭了闭眼睛,扔掉手中的纸张直接跪了下来,恳切地说:“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当下正值夏月,瘟疫肆意极其严重。若晚一刻,那便是成千上万条人命。”
段鸿轩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北凉的事情难道就不是国事了吗?林秋砚一路北上杀了我朝多少大臣,难道就此放任吗?需不需要朕写个圣旨、贴个皇榜,特意赞赏他一番?”
江衍沉声道:“万事都要有个缓急轻重。”
段鸿轩摆了摆手,说道:“西州瘟疫的事情朕自然会找人处理,朕都说皇叔你不用担心了。但是,目前对于朕与皇叔之间而言,急重之事只有这一个。”
江衍说:“陛下想知道些何事?”
段鸿轩盯着江衍,一字一顿地说:“朕想听你说实话。”
江衍说:“臣不知晓林秋砚的事情,至于北凉的事情,臣也是方才听陛下所说。”
段鸿轩点了点头,“好,很好。你跟穆酌白一个一个的瞒着朕,是不是打算将朕架空,好让你来坐朕的这个位置?!”
江衍听闻立刻伏地,高声道:“臣并无此意,朝中的流言蜚语也请陛下莫要相信!”
段鸿轩深吸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把江衍扶了起来,说道:“朕知晓皇叔并无此意,皇叔的胸膛里跳动的一颗拳拳之心皆为大胤。但是朝中的流言越来越离谱,朕要适时的遏制一番。”
江衍看着段鸿轩问道:“陛下想怎么做?”
段鸿轩替江衍整理了一番衣襟,随后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这才折了回去缓缓地说道:“这西州之事严峻,朕又害怕西州的官员不重视,所以想起皇叔做个监军,帮朕去盯着西州的情况。不过,皇叔也不用着急,朕特许皇叔等小郡主和康王完婚后再启程。”
江衍咬了咬牙,抬手施礼道:“谨遵圣旨。”
第67章 被困
◎地窖不一定有出口◎
朱鹤霰回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朝影疏已经在这里了,他说:“还真如同你所说的,这府内上上下下几乎都是兵。”
朝影疏点头,“林耀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朱鹤霰追问道:“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主上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说了?”
朝影疏说:“没有,他只是让我自己去猜。不过,看你们的反映我应该猜得不错。”
朱鹤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指着朝影疏说:“原来你是不懂装懂,然后来套我的话啊。真是狡猾,你这个女人太狡猾了。”
朝影疏耸了耸肩,神情有些无辜地说:“正常谈话而已,我并没有打算套你们的话。”
朱鹤霰半信半疑地问道:“主上真的什么都没说?”
“回天琅,你自己去问他吧。”说完,朝影疏便朝林府里走去。
林秋砚起身面不改色地将林耀面前的酒杯内倒满了酒,随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耀笑着点了点头,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们叔侄有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吧,你这个傻孩子出去这么久了连封信都不往家中寄。”
林秋砚轻笑了一声,“叔叔你在说什么啊?当初你逼得我们家走投无路,逼死我爹娘和弟弟,现在又跟我谈叔侄情深,是不是晚了些?”
林耀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面上,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想,但是你的父亲确实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证据确凿,并由雁王亲自查处。侄儿,你应该信我才是。”
林秋砚说:“我父亲一辈子清正廉明,敢于直谏。搜捕之时,家里除了这座房子,最值钱的便是那身官服。新帝登基之时,只不过说了几点国策的弊端而已,新帝要当孝子却要给我的父亲冠上贪污、忤逆的罪名。”
林秋砚说完看了看这间与记忆中天壤地别的厅堂,心底蔓延出了一股苦涩,顶得他喉头发噎。
林耀厉声道:“那些赈灾用的物什又是从何而来?!”
林秋砚唇角微微勾了起来,眼底一片痛苦,“这件事情叔叔不问问自己,何苦要来问我?”
林耀突然嗤笑了一声,“我的好侄儿,叔叔劝你就此自我了断吧。你的那位好友当年以权谋私留了你一命,你现在大张旗鼓的出现在北凉,若是被圣上知晓了,你和你的那位好友会如何?”
“这个自然不需要叔叔担心,叔叔现下还是担心自己吧。”说完,林秋砚将手中的酒杯掷向了林耀。
林耀侧身躲过,取出藏在桌下的长.枪朝林秋砚刺了过去,隐匿在周围的士兵蜂拥而出将不大的厅堂占了个满。
朝影疏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去,逼退了林耀刺过来的一剑。朱鹤霰则是从厅堂外直接杀了进来,雪白的长剑上还沾着星星血色。
林秋砚取出藏匿于腰间的软剑,“你们帮忙解决周围的小喽啰便可,至于我的叔叔,那是我们叔侄之间的事情。”
林耀看了看突然冒出的两个人,大笑了起来,“我早该想到你有帮手的,我早该想到。”
厅堂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林秋砚的招式轻灵飘逸,即便是对上林耀的长.枪也不甘示弱。
林耀见林秋砚拿着一柄软剑,心中不禁大怒,“你的.枪.呢?谁允许你用这种兵器的?!”
林秋砚沉默着刺出了一剑,软剑击在枪.身上,忽然向内一弹,林耀胸前的衣服立刻出现了一条裂口,露出了里面银色的软甲。
林耀看了看胸口,得意地说:“大侄子,想不到吧。”
朝影疏呼出了一口热气,周围的士兵已经被她清理的差不多,朱鹤霰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林秋砚对林耀身上的软甲视而不见,继续挥剑刺了过去,即便是将林耀的衣袍砍成布条,他也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仿佛在泄气一般。
林耀受不了这种羞辱,他暴呵一声,直接用蛮劲挑开林秋砚手中的软剑,随后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后者的肩膀中。
林秋砚闷哼一声,他抬手握住长.枪,一脚踹在了林耀的腹部。
朝影疏立刻上前封了林秋砚身上的几处穴位。
林秋砚咬了咬牙,用力将长.枪取了出来,他收起了手中的软剑,持着长.枪走向了林耀,“叔叔,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教我一招枪.术吗?”
林耀听闻一愣,随后陷入了惶恐之中,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林秋砚的脚边,祈求道:“大侄子,有话好好说,凡是都是好商量的。你杀了我,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也回不来了,你在这个世上真的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
林秋砚将手中的长.枪旋转了半轴,随后直接没入了林耀的喉中,从头至尾都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对于林耀的苦苦哀求他更是半分没有听进去。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朝影疏这才发现东方的天空已经有了蒙蒙的亮意。
林秋砚也从沉思中回过了神,他松开了手中的长.枪,缓缓地后退了几步,随后长舒了一口气,他从没想过解决掉心头大事之后是这样的轻松。
朱鹤霰手脚麻利地上前给林秋砚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一支着火的箭矢擦着朝影疏的身侧钉入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后数百只箭矢不约而同的窜了进来,大火即刻而起。
林秋砚迅速拉起朝影疏,招呼着朱鹤霰跟他往后走。
紧随着箭矢而来的是巨石,来者汹汹而来大有一副将林府填平的气势。
朱鹤霰揉着被石块砸中的左胯,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秋砚思索了片刻,“我们只能从后门冲出去。”
朱鹤霰躲开一块巨石,大喊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点!”
林秋砚颔首,“跟我来。”
朝影疏说:“我断后。”
朱鹤霰一把握住朝影疏的手臂,跟着林秋砚狂奔了出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断后,再说我们两个男人也不用你一个姑娘断后啊。”
朝影疏一把推开了朱鹤霰,一块巨石砸在了后者刚才站的位置上,接着便是头顶上的廊顶坍塌。
林秋砚回身飞扑,迅速将朝影疏带离了那块坍塌区。
尘土四溢,呛咳声不断。
林秋砚大喊道:“朱鹤霰,你没事吧。”
朱鹤霰扇了扇面前的尘土,回道:“砚哥,我没事,你们呢?”
林秋砚看了看自己被廊柱压到的右腿,回了一句没事。
朝影疏迅速起身,用返璞撬动那根廊柱,让林秋砚能够把腿收回来,随后她撑扶起林秋砚,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着。
好在朝影疏扶着林秋砚走得慢,他也不至于一瘸一拐地拖前者后腿。
朱鹤霰所在的地方还算是安全,当他看到两个人灰头土脸的从一片废墟中出来时,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一言不发地上前从朝影疏手中接过林秋砚。
三人迅速往林府的后门赶去。
段鸿睿一生暗红色的圆领袍,端坐在马上看着周围的士兵们各自忙活着,他只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却已经满脸的戾气,眉心紧紧地锁着。
北凉营的将领上前施礼,汇报道:“回禀康王殿下,我们已经将林府重重包围了起来,所有的出入口均已封死。”
段鸿睿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好,反贼现下就在林府中,给我往里填,直到把林府填满。”
将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随后开口问道:“那林大人及其家眷该如何?”
段鸿睿说:“反贼在里面,你们觉得他们会有活路吗?”
将领立刻会意,说道:“不会。”
段鸿睿说:“那便别废话了,填吧。”
朝影疏上前迅速握住门把手,即便是用尽全力那扇看似薄弱的门却也只是纹丝不动,她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回头看着林秋砚摇了摇头。
周围的仆人和女眷四处逃窜着,尖叫声也此起彼伏,有些让巨石把脑袋砸了个稀碎,有些直接被箭矢洞穿了身体,没有人去理会他们三个人,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之中。
林秋砚说:“只能先去地窖躲一会吧,那里可能没有出路。”
朱鹤霰立刻扶着林秋砚往他所说的地窖走去。
地窖位于后院凉亭的石桌之下,四周是铺满莲叶的池水,此时却有些难辨模样。凉亭已经被巨石砸塌,石桌的桌面也歪倒在一旁,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底座,这倒是给三人提供了便利。
三人合力将底座移开,一条破败的隧道便露了出来,接着一股腐败又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能看得到漆黑地窖的一角。
朝影疏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其余的两个人,率先走了下去。
待朱鹤霰进去之后,一颗巨石飞来将地窖口堵了个严实。
天光顿时全无,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朝影疏刚要将火折子点起,林秋砚却说:“一会再点吧,我不知道这个地窖是否有出口,先别浪费空气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她摸索着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等四周都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雷,整个胸腔有一种将要裂开的感觉。
周围都是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朝影疏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恐惧和疲惫这时候才开始一点一点侵蚀她的全身,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林秋砚听到动静,试图去回想朝影疏的位置,“害怕了吗?回去之后安安心心地嫁给江衍吧,能找到个相互爱慕的人不容易。”
朱鹤霰掐了掐手心抑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笑着调侃道:“怎么听砚哥一说,朝姑娘好像要死要活地不嫁给主上呢?”
林秋砚说:“我这不是怕小姑娘回去反悔嘛。”
朱鹤霰说:“砚哥你是不知道啊,朝姑娘现下跟主上有了那么一丝相似之处,这还没成婚呢,就已经夫唱妇随了。”
林秋砚随手摸了块石子向声源扔了过去,“怎么说话呢?再怎么说江衍也算是朝姑娘的老师。”